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自述:
刚才看到清水了。
她靠在走廊尽头的转角上,一只脚晃来晃去地踢着墙角。
看到我从办公室出来后,先是扭扭捏捏装作没看到似的把脸冲向墙壁,接着又三两步跑到面前一把抱住了我。
她没抬头也没出声,只是将双手环在我腰上,像个贪图爱怜的孩子般。
窗外传来操场上学生们的嬉闹声,临近放学时的夕阳用橙黄填满整条走廊。
就这样停了几秒钟,她松开手。依旧没有抬头看我,转身轻快地朝着教室方向跑去。
我没有拦住她,即便是能够猜想到她要做些什么。我作为给她带去伤痛过往的那些人中的一份子,连说出不要走的资格都没有。
她一定不希望我看到自己走向末路时的样子。否则也不会留下拥抱,却不让我看她的脸。
前几天,她送给了我一条围巾。是用灰色粗毛线自己织出来的,网眼大到在现在的天气下毫无保暖功效,只是为脖子增添无谓的重量罢了。不过我不擅长拒绝别人,更何况是一个比我矮上一头的小姑娘。所以当她在咖啡店里把围巾递给我的时候,我回送给她一个笑脸。
在一旁收拾桌子的老板吹起口哨,惹得她满脸飞红的跑回了吧台后边。
为什么呢?这种感觉到底是来源于哪里呢?
一种所有内脏都挤作一团,头脑却空荡无比的感觉。
我忽然迈开腿跑了起来,像是被一双超脱于整个故事的大手推着,双腿尽可能摆动让步子迈得更大些。
猛地推开教室的门。心脏顶上喉头用力跳动。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头向后用力仰着。
窗户没有关,一股风悄悄溜进来吹散了她的头发。
漆黑的发丝染上夕阳的颜色。
就像一朵生长在不属于她的土壤中的雏菊花。
雏菊的自述:
刚才看见吴老师了。
在走廊里,跟第一次见到他同样的那个转角。
用一个拥抱当作告别,希望他能记住我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一点温度。
我没敢看他。害怕花了许久才坚定的想法会出现松动。我内心的基石并没有多么坚实,就算只是些许震颤便会全部垮掉。
此时正在上体育课,教室内空无一人。
我坐回到我的座位上,从挂在桌侧的提包中翻出那个玻璃小瓶。里面的薄荷色液体放到阳光下格外好看。
前几天吴老师跟我打哑谜,说是那个故事的回礼。
他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人类的皮肤是柔软的。我想了一下,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他说那是为了能够通过皮肤的触碰,来感受他人的伤痛。
当时他的手就放在我头上,轻轻拍着。
我笑了起来,因为这句话太过于诗意和理想化。他或许不会知道,身体之间的接触,也有可能为他人带来伤害。
但我依然一边笑着一边流了泪。
我告诉吴老师,我其实非常怕疼。如果去死的话,一定会选择痛苦最少的那种方式。听我这样说,他还是那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用手里卷成一卷的材料敲着我的头叫我别瞎胡说。
将玻璃瓶贴上嘴边,略微犹豫下便把里面的液体倒进喉咙。滑过舌尖时我尝到一种酸酸的味道,流到食道后又变成了强烈的灼烧感。自我保护机能让我不断干呕,身体正在无意识的拒绝这股液体流入胃部。
两只手不受控制的抓着脖子,指甲上传来撕破皮肤的触感。
不知道辛珞在干什么呢······会不会再去【myosotis】继续打工?还是专心铺在学业上,为将来能追上现在还很遥远的恋爱而努力?昨天在学校看到她的时候,貌似已经振奋起了精神,正在没大没小的打趣着吴老师。
她还能往前走。但我只要留住现在。
食道与胃部的灼烧感减轻了许多。或许是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吧,眼前的视野正变得越来越狭窄,越来越模糊。
对了,还没有跟店里老板说声告别······不过也为他留下了一片花田······他不会在意我的不辞而别吧·······
雏菊花啊······在我的故事里也有雏菊花呢·····
花语是什么来着······吴老师告诉过我·······
已经想不起来·······算了吧······
反正。
我终归成为不了那朵坚强的雏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