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记得带走一瓶沙子
深夜，神洛大酒店依旧灯火通明。
这座辉煌的宫殿式建筑坐落在天洛城内一片绿地中，属于B级安定区。目前天洛城防署已经将这片区域周围设为警戒区，而酒店内部的所有安全事务已经由来自巴伦的佣兵小队接管。
酒店共有两座大楼，其中一座专门安排给了来自西方的所有势力，不知为何三叉戟势力的人员特意选取了另一座大楼。
大楼顶层的豪华套房中，新罗马元老院议员长庞培给自己斟了一杯东方的白酒，观赏着落地窗外的东方园林景观。
“我不同意，兰斯洛特阁下。”
庞培的巴伦语口音很重，似乎是在模仿历史上某地的巴伦语方言。
“在这种时刻，三叉戟竟然做出这种事，实在有意图发动内战的嫌疑。再说我们早就提出过接洽请求，但对方已经拒绝了，所以我不同意让三叉戟的海神舰队插手安迪亚的战争。”
落地窗前的亚瑟望着远处酒店与其他街区交界处的街道，沉默无语。
那大街看似平和，人来人往，其实街道两旁的各种阴暗角落早有大批全副武装的人员在埋伏。只要异变发生，他们就会打响一场世界战争。
“波塞冬的确脾气暴躁，暂时不要接触三叉戟使团了，免得出乱子。”
亚瑟揉揉眉心，显得很疲惫。
“东方的势力个个居心叵测，我希望凭我们大天使和新罗马的介入迅速平息这场战争。”
庞培点点头，手指在精致的陶瓷酒杯上摩挲了一阵。
“那兰斯洛特阁下您计划将这场战争导向什么样的结果？”
亚瑟叹了口气，回过头：“我只想这场战争快点结束。”
他只想矿工方和财阀放能够坐下来谈判，他希望双方都能后退一步，结束这场纷争。如果他还是年轻时的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支持奋起反抗的矿工一方，助他们获得自由；如果他已经不是年轻时的他，一定会全力支持安迪亚商会中的财阀集团镇压这次暴动，保护大天使商会在安迪亚地区的既得利益。
但他已经不再是年轻的他，也无法违背年轻的他，不得不在两种选择间挣扎。
亚瑟轻抚腰间的剑柄，耳边又响起那个男人的话。
【你真他妈不自由。】
庞培看出了亚瑟的无奈，于是给他斟酒。
“毕竟要一致对外，我们新罗马会配合大天使的决定，不过兰斯洛特阁下总得给出具体的任务目标。”
亚瑟接过酒杯抿了一口，觉得就像吞了一口烈火。
“嗯，大天使情报部门已经得知交战双方都有意谈判，却总是被一个暗中的组织再次挑起战事。这次的任务就是找出这个组织，消灭掉！”
庞培似乎安心了些，又给自己斟了杯酒。
“平心而论，双方停战，让安迪亚采矿业继续进行，对我们新罗马也是有利的。所以对于这次任务，凯撒团长亲自挑选了一位佣兵来助兰斯洛特小姐一臂之力。”
“谁？”
“The Mad Demon。”
……
……
早上太阳刚刚升起，但蓝沙佣兵公会内部已经相当热闹。
换上一身佣兵便装的西城苍火在公会的大厅和储物仓之间来回跑动搬运东西，黑子追着他撒欢儿，这俩货踏得地板咚咚响。
“这些应该够了。”
西城苍火满意地盖上大木箱的盖子，朝加特打了个OK的手势。
被迫早起的加特摘下眼镜揉了揉黑眼圈，看了地板上这个棺材似的大木箱一眼。
“你运木乃伊呢？”
“都用得着，用得着！嘿嘿……”
西城苍火有些不安地拍拍箱子，似乎并不想让加特开箱检查。
这些都无所谓，加特取出小本本大笔一挥：“加钱！”
“先记着！”
西城苍火脸色有些不好。
“我的账户刚刚被人清空了的……就够路费了估计……”
然后他朝二楼吼了一嗓子：“下来啊！还要听加叔说一些事情呢！”
“一会儿就好！我要好好挑选自己的着装，很花时间的！”
二楼传来夏可兰那不耐烦的声音。
“可是你半个小时前就这么说的！”
“哦，那像我这么拖拖拉拉的家伙，还是不要跟着大佣兵西城苍火出任务啦！”
西城苍火额头青筋暴起，但最终他还是生生咽下了这口气，乖乖地坐到吧台边等着。
……
夏可兰撅着屁股在衣橱里翻了好一阵，试了一件又一件衣服，最终确定了自己的着装：上身套着一件露肩的连衣裙，裙摆短短地贴在大腿上，让她显得更娇小可爱；双腿上是一双黑色过膝袜和一双长筒靴，白色的靴筒紧紧包裹住纤细的小腿，让她的身材显得更高挑。
