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于是,惨白的十指由刻着英文字母的黑色按钮上放下来,回头盯着单间小屋唯一链接外界的门的把手看。

把手缓缓向下倾斜。

“在做什么?”

A一如既往的进来之前先把黑色的伞撑开,放在屋外。

“有什么意义吗?”我问他。

他把一叠钱放在桌面上,环顾四周,不留余力的将小屋里的每一个画面、每一个角落收落眼底。好像要跟自己的记忆做对比一样。

每次来,他都会做同样的事情。

“可以给你的邻居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黑影之下的A不会露出面容。A若不说话,便是黑影的一体,了无声息。

A说话时,声音从四面八方向你涌来。

A,是神明。

他不会在意我的房间有多暗,不会指责我总是逃课,只是每个月如期的把相当数量的通货纸币放在桌上,然后离开。

我不想再用桌上的钱。

也许我能向他证明什么。

也许我能名利双收。

十指重新放回字母按钮上,目光盯着灼灼刺眼的电脑荧幕。

光标闪烁。

“不知道你在写些什么东西,完全不知所云。”

想起路人的指责,我又放下了手。

我也明白。我当然明白。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写些什么。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想写轻小说,我想成为轻小说家,除此之外没有更加吸引人,具有动力的理由了。

“放弃吧,你不适合写小说。”

“人物太单薄了。”

“美少女呢?轻小说最重要的美少女呢?”

“即便经历了这么多女人,男主始终是一副处男脸,他不会成长的吗?”

毫无抵抗的,移动着鼠标我又去游览自己写的小说下面的评论。

也许会有认可我的人存在,抱着这样的侥幸游览着。

正确、错误,能力、认知与妥协,这是一个独自生活的人所应该拥有的生活技巧。

单纯的通过小说这一载体表达自己的想法,还是通过小说替这个世界述说她无法宣泄出来的故事?

无论是那种,我都沾不上边。

“要写不是处男的男主,我这个处男的作者要怎么样才能感同身受嘛!”

要是能感受非处男的感觉就好了。

想要呐喊,却不具备还击的能力。

跟性有关的话题,耻于交谈。

再者,我根本没有同女生说过话,那种以提升对方对自己的好感度的谈话,那种普普通通的言谈。

一句明天你好,一句好久不见。

该怎么样想象才能显得自己久经沙场?

才能不被别人嘲笑自己是个雏儿?

在杂乱的衣服当中取出被细心放好的连裤袜,照着镜子,连裤袜滑上我的双腿。

连脚的透肤连裤袜,无论黑色还是灰色都是我所钟爱的类型。

“简介,不要故弄玄虚。被劝退了。”

“毫无铺垫,毫无悬念,迟迟不进入主线。建议你去看看X的小说。他有在网站上贴出自己写小说的经历,建议你去看看。”

连翻两页,大体都是这样的评论。

或许我应该为还有人愿意为我评论而自满吗?或许我还有变好的机会吗?

将文章以恶心人作为一个卖点,或许也能博得关注度。

可终究还是叛离了当初的本心。

评论页面所显示的数字不断变化,震惊自己写的小说原来有这么多评论之余,心灰意冷的痛感也爬上头颅。

密密麻麻的文字如同深渊,浑浊、深不见底。

如果有一丝丝的光明——

“文笔好棒!”

诶?

“文笔这么棒,您一定看过很多小说了吧?”

——是光明。

如菩萨般的文字。

可是……

这个人……是在嘲讽我吗?

我将双腿抬上电脑桌。他怎么偏偏问了这个问题?看过的小说……大概两三本吧……

真是难以启齿,自己都能感受到自己的不足。

血液随着呼吸调动心跳,砰砰砰砰砰——

他的好意令我回想起了自己的平庸。

没有人对我有所期待。

没有人需要我去努力。压根就没有去做特别的事吸引特别的谁的视线的理由。只要老老实实的接受A的赠予,就可以平稳的苟活一生。

怠慢生命。

没有特别的经历做支撑,也不具备丰富的阅读量,甚至连身边的人都不了解。

——或许放弃写小说比较好。

又重新回到了这个问题。

用穿着连裤袜的脚去移动鼠标,点开X的小说,华丽的数据让我头晕目眩。

便也看见他所书写的个人写作经历。

双腿屈拢,脸颊埋进连裤袜之间,棉纶纤维的质感让我得到救赎。在对连裤袜的敬意之下,获得超脱常识般的力量,视线隔空进入电脑荧幕。

随之,别人所书写的文字竟也将我缠绕:

