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子不语怪力乱神
李明现在正经历人生的重大危机，大危机。
李明，小名小明。混乱嘈杂的早餐店里，李明与一位西装革履，梳着油光发亮大背头的中年男子一起用早餐——一碟同样油光发亮的生煎包子。
还有两人面前各盛有一碗粉，在清新寡淡的汤水里泡着。
馆子里闹哄哄的，大批苍蝇四处飞舞，白色的热气蒸腾弥漫，宛如仙境。
“所以，后来怎样了?”
“什么怎样?”
“未接来电之后呢？快说下文啊，我等着下饭。”桌子被敲得砰砰响。
“没了。”
“没了？怎么会没了？”
“我是说，打回去就没下文了，那边手机关机。”
“哦豁。”
中年男子发出无意义的叹息，转而埋头呼噜呼噜吃着粉。
“我说……好歹是同学……”轮到李明先发问了。
“呼噜呼噜……嗯，请说。”
“为什么现在的你，看见我这幅年轻样子出现会不惊讶啊。”
老同学咽下食物，仗着他是大人，面对还是少年模样的李明，语气和神情不自觉流露出几分高傲:“没办法，现实才是最魔幻的，只要步入过社会，牛鬼蛇神什么的见多了，久而久之就会习惯，你这种小儿科经历算得了什么。孔……孔那个什么的不是也说过吗?”
“茴香豆的茴有几种写法那个?”
“不是，是说子不语……子不语……”
“嗷，子不语怪力乱神。”
“看看，你还记得课本内容，我都已经不记得了。”
孔夫子说的肯定不是老同学理解的意思，不过李明不打算争辩。
老同学被李明灼灼目光盯得难受，肩膀发痒似的不自觉扭动了下：“不要看我，高中毕业的同学录也给你看过了，唯独没有她的联系方式，说起来奇怪，我们都好像不怎么记得班里有她这么个人。”
“抓住她!”突然喊的人是店家，突然从餐店门口、熙攘川流的人群里，从忙碌中冒出秃顶的脑袋，喊了一嗓子。
谈话被打断，李明扭头，看见有个浑身脏兮兮、头发糟乱的小女孩偷摸着四肢并用，打从身边爬过。
“她是小偷!”店家补充了一句，碍于拥挤人群阻碍和手头上的活计，暂时过不来，不过围观人群依旧无动于衷。
此时正是上班上学高峰期，店里挤满了人，有的人却还给小女孩让了道，让她能快点从这家早餐店离开。
还有好心人给小女孩解释:“我看见她付钱了!”
“哎呀，她吃了两碗粉，只给了一碗的钱!”店家急得直跳脚，“你们这些刁民，住在贫民窟的废物懂什么?要是每个人都这样做，我这店还要不要开了!”
没有人接茬，要是接了，岂不是等于承认自己就是店家口中的废物。
人穷志不穷，贫民窟的居民们还是很有理想的。
穷人也喜欢报团，所以即使没人说话，也没人给给店家让道。
时间仿佛凝固一般，没有人先动。
李明看了看周围，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坐在对面，高中时期的老同学也是，没有任何动静。连舀粉的勺子都停在半空没动，应该是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当然高中时期是对于对方而言，是很久以前的过去时。对于李明而言，高中的生活明明才刚开始，是正在进行时，要他接受这个很有差异感的设定还需要时间。
同学不说话，李明以为他急着去上班，便跟同学道了个别，默默捡起正在桌边努力做爬行动作的小女孩。
小女孩也转头望向李明，布满脏灰痕迹的小脸上，水灵灵的双眼透着大大的疑惑。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说话辩解。
不会是个哑巴吧?
“别担心，我带你出去。”李明同情心泛滥，而且自觉这么小的小女孩，应该不会犯什么罪。
捡起小女孩，把她像小动物一样抓起来，李明昂然挤开不动的人群。
经过店家，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掏出三碗粉的钱，搁置在柜台。
钱是哪里来的?无疑是同学救济的，李明高中只过完的第一学期和这个老同学就是同桌，两人没多少仇恨，关系还算不错，借点钱不算啥。
当然更有可能是因为让同学看了场稀奇，当做打赏给的赏金。从二十年前穿越来的李明，甭管对方信不信，年轻的外貌说到底长在那里；老同学嘴上说不稀罕，眼底那份好奇还是没掩饰住。
可惜借钱之后，李明就感觉心里有个疙瘩。自己向来不喜欢有求于人，更何况见到老同学并向他借钱后，那种低下的自卑感又有点在心底泛起漆黑泡沫。
落后了别人二十年，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二十年?
老同学还只是个过客，最可怕的还是女朋友，到现在究竟……
越想越觉得危险，李明忍不住狂奔回家。
“大哥哥，你带我回家要干什么？”
李明一回家就觉得要遭，因为刚才脑子短路，竟然把小女孩也拎回家了。
小女孩实在瘦弱，拎起来轻飘飘的和一片羽毛差不多，带回家的时候也没有察觉，直到她开口说话。
原来你不是哑巴呀。李明不敢说出口，怕伤了小女孩的自尊心。
“你的家在哪里？还是快点回你的家吧。”李明放下小女孩，开了门示意她出去，自己则是捡起放在桌上充电的手机，再次不死心地翻到女朋友电话号码。
电话打过去，依旧关机。
“怎么还不走？”李明视线一转，小女孩仍然待在门口，正在用满是黑泥的小手抓住门口的挂饰，摇来摇去。
“啊真是的，不要乱抓呀。”李明一去阻止，小女孩咯咯笑了起来，缩了手：“大哥哥真好玩。”
“我叫李明，或者叫我小明，总之不是大哥哥。”李明满头黑线，后悔招惹上这个小麻烦了，“你的家人呢？”
“飞龙没有家人。”小麻烦摇头。
“飞龙？飞龙是什么？”李明迷茫地问道。
“飞龙就是我呀，我叫飞龙。”小女孩又咯咯笑了起来，还在手掌上得意地一笔一划写给李明看，果然是“飞龙”。
为什么不是飞珑，飞泷，飞胧之类的名字？好歹更像女性的名字一点。李明默默吐了个槽，下意识以为这个名字不过是小女孩中二幻想的产物。
“飞龙乖啊，一会我带你到居委会去。”李明见小飞龙赖在门口不肯走，干脆由得她去，等会找机会让居委会的大爷大妈帮忙给她找家好了。
至于飞龙的满口胡诌，说什么没有家人，李明是不信的。
现在李明回到屋内，正从怀里掏出老同学给的同学录，摊开放到桌上，用手机一个一个仔细将高中同学电话号码录下。
“李明！”小飞龙在门口画圈圈玩了一会，叫了李明一声，不过李明装作没听见。
“小明！”小飞龙又叫了声，仍然没反应。
“李日月！”
我倒！李明手一拨拉，正在输入的号码顿时输错，没好气地回道：“谁是李日月？在叫我吗？”
“因为，李明或者小明听起来太普通了。”
得，果然是中二病，她的“飞龙”肯定也是这么取的。
被飞龙打岔，李明先把所有同学号码保存下来的心思也没了，想着先把麻烦精送走再说。
“飞龙我们走！”
“要去哪里？”
“去居委会！”
（by 我在东北挖人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