在镜子前转了个身，夏可兰咬住嘴唇。
“还不行！”
她又找来两条粉色的丝带，把直抵腰际的银色长发分成两股束起来。最后，她取出母亲那枚发卡小心地戴在额角。
此刻的夏可兰全身上下都闪烁着青春的脉动，没有哪个男孩儿能不为她心神荡漾。
“这是女儿第一次作为情报中继员出任务呢，有些紧张，嘻嘻……”夏可兰盯着镜子中自己额角的那枚音符形状的发卡，自言自语着，“妈妈当年第一次当情报中继员也一定十分紧张吧？”
发卡上的绿宝石闪着流光，似乎在传达着什么。
夏可兰回过神来，急忙看了一眼手表，这才发现自己“随意”着装了整整一个小时。哎，还不是为了亮瞎某个臭小子的狗眼。
于是我们的夏大小姐拿上自己的手提电脑走出房间，特意在楼梯的拐角处全身亮相，假装随意地说了句：“哎呀，没想到这么晚了，赶紧安排出发吧！”
加特、黑子还有西城苍火的视线都集中过来，夏可兰脸颊微红，心跳渐渐加速。
最终，西城苍火面无表情地做出了评价。
“这跟你平时穿的有什么区别？”
“去死——”
夏可兰抓起一个工人留下的漆刷就丢了过去。
……
出发前，西城苍火和夏可兰坐在吧台前听加特做任务评估。加特是情报收集方面的老鸟，遇到这种比较困难的委托，西城苍火总是要先听听他的分析。
“目前安迪亚的交战双方分别为矿工为主体的反抗军和原安迪亚佣兵团，反抗军得到了不明组织的援助，拥有大量的西式装备。原安迪亚佣兵团接受过多方的援助，武器装备比较本土化，不过也是外来装备的本土化改装。只是天洛和巴伦双方都有意限制对安迪亚的军火输出，所以那里主流的单兵武器仍然是上个世纪的机械式枪械。”
“这个倒无所谓，”西城苍火摸摸腰间的龙齿，“当地出现过荧光矿脉的地方都是在交战区吗？”
“不，”加特盯着手中的数显板，“当地没有任何荧光矿脉的记录。”
西城苍火皱起眉头，拄着下巴思考起来。
“另外，为了给情报中继员更好的工作环境……”
加特说着变戏法似的取出一个U型环，好像是穿戴用的发卡，上面还有两个尖角，好像是某种电子装置。
“这是一种小型的大功率电磁波发射装置，可兰你戴上后可以直接对电子设备进行无线入侵。”
“啊……谢谢！”
夏可兰急忙接过戴上，然后用手机的镜面看了看，忽然满脸通红，急忙摘下来。
“怎么跟戴猫耳似的……”
加特的眼镜闪过亮光：“我对这个外观设计很满意。”
“你有闲心给她做这种玩意儿，我的IMA好了没有？”
西城苍火瞥了那“猫耳形电磁波发射装置”一眼，有些不爽。
IMA，即Individual motorized amor，单兵机动装甲。目前普通单兵武器的顶峰便是隔着大山对峙的雷神和火麒麟机甲，而能力者们装备的则大多是IMA，现在这项技术已经分别被巴伦科学院和洛神电子署垄断。
IMA可以极大地提高能力者的机动能力，并大多装备了意念场增幅器。昨天莉莉丝穿上了自己的IMA直接强闯天洛公立学园，就把西城苍火揍得吃土，可见其威力。
而加特很久前就许诺为西城苍火设计IMA，结果到现在西城苍火连装甲的部件都没看到一个。
“我早就设计好了，图纸就藏在我电脑的加密硬盘里呢！但很多材料根本就不是我这个电子爱好者能买得起的，还是得找人订做。”
说到这里，加特偷偷瞄了夏可兰一眼。
“再说了，那可是一大笔钱呢……”
西城苍火忽然把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是呢……我的账号几乎被人清空了，话说回来，要是我有了IMA，说不定就不需要辅助了呢……”
夏可兰立刻瞪眼：“这情报中继员你还要不要啦？”
“要要要！”
西城苍火急忙抚了抚胸口来平息自己的怨气。
“那就这样吧，我们出发！”
“先等一下。”
加特忽然叫住正要离开的西城苍火，从吧台下抱上来一个大号玻璃瓶，玻璃平底有一层蓝色的沙子。这沙子十分细腻，闪着奇异的光泽。
“你找到这个啦？”
西城苍火猛地眼前一亮，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夏可兰第一次见到这个大瓶子，十分好奇：“这是什么？”
