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黄金天使（三）
“拿这种预录制的全息影像来糊弄我？”
西城苍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微微颤抖，仿佛是在压抑自己的某种冲动。
“不要这么说啊，小苍火，再次见到老爹不应该先抱一下吗？”
“你是假的！”西城苍火最终还是吼出来，“我父亲四年前就死了！你……你已经死了，所以赶快把你留下这段录像要告诉我的事说完，你就可以滚进那台投影仪里去了。”
影像中的战神十方忽然十分开心：“你小子果然还是无法走出老爹的影子啊，但我确实挂了，还在伤心吗？”
“干，这影像闹鬼了吧？”
西城苍火脸一红，拔出龙齿就要砍了那投影仪，陈三林赶紧把他拦住。
夏可兰吃惊地看着这一切，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让西城苍火如此失态。这时影像中的战神十方注意到了夏可兰，就控制着投影仪飘到她跟前，视线落在她额角处的发卡上。
“奎恩？”
“啊？我……我叫夏可兰。”
一个大男人突然凑到跟前——虽然只是个全息影像——夏可兰还是下意识地退后了一些，不想这个大男人忽然凑过来摸了摸她额角的发卡。
“白女王的女儿啊，那家伙擅自消失了好几年，真的造人去了，给力……”
“啊？”夏可兰根本不知道战神十方在说什么，一时拘谨万分，差点把杀手锏耳光使出来。
“不过也对，这个投影仪设定的就是小苍火遇到白女王的后人才能够被开启。”
西城苍火终于踹飞了死缠烂打的陈三林，此刻他也稍稍冷静了些，收起了龙齿：“废话这么多，是时候说正事了吧？你留下这段影像是要告诉我什么？”
“不，不是影像。”这团影像又转向西城苍火这边，“是按照我的意志编写的一个程序，全息影像只不过是它的外部表现形式。”
“有人能编写出这样的程序？”
夏可兰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只是个全息影像，但他的神态和反应都栩栩如生，就像是一个活人正在用远程全息影像实时通信一样。这一切，都是程序模拟出来的？
“有，”战神十方回头笑了笑，“就是你母亲啊。白女王虽然销声匿迹了，但她带给这个世界的影响远远没有消失。比如流窜世界各地网络的电脑病毒‘白女王的碎片’，她说那是她根据自己的编程思维写出来的自主化电脑病毒……我也不是太懂。在我们八个人里面，她谋划的东西最多，我也不知道她全部的计划。”
夏可兰脸上涌起一股伤感：“妈妈她……真是个厉害的人，但她已经去世了。”
战神十方愣了一下，略有些失落：“哦……当初她不辞而别，我总觉得她那样的人会隐居在某个小镇网吧里当网管。”
“喂喂！”一旁的西城苍火已经开始跺脚了，“回答我的问题！”
“不要撒娇，老爹只是跟小姑娘谈一谈她母亲。”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砍了这台破投影仪？”
“好好好。”战神十方急忙凑过来，忽然摸了摸西城苍火的头，“长高了。”
西城苍火愣了一下，眼神闪烁起来，后退躲开那条全息手臂。
“你应该面对面来说这句话的。”
“这几年在干嘛？”
“少废话，赶紧回答我的问题。”
战神十方无奈地笑了笑，目光又落在西城苍火胸前的那一瓶蓝沙上。
“还在当自由佣兵？”
“我还能当什么？”
气氛尴尬的一刻，看不懂气氛的陈三林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向战神十方要签名。
“没问题，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人气不减啊。”战神十方说着要接过陈三林的笔，却抓了个空，“呃，我是全息影像来着。”
西城苍火再次踹开陈三林：“这家伙是青峰的人，那个幻鬼。”
“哦哦，”战神十方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那家伙死心眼，现在应该还在关注当年没能完成的事，我早就猜到会是他安排你来找到这个投影仪。”
“找到这个投影仪又怎样？我可不会因为拿到了一个可以模仿你的全息影像就觉得你复活了。”
“的确。”战神十方无奈地笑了笑，“不过一切都是预先设置好的，我告诉你我该说的事后，程序就自动销毁，以防被人利用。”
西城苍火沉默了。
“所以我想尽量多废话一会儿。”战神十方说着盘腿坐下，“多废话一会儿行不行？”
