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咖啡店里客人意外得多了不少。
往常这个时间,店里充其量就是我与老板两人面面相觑。最多也就是再有翘课出来的小情侣,躲在最里面的高背沙发后面,不时传过来几声伴着娇嗔的笑声。每当这时候我都会跟老板互换下眼神,相互心领神会的弄出点动静吓吓他们。
要不说是中年男人容易遭人厌恶,坏心眼这点可脱不了干系。
刚才走进来的时候,几桌靠门口的客人不约而同往这边盯上了几眼,又彼此之间俯下身子说起悄悄话。估计都是被手里那捧雏菊花给把注意力给勾去,以为我是来等情人的吧。
「今天没想到这么忙,吴老师你就自便啊。」
「谢谢老板,不用刻意顾着我这边。」
给我放下一如往常的冰滴美式又闲扯了几句,老板就急急忙忙的跑回吧台又捣鼓起来。
往常客人少人手又充足的时候,从不见老板这样忙里忙外焦头烂额。我也没少劝他再招个伙计帮着一块打理,或者干脆快点结婚给店里添个老板娘。但每次都被他打着哈哈糊弄过去。
我知道。他还是给那两个姑娘腾着地方,怕她们回来却留不下。
原先打工的店员姑娘失踪了以后,跟她同一所学校的另一名店员也辞了职。曾经朝夕相处的环境下忽然莫名少了一个人,任谁来说情感上都会难以接受。听老板说,宣布失踪的报道出来后,那名姑娘趴在窗台上哭了几个小时,怎么拽都不起来。
那时候距离失踪的孩子从学校里消失,已经过了三天。
我也向学校提交了辞呈。要说是引咎辞职倒也不假,毕竟刚一接手班主任工作就发生学生失踪,社会和学校两方面压力都让我喘不动气。不断接受警方问话以及媒体采访,期间还要提供各类书面材料。教师这份工作比想象中难的多。
所幸没有人极力挽留我,倒是冷嘲热讽催我快些滚蛋的不在少数。这反而让我心态上轻松许多。
在桌子上摊开从门口书架上随手抽的报纸,日期一栏写着昨天的日子。报纸虽说讲究个实效性,但在这样一个时间如同静止的空间里,昨天和今天也都没什么两样。
快速浏览过头版和体育专栏,在接近尾页的地方我找到了一小篇不起眼的报道。没有照片,只是寥寥几行文字而已。
【xx高中校生失踪案追踪:警方已停止大面积搜索工作】
虽说标题取得像模像样,但内容无非是些场面话。什么警方尽力搜索却一无所获,或是现阶段来看还不能放弃希望云云。
「把人放弃了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虽然明白坐在这里说破天也起不到作用,警方的行事作风也轮不到我插嘴,但还是忍不住嘀咕了句。
把报纸合上推到一边,转头看向窗外的景色。雏菊花田开得越来越起劲,再过不了几天估计就该放眼望去布满了花。当时被她怂恿着帮忙收拾花田,连拒绝的权利都不给。没想到最后却成了她与我之间仅剩的关联之一。
—嗡—嗡—嗡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拿起来确认来电号码后摁下接听键。
「喂,是我。」
「想好怎么报告了吗?出于善意提醒你一下,我最多再等一天。」
从听筒传来的女声有些失真,不过言辞中那股不容置疑的语气却是一丝不漏送了过来。
「昨天写完了,就是······」
「事情闹成这样,你我都有责任。上头虽然追问下来,但也就是想要个合理的解释,让整个事情能圆滑得过去。上头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能力,但连个像样解释都给不出来那可保不齐会再生变故,明白吗?」
「明白了。」
「还有,你这两天收拾好东西,下周要走。相关资料送会送到你公寓,晚上记得看信箱。」
对于最后这句话并不需要我去回答,因为对方已经先一步挂断了电话。况且对于工作调度问题,我也没有商量或是反驳的余地。
看我放下电话,老板扭着眉头一路快步走到我对面。上个星期才刚印好店名的围裙松松垮垮系在腰上。相同样式的另外两条围裙挂在一进门的架子上,外面还套上了塑料防尘袋。
「吴老师呀,你这咖啡又是一口没喝,冰块全化了。味道不合口你提,点完了又等没了味道才喝,这不是让我怀疑自己做咖啡的品味吗。」
老板一脸委屈的表情再配上他下巴上的山羊胡,让我差点笑出了声。
「抱歉抱歉。一想事情就容易出了神,咖啡味道绝对没得说。」
「本来刚才想提醒你。可见你打着电话一脸严肃,我就没敢出声。」
「毕竟学生失踪不是小事,学校总得找个能撇清关系的说法,不然查下来谁能兜得住。休息日或者放学后也就罢了,在校期间一个大活人没了踪影,简单一两句可说不清。」
「唉,你这也算是无妄之灾。稍等会,我给你换杯咖啡。」
抢在老板伸手之前端起杯子,把里面的咖啡一饮而尽。虽说被化掉的冰块中和了味道,但浓重的酸苦风味依然让我头皮一紧。
「不用麻烦老板了。正好也得赶着回去,有什么好东西就等下次吧。」
「今天忙的前脚打后脚,也没顾得上多跟你聊两句。明天要是再来留下吃个午饭。年轻时候不觉,这上了年纪反而学会寂寞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与老板相视一笑,将大衣穿好又把围巾在脖子上多绕了圈。
「谢谢老板。」
「慢走啊。」
老板小跑着到门口为我拉开了门,一股子冷风猛地袭上身体。今天风吹个不停,门外花田中雏菊花也不断在风中摇晃着脑袋。
再过不了几天就该满开了,到时候星星点点的杂草也会被盖住吧。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走出店门,耸耸肩把身上大衣又裹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