“这是蓝沙的一个老规矩。”
加特说着又取出两个精致的小玻璃瓶，瓶塞上系着长长的细绳，看来可以挂在脖子上。
“在蓝沙注册的佣兵呢，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就用小瓶子在这个大瓶子里取一瓶的沙子带在身上，如果他还能活着回来，就把沙子重新倒回大瓶子里。”
加特手脚麻利，说话的时候已经装好了两瓶子的沙子分别放到西城苍火和夏可兰面前。这大瓶子本是蓝沙的一个象征，要天天摆在吧台上的。可是近几年公会的人越来越少，以至于加特有一次把它收拾起来后就再也没拿出来过，直到西城苍火拿着四年前的一瓶蓝沙出现在公会门口。
“聚散蓝沙。”
西城苍火自言自语了一句，十分严肃的将瓶子挂到脖子上。
夏可兰不了解这个规矩，但她很喜欢这种亮晶晶的蓝色沙子。但她看到大瓶子里的沙子只有浅浅的一层，有些失望。
“这沙子不错……怎么就这么点？看来以前在蓝沙注册的佣兵也没多少嘛……”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因为西城苍火和加特的神情都忽然低落下来，甚至连黑子也耷拉着耳朵。
“以前是满的。”西城苍火轻声说道。
夏可兰看着西城苍火的侧脸说不出话来。自从两人相识以来，互相之间不知道向对方展示了多少次自己最顽劣的地方，夏可兰还是第一次看到西城苍火这种沉静而沧桑的样子。
“对不起。”
最终她还是战胜了自己的大小姐脾气，很别扭地说出了这一句。
西城苍火没说什么责备的话，背起旅行包向大厅门口走去：“我去接车。”
这种反应让夏可兰十分忐忑，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向加特问了一句：“他不会因为这个讨厌我吧？”
“不会不会，他都会忘掉的。只是……只是别再让他记起来啦。”
加特语重心长，他用手帕将剩下的那个小瓶子擦拭了一遍，郑重地交给夏可兰。
夏可兰将瓶子握在手中，忽然觉得这小巧精致的东西是如此沉重。
……
……
地底深处的洛神殿中，洛神姬凝视着悬浮在空中的几幅巨型全息屏幕，凤眉微蹙。
全息屏幕上播放的正是蓝沙佣兵公会附近的街道实时监控画面，画面上西城苍火正卖力地将自己准备的大箱子抬上一辆卡车。
“那个小子是真的打算去了？”
台阶下的林成森问道。
“让他去。”
洛神姬的语气冷冷的。
“我知道我知道，”林成森撩开额前的头发，笑得洛神姬眉头紧皱，“殿下认为那份委托和原罪教团有关，所以就让我大侄子去试探虚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洛神姬侧过身，揉揉眉心。
“原罪教团的事自有众天罡去处理，至于西城苍火的这份委托，我是想既然一个神秘人寄来了他父亲十几年前未完成的委托，或许会牵扯出某些情报，不妨放他去做——你来又是要干嘛？”
“另外通过洛神众操纵的钢岩商会重新将这份委托备案，嗯，不错……”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洛神姬的意念场猛地迸发，把殿里的烛火吹得一阵闪烁。
林成森整理了一下被吹乱的发型，倒是一点也不慌：“天罡已经派人去安迪亚了吧？”
“是又怎样？”
“我在安迪亚有个小计划。目前，天洛三大势力都有派遣特别行动小队去安迪亚前线，而巴伦那边则是正大光明地派了一支队伍进去，我希望天罡的人不要接触他们。”
洛神姬斜眼看了看林成森：“放心，天罡的人不会影响到这场战争。”
“那我就放心了。”
林成森搓搓手掌，有些期待地望着洛神姬。
“有屁快放！”
洛神姬又皱眉。
“我想借一批麒麟王。”
林成森一双汪汪的大眼直直地盯着洛神姬，没人能躲过这种眼神的攻势，要么心软，要么被恶心死。
只经受了那眼神不到两秒的攻击，洛神姬就急忙朝林成森挥挥衣袖。
“准了，滚！”
……
……
天洛和巴伦已经在安迪亚设立了联合禁飞区，任何民用天行舰和飞行器不得进入安迪亚空域，而身为自由佣兵的西城苍火又无法获得任何一个势力的空乘许可，他只好选择搭乘天洛到安迪亚的长途火车。他准备的那口棺材似的大木箱被货车运送到托运车厢处，而他和夏可兰以及黑子则来到乘客入口等待检票。
