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青峰莽莽（五）
雨声阵阵，那一年，也是雨声阵阵。
战神十方与林成森之间的战斗已经进行到了最终阶段，西城苍火早在战斗开始的时候就被战神十方重伤，此刻只能趴在远处的泥水中，什么也做不了。
是的，此刻的战神十方已经不再是西城苍火的父亲，他在这次调查后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战神十方被种下了“种子”。
龙脊早被战神十方留给林成森用来对抗失去控制的自己，红色与青色的场持续碰撞着。西城苍火顾不上道路泥泞，固执地朝两人交战的方向爬着。
最终林成森终于抓到了战神十方的破绽，迅速探出一只手扼住了战神十方的手腕，一时间大量暗红色的混合场从战神十方腕部流入林成森体内，战神十方的实力顿时大减。
林成森举起龙脊，两道闪亮的痕迹从他眼角滑落，不知是雨还是泪。
龙脊刺出，鲜血喷溅。
西城苍火终于来到父亲跟前，但此刻战斗已经结束。恢复意识的战神十方被自己的武器刺穿，他看了一眼西城苍火，慈祥地笑了笑：“不要恨林叔叔。”
西城苍火吃力地抬起头，眼泪早已模糊了他的双眼。
林成森跪在战神十方跟前：“还有什么嘱托吗？”
战神十方咳出一口血来，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非常抱歉，竟然拜托你来杀我。”
林成森沉默。战神十方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被种下“种子”，一旦成为容器，除了死之外，别无解脱。
“这个世界的答案……哈哈，我这么多年来都在忙什么呢？到最后，答案竟然是这样的。我们依靠自身强大的意念场驰骋世界，我以此为傲。但是祸乱世界的根源，也就是这意念场造就的东西……在那一瞬我就明白等待我们的是怎样的宿命了。”战神十方苦笑起来，“我看了古书上描绘的和平纪元的美好图景，才明白，这个世界的问题，就是我们啊。”
“我明白了，”林成森脸上掠过一丝释然的笑容，“你所谓的答案，我明白了，就交给我去执行吧。”
“还有苍火……”战神十方斜眼看着西城苍火，“也托付给你。”
林成森点头。
“你把我身上的场吸收了一部分才战胜我，这样你也……”
“种子”的本质就是一种场，现在这种场已经侵入到林成森的体内，他同样也被种下了“种子”。
“我有抵制这种场的办法，我尽量为自己多争取几年的时间，”林成森微笑着说道，“等一切安排妥当，我就让苍火来杀掉我。”
“竟然要这样做吗？”战神十方心痛地看着哭得说不出话来的儿子，“他舍得吗？”
“我有个朋友，他擅长转移能力者的场，这种能力足以篡改能力者的记忆。”林成森平静地说道，“我会把苍火的记忆抹去一部分，他将认为我是他的的仇人，他一定会来杀掉我。”
战神十方看着林成森那执着的眼神，不知不觉间泪目：“这是他必须面对的考验……把我的龙脊拿去吧，我曾留下信息让苍火干掉持有龙脊的人，本来以为它会被原罪教团夺去，现在交给你，也算是我帮的最后一个忙。”
“我不要！”西城苍火哭喊道，他出生以来第一次如此任性，“我不要杀掉林叔，我不要你死，为什么……”
战神十方吃力地伸出手去，摸了摸西城苍火的头：“交给你了……”
伸出的手软软地垂下，战神十方在临死前的迷离中看到林成森站起来，带上一个金属面具。
“赤阳已死，就由青峰继续吧。”林成森说道，他那面具下的双眼早已泪水满溢，“我会找到一个合适的高阶能力者，洗去他的记忆，由他代替我成为青峰。我会回到天洛，继任林家，完成你的计划，然后成为……成为苍火的仇人。”
“嗯，谢谢。”
战神十方终于闭上眼睛，西城苍火嚎啕着扑到战神十方身上。林成森走过来缓缓按住了西城苍火的头：“对不起，大侄子……”
……
……
彼时的声音渐渐远去，耳边的雨声再次响起。
西城苍火呆呆地坐在原地，泪水从他眼角无声地滑落。
“你们骗我……”一晃四年过去，西城苍火始终没有向泪水屈服过，却在此刻输得这般彻底，“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这些年来西城苍火心中那空空荡荡的一部分终于被填补完整，却又在此刻全部失去。
当年并不是只有他和父亲，彩虹小队解散后，赤阳和青峰之间的联系从来没有断过，他此刻清晰得记得十岁之前与父亲还有林成森一起经历的那些事情，他记起了全部。原来之前出现在他脑海中的那些记忆碎片本就不完整，就是为了误导他将林成森认作杀父仇人。
老爷子肯定也早就得知了这一切，所以才会对他做出那样的委托。
所谓的青峰，不过是被林成森控制的一个高阶能力者，林成森将自己的一部分场移植到了他身上，让他代替自己继续作为青峰行动。
最终委托西城苍火来杀林成森的，正是林成森自己。
想通这一切，西城苍火只觉得心中的悲伤根本无法抑制，他拼命向林成森伸出手去，却因为本身的伤势无法动弹：“你们都骗我！！”
雨声渐渐褪去，阴雨许久的天洛终于迎来了一轮傍晚的夕阳。
林成森望着夕阳，仿佛从那里看到了很多人的影子，他忽然觉得好温暖。
林成森又看向西城苍火，忽然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游离，但他还是吃力地张开了嘴。
“站起来，”一向阴森刻薄的林成森此刻却笑得如此温暖，“战斗下去，成为英雄。”
这温暖的笑容最终定格在林成森脸上，他终于可以离开了。已经不需要再背负什么，一切都已经安排好，接下来的事情可以托付给下一代了。
看着林成森眼中的光芒逐渐消失，西城苍火的泪水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他再次哭成了当年那个失去父亲的小孩子。父亲死后已经过去了四年，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坚强起来，但还是在此刻前功尽弃。
他埋怨自己，怎么就没能想起来当年他熟记在心的那两句暗语的下半句呢？
赤阳炎炎战十方，青峰莽莽……林成森。
……
……
乌云散尽，夕阳的余晖洒落在荒原上，天洛的阴霾终于过去。
金世图派出的巡逻兵找到了西城苍火，但一切都已经结束。
前辈们耗尽心血将路铺到了这里，但世界的未来，仍旧指向未知的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