夏可兰听到这句话突然觉得特别揪心，上前想关掉投影仪：“那就留着以后再说吧，我们先回天洛……”
“你别管！”西城苍火吼住了夏可兰，他咬住嘴唇，最终也盘腿坐下，“可以再多废话一会儿，然后该说就说吧，我可不想回到蓝沙后还要偷偷放出一个全息影像来安慰自己。”
战神十方叹了口气：“还是长大了啊，连撒娇也不会了。”
“赶紧废话。”
“按照约定，我死亡后才会有人安排你去找这个投影仪。我挂了之后的这几年过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本想敷衍作答的西城苍火挠了挠肚皮，别着性子继续说下去，“穷游了全世界，去过南洋海岛，打过海盗。爬了三遍昆兰山，热土大陆也去过几次，那里的土著很烦……最后，最后还是回到蓝沙找加叔去了。”
“加特那老头竟然还活着啊，”战神十方听得津津有味，“公会里还有几个自由佣兵？”
西城苍火挠肚皮的手忽然止住。
“只剩我一个了。”
“到底还是散伙了啊……”战神十方皱起眉头，“我记得我好像说过，等你长到我肩膀高时，世界上的自由佣兵恐怕就剩我们俩了……其他人还好吗？”
“四爷死了。”
“……我就说大天使太坑人。”
周围的人都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形，但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某种氛围，没有人前来打扰。夏可兰默默看着西城苍火和一个全息影像你一言我一句地聊着，时光的流逝都仿佛变缓。这对父子口中的那些人和事听起来都好遥远，被沙漠上的风一吹就四散飘落，无处找寻。
这就是……西城苍火的曾经。
最终西城苍火再也找不出可说的话题，他攥紧的拳头终于松开。
“你想告诉我的到底是什么？”
“这些年还是习惯一个人吗？”
“不要再耗了！”
战神十方仔细端详着西城苍火那沧桑满溢却又稚气未脱的面庞，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一直都有在想，如果我挂了你怎么办。你这小子当佣兵当得登峰造极，其他的什么都不会，然后能说话的人也一个个跑远了，身边就剩下一条狗和一个老头子。每次接委托都必然是一个人去拼命，愣着头往前冲……”
西城苍火真的不耐烦了：“所以你说这些到底……”
“但是我错了。”战神十方忽然又说道，西城苍火沉默。
“我想错了，小苍火还是交到了很多朋友的不是吗？我一直认为我死了你就无所牵挂了，怎么会呢？明明是有很多朋友的，为什么老是把自己封闭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啊？”
“你又了解什么？”西城苍火站起来，“你只不过是个程序而已，我和你……我和那个战神，只要我们两个人就足够闯遍全世界了！我才不在乎别人能不能接受我！可是你却死了！”
“我一定会死的，这是很早之前就确定的事，所以当初才不让你寻仇的。”战神十方的眼神黯淡了一分，“我已经死了，苍火。但我怕你迈不过那道坎儿，总有一天你得找到自己的伙伴去闯这个世界。”
“我知道，我知道……”
西城苍火低着头，拳头又重新攥紧。一贯轻狂的他忽然乖顺起来，任由那全息影像的手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所以忘了老爹吧，现在的伙伴，都要抓紧喽，一个也不要松手。”
微风又起，夏可兰的发丝被吹拂起来。她整理头发的空当里看到战神十方的全息影像凑到西城苍火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就渐渐散去，仿佛被风吹散一样。黑子沮丧地吠叫了几声，耷拉起耳朵。
西城苍火想要抓住什么，但手里空空如也。
投影仪忽然熄灭，晃了一下跌落在地。
夏可兰走过去将其捡起来用自己的能力感知了一遍：“里面的电路已经自行烧毁了。”
“看来大大大大大偶像的话已经传达到了呢。”陈三林终于正经了一些，他向远处望了一眼，“我该回去向青峰前辈报告了。”
“陈三林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吧？”西城苍火终于回过神来，转向陈三林——或者应该说是幻鬼——问道。
“这是当然，我向来都只是借用别人的东西而已，身体，意识，记忆乃至意念场。当初我盯上陈三林这个家伙，是觉得他的名字挺好玩的。”幻鬼顿了一下，话锋一转，“大大大大大偶像说了什么呢？”
“其实这就是青峰引导我来这里取东西的目的吧？”西城苍火眼神一冷，“无可奉告！”
