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圣维托的水磨坊」

— 正文 —

在这座名为「圣维托」的奇怪村镇住下的两人,几天内转遍了整个村镇的每个角落:被废弃的街道、河谷的各处、口岸的关卡、插在瓦尔河中的水磨坊、布满裂隙的老石桥……各处的萧条情形的确都印证了醉汉汀汶提供的信息。

村里的人们每天都无所事事地聚在一起闲聊、晒太阳。信仰蓝狼的人们每天都会按时跪在河谷风景最好的地方对着天空祈祷。其它的年轻人则每天都把所有时间泡在唯一的酒馆里——听说这间稍显气派的酒馆也是当年的繁荣期建造的。

只靠着「过阵子粮运兴起后能大赚一笔」的想法活着的圣维托村,明明一贫如洗,却能这样安稳度日,期望的力量真是强大啊。

与小爪并排坐在河谷顶部的闵闵想到这里不禁挠了挠头。

两人把腿垂在河谷的空中荡起古老的旋律——远处的瓦尔河平静安宁,天空被夜幕晕染成淤青的颜色。微风吹拂下,河谷下面祈祷着的人们吟诵着祷词,轻轻敲响铸铁和黄铜的铃铛,空灵之音回响在整个圣维托。

几天下来,两人也快要融入到这种慵懒而平和的生活节奏中去了。

……

在一个晴朗的早晨,闵闵和小爪被一连串巨大的蜂鸣声吵醒。

“啊啊啊什么玩意儿啊!”听觉极其敏锐的小爪捂着耳朵趴在地上。

闵闵半睁着眼睛打了个响指,声音这才停下。

“啊……”她打了个哈欠,“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喂!所以是什么啊真是的我都快聋了!”小爪生气地爬起来,眼角都出现了泪水。

“哼哼,还记得刚来的那天晚上——”

“哦!就是那些破石头啊!”

闵闵点了点头:“才不是破石头呢,每一块石英都是我亲自附魔过的好吗!”

“吵死我了。”

“啊啊知道了,作为补偿,中午请你吃好吃的肉好不好啊!”

“哼,勉强可以吧。”

“这个响了,就说明雷伦经过其中一枚石英了,现在,只需要这样,这样,再这样……”闵闵说着开始手舞足蹈地在空中滑动双手。

“喂!”

小爪看着举动怪异的闵闵,彷佛受到了惊吓,甚至向后退了两步。

“啊!”闵闵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找到了,是这个方向。”

“那怎么办,要去找他吗?”小爪揉了揉眼睛。

闵闵托着腮帮子思考了一会,狡黠地哼哼笑了两声:“我有主意了。”

……

靴子踏在地面上的震动吓跑了草丛中的小生灵,这些草原土拨鼠、小蜥蜴和田蛇四散奔逃着,从一处阴影快速跑向另一处阴影,机警地来回转头,只有在确认彻底没有声响和危险了,才敢再次趴下,舒展地晒起太阳来。

“小爪你可别出声哦。”闵闵对身后的小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经过这几天的勘察,闵闵对河谷周围的地势已经一清二楚。

“哦,我知道啦。”小爪也学着闵闵的样子把手指放在嘴唇上。

躲在河谷一侧草丛里的两人一下子就看到了那支缓缓行进的队伍。

队伍由六名黑袍宪政卫队士兵和穿着水绿色短袍的雷伦组成,正在洋溢的阳光下懒懒散散地前进着,眼看着就到了河谷的最高点。

他们沿着现在的土路走的话,马上在悬崖处就会拐弯,然后经过一个缓而长的下坡,再走上一段铺了鹅卵石的小路,就会到达圣维托村了。

但是现在时间还很早,这支队伍不一定会在圣维托停下,很大几率会趁着白天再继续赶路到下一个村镇。

闵闵耐心等待着时机,就像一只紧盯猎物的凶狠花豹。

终于,队伍到了悬崖边,正沿着土路拐弯行进。

闵闵伸出手,嘴里念了什么,又打了个响指——河谷顶部的一块土壤瞬间松动了,引发了一大片土块的脱落,走在最边缘处的士兵大喊一声,顺着土块掉了下去,重重砸在了河谷里——不过幸好只是摔在了村民们堆积在那里的草垛上。

其他士兵带着雷伦赶紧跑到河谷口岸,几个正在河边闲聊的村民也闻声围了过来——经过村里长者的诊断,应当是摔断了一条腿,赶路是不行了,但是在圣维托住几天的话可以治好。

小队长似的那位士兵皱了皱眉,也只好答应就此停下,于是几人在村民的引领下来到了圣维托——来到了这里唯一的一间酒馆。

在士兵们饮酒闲谈的时候,闵闵带着小爪正坐在角落里观察着。

“美人,又见面了!”

