我的意识远去,但是并未消散。

当那些意识的摇光重新凝结时,我发现自己身处那个一直以来困扰着自己的梦境之中。

昏红的灯光底色,仿佛是末日降临一般的诡异色调。

而我的身上,穿着的实验服和睡衣,又让我觉得距离我被灯紫音杀死没有经过多少时间。

或者说……她真的杀死了我吗?

不……说到底,这里究竟是哪里?

“是在你的梦里。那个叫做柯艾的男人不是这么说了吗?”

熟悉的声音。在我的身后,纤柔的手掌搭上了我的肩膀,在我的耳朵边私语道。

“储乃娅……”

她正是和我一个病房的病友,储乃娅。当然,事到如今她会出现在这里,对我说着这样的话,她的真实身份我也有了一丝把握。

“呀,紫竹姐姐,其实你已经知道了吧?我是奈亚拉托提普的这件事。”

潜行的混沌,千面的无貌之神,黑暗之中的私语者,克苏鲁神话之中的外神。

“大概猜到了。但是没有必要去确认。”

我伸手打落她的手掌,她也没有怎样生气。

“怎么样,想要杀死过去的自己,这明明是你的愿望。此时此刻,却要被未来的你自己所杀死。真是讽刺呢。”

我说不出话来。灯紫音——那个未来的自己,她的心中是怎样想的呢?为何过了50年依旧那么执着地想杀死过去的自己呢?

这么想着,其实我的心中有着答案。

“我理解她。杀死过去的自己,是我的存在能够持续下去的必要性。”

“是这样吗?但是迄今为止,你也只是在绞杀着自己的回忆而已吧?这还不足够吗?”

我回想起那个我终身难忘的雨夜。

我的亲人,因为一场山体滑坡的失事被掩埋在车内。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只有幼小的我仍然保持着生命体征。

亲人被挤压而断臂,被碎玻璃刺入心脏,幼小的我第一次认识到死亡这一现象。

葬礼后,被远房亲属领养的我,陷入了无法自拔的自责之中。

如果我能穿越时间就好了……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是吗……我终于想起来了。我为何要杀死过去的自己……”

储乃娅转到了我的面前。微微用手像在撩人的牛郎一样抬起了我的下颚。

“没错。你想改变的,其实是过去亲人失事的这一事实。但是,如果那一件事没有发生的话,你……现在的你,同时也是对50年后的你的过去的你,就会在另一种意义上失去存在的必要性。也就是时间悖论里经常会提到的蝴蝶效应。”

我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

“那么未来的我,灯紫音她成功了吗?”

储乃娅摇了摇头,放下了她的手。

“不……即便是能够穿越时间,你也应该明白一种名叫世界线收束的现象。人的生死,不是一次简简单单的时间穿越就能改变的。”

“真是不像话呢。奈亚,按照剧本,你不是应该在这时竭尽全力诱惑我,给我发明时间机器的技术的吗?”

储乃娅第一次出现面露难色的样子。

这个时候,我的梦境出现了巨大的摇晃,仿佛地震一样。

“柯艾说过了吧?你的因果已经和灯紫音的因果被斩断了。我的时间穿越法只能给一个人。所以成为了不同的对象的你,我是不能告诉你那个的……毕竟专利费可是很贵的呢。”

“居然是这样的理由吗?”

梦境崩塌,只留着虚空之中对话的我们。

“灯紫竹,就这么被未来的自己所杀,你死而无憾吗?”

你死而无憾吗?

在奈亚的口中说出这样体谅人心的话实属是讽刺。

在我还没做出回答的时候,梦境完全崩塌了。

眼前的男人——柯艾,仍然站在我的身前,他看向灯紫音的神色有一丝复杂。

而灯紫音则依旧拿枪抵着我的后脑勺。

但是下一秒,她就把手上的手枪所放下。

“唬你的啦。我是灯紫音,切断了和你的因果的未来人。而你的因果在此刻重新确立了。你,已经不打算杀死自己了吧?”

就如因果论之中所说的新观点。

因可以确定果,果也可以确定因。

但是将因果斩断,那么本来的“果”也只是一个可能性。

本来的因,同样也只是一个可能性。

我是名为灯紫竹的因,她是名为灯紫音的果。

我们之间已没有任何关系。

“是啊。杀死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呢。说到底……我只是想要逃避悲惨的过去而已。”

白色的弧光从我的身体各处散溢出来。

“这是……?”

“你的必要性。你一直以来否定掉的必要性。现在重生了的你,这些对你都是必要的。”

那些白色的弧光最终凝聚成白色的蝴蝶,在我们周围翩翩起舞。

“不必要……必要……本来就只是一念之间的事。”

我所认为的不必要,和灯紫音所认为的必要,

在此刻达成了妥协。

“谢谢你,未来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