“作为一个读了7年轻小说的老书虫,偶然间在某个网站上看到了对轻小说的征文,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关注了几个月,直到征文快结束也没看到令我满意的小说。作为一个轻小说爱好者,我认为这是一种悲哀。心想着,既然没大佬写,就由我来写吧。没想到第一次写小说,就成功了。”

“因为是第一次写小说,签约的时候还闹出了不小的笑话。这都无关紧要。自己写小说之后,才知道写小说的辛苦,也搁置了许多小说没有看。调戏责编大大,也成为了我日常的任务之一。”

他的经历是文字、他的文字是经历。他的文字如此的富有力量,几乎把我敲晕。氧气盘踞在心脏附近,胸腔澎湃得厉害。

别人这么成功了,依然还在努力。

文字不断刷新。每一次刷新,都是对我胸腔增进的伤害。却目光锁死,文字的魔力让我难以逃脱。

故尝试深呼吸——

“在第一卷结束之后,我接触到了自己的画师。令我出乎意料的是,画出那么诱人画风的画师居然是个软软的萌妹子。今天,线下跟画师还有其他几位轻小说大佬见面了。我们约定要一起写一部具有历史意义的小说。”

“我的小说好像要动漫化了……我的脸跟名字出现在新闻上,这吓坏了那样一向瞧不起我,自视清高的同学们。”

令人羡慕的成功者的发言。

“媒体的访谈在下周二播出……”

“嗡嗡嗡……”

关键时刻,对方的脸突然变成了手机,颤抖个不停。

说实话,我对此感到十分的厌恶。

它打断了我对名流阶层的渴望。

X的身影不断退却,他所描写的文字也远离我而去。身体连被缠在深渊里都算不上,直径往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掉落。

那该死的电话。

我是如此的不愿理睬。

当你明白了除开电话运营商跟电话骗子会给你打电话之外,你的手机就不会响起之后。就愈发的对它感到厌恶。

但终还是会想,会是谁打来的电话?

氧气从连裤袜里产生,脸长在连裤袜上不愿离开。

呼吸长促!

是广告电话吧。

广告电话那头是录音,还是真的有位女人?

接接看好了。

“喂?”

“又没来上课?”

刻板的声音。

……是班主任。

倒是也猜对了对方是个女人。

“还想不想毕业了?你都高三了……”

“嘟嘟嘟嘟……”

她日复一日,不厌其烦。

我忍不住挂断了通讯。

时间貌似在不知不觉中溜走了不少,连裤袜里的氧气都快不够了。

如果我与连裤袜斗气,会是连裤袜先燃烧,还是我先窒息?

“嗡嗡嗡嗡……”

手机再度泛起亮光,在桌面上震动。

她真的好烦。

“喂。”

“海光听!你居然敢挂我电话?”

既视感极强的话语。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接下来就会威胁我。

“限你十分钟之内速来学校,否则你就等着大过处分吧。”

果不其然。

“我感冒了。”

“十分钟!”

“真的。”

“需要我现在来你家吗?”

“……”

老师的直觉总是很准,还是说我的谎言太容易拆穿了吗?

我只能以沉默表以坚持。

“行吧,上午的课也快结束了。下午琉璃老师请假,我两连堂,希望能在课堂上见到你。”

“嘟——”

没氧了。

换一条连裤袜继续吸吧。

在那之前,得先把通话挂断。至于班主任嘛……谁管她。让她去死好了。

已经挂断了么……

咦?有新的通知?

手机中央横着一条红色小框,以前都是蓝色的。

‘天居城人心惶惶,连裤袜食人魔出现!’

居然是这种新闻。

有些失望,我不是已经屏蔽掉他了吗?是新的媒体吗?

就算巫满巫满托帝国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传出这样的谣言来蛊惑人心吧?连裤袜吃人什么的,傻子才会信。

连裤袜可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称为救赎的超越了生命的存在。

我看看是哪个记者这么无良,敢诋毁连裤袜——匿名么……

‘袜魔,又称袜娘,人袜一体,具有多种存在形式。现存的袜娘多以连裤袜、过膝袜的形态出现。对人类具有攻击性……’

……现在的记者,都不需要通过智商验证的吗?

袜娘?人袜一体?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事情?

果然知识可以开拓一个人的眼界,也可以让一个人发疯。

为了成为这样的疯子,我还是先回学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