那位穿着青色亚麻袍的男人又端着酒杯出现了。

“是爱上圣维托了吗?我们这地方有什么啊能吸引你这么多天——哦对,去参观圣维托大桥了吗?那可是我们这一带的著名建筑,是在整个瓦尔河下游都罕见的「巨型……巨型大理石实腹式拱桥」哦,中空大到能通船,是我们圣维托人的骄傲呢——就是名字十分拗口。”

“嗯?你这么一说,我有点印象。”闵闵点了点头。

“那个和城墙一样,也是在我们繁荣的时候建造的,我父亲说当时花了六代人的时间才建成呢——初秋时分,站在上面品味日落可是最棒的享受,还有着关于爱情的传说,每一对站在上面欣赏过日落绝景的——我早就想问了,这位英俊的,是您的旅伴吗?”

闵闵看了看小爪:“嗯哼。”

“你谁啊。”

小爪用来者不善的眼神瞪向醉汉。

“我?我叫汀汶,是圣维托土生土长的小商人,哎呀呀,既然您有伴了,哈哈哈,那我就不打扰了——”

“等等。”闵闵叫住了汀汶。

“嗯?”

“上次你那些骰子,可不可以借我用一下?”闵闵说着咧嘴笑了起来。

汀汶愣了愣,随即从衣服口袋里掏了出来,是三颗木制的粗糙刻纹六面骰子,摸起来毛燥燥的,看起来很旧了。

“可以是可以……是要和我玩吗?不过我是有原则的,唯太阳未落山时和未醉酒时不玩骰子。”

“那就很遗憾啦,”闵闵装出一副失落的样子,抓起骰子握在手心里,“不过这骰子不错呀,谢谢你!”

“嗨,有啥啊,我自己做的罢了,你们喜欢就拿着玩儿吧!”

又是几句闲聊之后,汀汶回到了村中几个朋友的桌旁,和往常一样边喝酒边大声喧哗起来。

此刻闵闵眼睛盯着汀汶背影,手里则不停揉搓着骰子——她眼神里划过了一丝难以被捕捉到的笑意。

却还是被敏锐的小爪捕捉到了。

“喂,你怎么啦?”

“嗯?什么怎么啦?”

“你刚刚表情怪怪的……”

闵闵冲小爪摆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她摆手的时候,指尖夹着的骰子若隐若现,吸引到了小爪的注意力。

“这个东西,干嘛的?”

小爪向闵闵手里的骰子投去好奇的目光。

“是用来玩的哦。”

“这些小木头有什么好玩的?”

“这个叫骰子……”

闵闵把手里的骰子投掷开来,出现的点数是四、一、三。

“……比如这样我就是八点,哼哼,不算低哦,来,给你,你投一次。”

小爪饶有兴趣地抓起骰子,学着闵闵的样子抓在手里晃一晃然后投掷出去。

点数是六、四、二。

“虽然我不知道这加起来是多少,但小黑点好多的样子,意思是不是我赢了?”小爪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嘁……”闵闵抓起骰子:“这个呢其实还有很多别的玩法,比如单掷,就是投一个,然后咱俩猜大小——一二三点是小、四五六点是大。”

“哦哦!”这个游戏完全勾起了小爪的兴趣。

“你猜大还是小?”

“我、我猜大!大的东西最棒了!”

“那我就猜小。”闵闵说着扔出了骰子。

点数是六。

干了,为什么这种时候我就能扔出这么大的数字?闵闵在心里叹了口气。

“哇,我又赢了!”小爪手舞足蹈。

“再来再来!”闵闵不服气。

“喂,我看他们都在赌一些什么,咱们要不要也赌点?”