“无所谓无所谓，”幻鬼满不在乎地摆手，“那只是我的好奇，青峰前辈安排好了很多事情，这一环只是为了让你拿到东西而已——下次有缘再会！”
说着幻鬼就熟练地跳进了一台雷神机甲，看着机甲慢慢升空，西城苍火攥紧了刀柄，最终又慢慢放开。
“不抓住他问清楚吗？”夏可兰走过来问道。幻鬼这个人竟然能侵入她的电脑，她十分好奇。
“我不在乎他们的事。”
西城苍火看着雷神飞远，脑海里一直在想刚刚的谈话。
我又在乎些什么呢？
正瞎想时，西城苍火备在喷气摩托上的卫星电话响起来，黑子立刻将其衔给西城苍火。
“大侄子，别来无恙……”
西城苍火立刻关了电话，继续想自己父亲的话，电话又响起来。
“限你三句话之内说到正事，否则这部电话我就毁了。”
“冷静！冷静！”
林成森有些无奈，现在这孩子见了他就像见了瘟神。此刻他正坐在休息室里，金世图和海平南都一脸阴郁地看着他。
“两句了。”
“好好好！你那边大天使那丫头是独自去了战场吧？”
听到后半句，刚要捏碎电话的西城苍火立刻止住：“莉莉？”
“安迪亚那边要打成一锅粥了，恐怕比之前还要凶。”林成森知道自己抓住了西城苍火关注的事情，“我打电话就是提醒一下，那丫头恐怕被人坑了。”
西城苍火沉默。
“另外，作为这条情报的报酬，你是不是替叔叔我……”
西城苍火立刻捏碎了卫星电话，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仿佛在思考什么。
“怎么了？”夏可兰听出那是林成森的声音了，她有些担心。
“我要去战场。”西城苍火轻描淡写地答道。
夏可兰一脸惊愕，接着他就看到西城苍火收拾行装，朝停在不远处的那辆喷气摩托走去。
“你干嘛？”夏可兰急忙追过去，“你是要去南方的战场？那可是战场啊！你一个人要做什么？”
“莉莉那丫头有麻烦了，”西城苍火说着启动了引擎，“黑子，你照看好可兰。”
“那丫头也会有麻烦？”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西城苍火这样关心的样子夏可兰就有些不舒服，“找她麻烦的人早就被揍飞了吧？那个暴力女……再说战场很危险的！我……”
说到这里夏可兰忽然止住，西城苍火正看着她。
“……我担心你。”夏可兰悄悄揪住西城苍火的袖管，满脸通红，“为什么那么傻？动不动就往最危险的地方迎头乱撞……”
“原因……就和当初冲进冥湖去救你差不多吧。”
西城苍火忽然答道，夏可兰愣住。
西城苍火转过来看着仪表盘发了一阵呆，将父亲的话一遍遍细数，终于释然。
“你相信吗？我这样的人，也是有必须要救的朋友的。”
“我……”夏可兰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父亲死了我一直以为自己什么牵挂都没了，结果遇到某些事还是大脑一热就冲了过去，不因为别的什么，就因为我在乎。”
引擎发动，喷气摩托呼啸着瞬间驶离很远。
卡兰和黑子都注意到夏可兰的情绪有些异样，急忙过来安慰她。夏可兰擦去眼角那没能流出来的泪水，看着喷气摩托直到它消失。
“到头来还是跟她打成了平手，真不甘心……”
“可兰姐姐？”卡兰这个年纪还了解不到夏可兰的伤心。
“但你果然在乎我！你——果然——在乎——我！”
夏可兰忽然大声喊了一句，一改往日的娇羞和忸怩，仿佛要整个世界听见一样。喊完这一句，她脸上满是满足和小得意。虽然她知道西城苍火听不见，但她就当做对方已经听到了一样。
“这样就够了。”
说着夏可兰忽然取出加特给自己制作的那副猫耳发卡戴上，她的意念场立刻被增幅扩散出去，很快就蔓延至安迪亚上空中的一艘钢岩天行舰的系统里。这艘天行舰主要负责运送重要战场物资，也接一些民用订单，不过很贵。舰长刚刚准备向东撤离安迪亚上空，但舰桥的系统却忽然失灵，整艘天行舰不受控制地向南驶去！
与此同时，西城苍火所驾驶的喷气摩托上的通讯器被接通，西城苍火听到了夏可兰的声音：“苍火，接好你的IMA，待会儿一定要给我安全地回来。”
“搞什么？”西城苍火一头雾水，“现在不要谈这个了，我不想跟你斗嘴，我哪有什么IMA？”
“有的。”夏可兰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温柔，“装修蓝沙根本用不了那么多钱，大部分的钱都……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的。很快一艘天行舰就会向你投放一个空投仓，里面是我按照加叔的图纸给你订制的IM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