检票员看了黑子一眼，吓了一跳：“这……这是什么怪物？”
“得了巨人症的狗。”
西城苍火回答得倒是一本正经。
检票员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于是递过来一张数显板让西城苍火填表格：“请办理宠物托运手续，我们有专门的宠物托运车厢。”
“宠物还要托运？”
“那是当然了！看那边，我们的处理都是一样的！”
西城苍火顺着检票员指的方向望去，看见另一个检票口处有一个小萝莉正在填电子表格，而她的身旁竟然站着一头老虎。萝莉留着黑色短发，一身咖啡色的皮肤，显然是南方人。
萝莉认真签好表格，就把自己的老虎交给战战兢兢的工作人员牵着去了某一节车厢，过检票口之前她还朝这里瞥了一眼。
到底是什么样的萝莉会牵着头老虎啊？
西城苍火和夏可兰都愣了一会儿，然后西城苍火叹口气，乖乖地填了表格。
然后检票员又指了指他腰间的长刀：“这个得托运。”
“哈？”
“这个在火车上是违禁品。”
“明明天行舰上都可以带的……我可是佣兵哦！根据佣兵法，佣兵可以在大多数场合持有武器哦！”
西城苍火取出自己的佣兵执照拍到桌面上。
检票员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既然你是佣兵，问什么不乘坐天行舰去安迪亚呢？”
这真的把西城苍火问住了。
“搭乘火车的主要还是平民，我们客运方得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任何武器都是违禁品！”
检票员显得义正言辞。
“我又不会砍了你的车厢！”
西城苍火身后的夏可兰被太阳晒得心烦，于是撑起自己的遮阳伞：“好了没有啊？”
“啊……托运就托运！”
西城苍火无奈地取下龙齿放到柜台上，又填了一份托运申请单。
……
走进软卧车厢，西城苍火把旅行包扔到自己所在的上铺，忽然发现对面的下铺坐着个人。
——七世愣了愣，迅速取出一副墨镜戴上。
“喂，那样我还是认得出你。”
西城苍火忍不住提醒道。
“我……我认识你吗？”
七世拽过来一包薯片，撕开就吃，动作十分生硬。
夏可兰进来放好自己那小巧的旅行箱，抱怨了几句天气，然后就看到了这大眼瞪小眼的一幕。
“谁啊？”她看得出来西城苍火认识对方。
“麻烦。”
七世强行伪装成功的举动让西城苍火很无奈，他掀开窗帘看了一眼外面的站台，很快注意到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几个可疑的人物。
这次洛神众也插手了？那他们要处理的事情是安迪亚的战争吧？跟自己这个任务应该没有关系……那这个丫头又是怎么回事？
西城苍火用眼角余光看着七世，十分警惕。
夏可兰差点把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误解成了另外的某一种东西，但看西城苍火警惕的表情，这个少女是……敌人？
夏可兰坐到床铺上打开电脑，偷偷看了七世一眼，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西城苍火能够感觉到七世墨镜后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这家伙真是一点也不低调……他实在懒得吐槽这个丫头了，于是索性结束了对她的试探准备上床。
“啊哈！大家好！大家要一起长途旅行了！我有零食和漫画跟大家分享……”
——门口忽然传来了一个男生的声音，如此聒噪，如此……熟悉。
西城苍火只觉得胸口被人闷了一拳，一口气憋在那里差点没喘过来。他僵硬地转过头，果然看到陈三林站在那里，还拎着大包小包。
“偶像！！”
陈三林见到西城苍火，惊得手里的包都掉到地上。
西城苍火额头冷汗涔涔——麻烦来一个还不够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