小爪胜利之后就开始整个人都飘起来了。

“不许沾染那些东西,赌博是恶劣的行为!知道不!快,猜大还是小!”

“哼,明明就是你一直输,赢不了我才这么说的——还是猜大!”

闵闵气嘟嘟地扔出了骰子。

点数是四。

“哈哈哈哈!我三连胜了!”小爪兴奋地睁大眼睛。

“不玩了不玩了!”闵闵把骰子收进手里。

“别啊!你玩木头的技术差,也不要自暴自弃啊!”

小爪表示还想继续玩,或者说继续赢。

“谁差啊真是的!那行,再换一种玩法,这个复杂一点,叫做‘枭首’,掷完骰子点数相加,然后像斩首一样切掉十位数的数字,只比个位数的大小——而且注意,这个玩法中,最终结果如果是零点的话,是最大的,其它的点数就按照一般大小比较,你明白了吗?”

“嗯……不太……总之,来一局先!”

“哎呀,我们只有三只骰子,一般来说都是四个以上骰子这么玩的……”闵闵想了想,“这样吧,咱们按六个骰子算,一个人投两次!”

“啊……”小爪好像明白了,“行!谁先来?”

“哼哼,你一直赢,就让你先来好了!”闵闵把骰子递给小爪。

“这次游戏项目是你提出的,赌点什么吧?”小爪还是不死心。

“行行行,一把定胜负,我输了一会请你吃好吃的肉。”

“嘁,本来早上就答应请我吃好吃的肉了,这还能拿来赌吗?”小爪撇撇嘴。

“赶紧的!”

“哦!”小爪应了一声,丢出三个骰子。

点数是四、一、三。

小爪拿起来又投了一次。

点数是三、四、二。

“这加起来一共是……”小爪伸出手开始掰着手指头算。

“十七,个位数就是七。”闵闵瞬间算出:“现在该我了!”

闵闵抓起骰子在手里晃了好几轮才投出。

点数是五、一、二。

第二次投出的点数是一、五、一。

“怎么样怎么样,最后谁赢了?”小爪看向闵闵。

闵闵叹了口气,没说话。

“怎么不说话啊?我到底赢没赢啊!”小爪十分急切。

“啊啊啊,你赢了你赢了,真的是,”闵闵收起骰子,露出阴郁的表情,“哼,气死我了。”

“哈哈哈哈!你好弱啊,一次都没赢过!”小爪笑得十分猖狂。

闵闵狠狠瞪了小爪一眼,他才稍微收敛:“玩、玩这个主要是想教会你一般人世界的算术技巧,懂不懂,锻炼脑力!哼!”

随后,闵闵为小爪点了一盘配了橘色栀子果的大蒜烤牛肘和一杯蜂蜜调的青苹果汁,在小爪满意的注视下起身,走向了雷伦和士兵们的方向。

此时士兵们已经酒过三巡,旅途的劳累和疲惫尽显出来,大多趴在桌子被阳光照射的光斑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油炸过的花生米聊天。

吟游诗人演唱的时间到了。一位穿着多彩绸子,戴着夸张尖角帽的男性演奏者走上了酒吧入口处的低矮木台,手里抓着一只破旧的曼陀铃,开始默默地弹奏起湛伊斯乡间的柔和乐曲。

真是个平和的午后。

“喂,你!”

闵闵一屁股坐在了雷伦对面的位置上。

“嗯?”

原本一脸忧郁的雷伦抬起头,看着眼前陌生的红发女子,感到很奇怪。

湛伊斯将会走向何方,国王殿下又怎么样了——而我,又将何去何从?雷伦之前正在有一搭无一搭地独斟独饮,沉闷地思考着这些事情。

闵闵掏出骰子扔在了斑痕密布的破木桌上,这些小木头块散落在桌面上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来,玩一把玩一把!”闵闵摆出了让雄性难以拒绝的灿烂笑容,“如果你赢了,就告诉你一件好事。”

雷伦转头看了看周围——的确在玩骰子和棋牌的人不在少数。

可能是本地的风俗吧。雷伦这么想着,又看了看平时管束自己很严的士兵们——一个个都已经打起了瞌睡。

雷伦脑中划过了三种拒绝她的说辞,却还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