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汶皱了皱眉，接过牛皮纸，和村里的几名长老一起察看起来——他们第一次见到附带这种条例的合同。
闵闵也凑了过去。
这的确是议会签发的商贸合同无误。
上面写明了这是一艘由希斯王国边境城市马拉尔城出发，运载着银币、象牙、琥珀和铜、铁矿石的风帆运输舰，名为槟谷号，准备前往王都进行贸易，然后原路返回经过奎恩时再换购成小麦、奶制品、棉花、肉类、皮革和盐运回希斯王国。
同时，这上面除了一般的希斯人水手外，还有几名来自希斯王国南港的打捞专家，由帕科议员雇佣来在安托拉港和米尔斯海峡一带打捞战争中被击沉的安塞舰队船只。
闵闵看到这里，眯起眼睛彷佛在盘算着什么，引起了小爪的注意。
“喂，又来了，你怎么表情那么怪？”
“嗯哼？我……我是在感慨，对，感慨，看来希斯人不禁航海技术一流，打捞的能力也很强啊。”
“打捞是啥？”小爪挠了挠头。
“在时光洋洋洒洒流淌的几千年里，因为事故、冲突乃至战争导致的沉船，或者简单的货物坠落等事件不胜枚举，如果没有专业的打捞设备和人员的话，这些损失就只能放弃了。”
“但放弃了也不是就消失了，这些被放弃的财产就会永远遗留在深水中——所以就出现了专门从事打捞的人和组织。有时候打捞能获得利润非常惊人哦，比如捞上来金银、珠宝之类的就发大财了。”
小爪刚举起手要提出新的问题，却被水手的声音打断了。
“所以，我们拒绝缴纳圣维托的通行费，并请求你们立即放行。”
在汀汶和长老们看的差不多的时候，水手厉声说道。
还不等汀汶发话，周围围着的圣维托的年轻人都义愤填膺起来，彷佛是被水手傲慢的语气激怒了——当然更深层次的因素是目前这个营生基本上是他们唯一的生存手段，所有人都对此寄予厚望。
有人开始对着水手叫骂、吐口水。
“希斯的杂种！”、“野蛮人！”……
汀汶没有被这些年轻人影响，还在小声和长老算账。
“像一艘这种搭载高价值货物的巨舰收取的通行费，将是十分可观的，如果这个合同上列举的货物信息没错，这一趟咱们也许能收个二三百银火花，到时候他们从北向南还要去奎恩，这又是一趟，这一趟到时候咱们可以给他打个折收个几十——总的算下来这一艘船的通行费就能收小几百的银火花。”
“这都够咱们村里人过活不少日子的了，还能把大家的房屋和蓝狼的教堂重新修葺一遍。”一位长老指出了这一点。
“反过来说，如果咱们这趟同意了不收他钱，那他们返航的钱也不可能拿到了，这损失的是两趟通行费。”另一位长老点了点头。
“而且今年的这些粮食贸易，据我所知啊，我在王都的朋友告诉我的，大多数都是对外国的贸易，如果按照这些议会签发的商贸合同行事，岂不是什么都捞不到了。”汀汶又补充了一个情况。
“对，不能开这种先河，必须收，都要收，不然人都饿死了管他妈什么议会商贸合同呢？”
汀汶和长老们达成了一致，于是汀汶再次站出来，先是把商贸合同还给了水手。
“尊敬的……”汀汶没记住那些希斯人的名字，“尊敬的水手，那个我们经过讨论了，简单来说，你们这个合同里关于可以不缴纳通行费这一点，我们不承认。你们如果想通过我们这里，就必须按照我们当地的传统方式缴纳通行费，不然还烦请您调头返航。”
“你们这个破穷村子到底什么回事？穷疯了？”一位出身于希斯海军的水手站了出来，被周围圣维托人不礼貌的行为，和村中长者不合作的态度激怒了，“我们从马拉尔一路向北过来，经过不下十个村镇，没见过一个你们这样的。明明这破地方更靠近王都，怎么你们那个什么破议会，连你们这些刁民都管不住？”
旁边两位水手赶紧拦住了他——原本舰长勒蒙尔派他来只是预防突发情况，让他来保护另外两个文官水手，而不是让他来进行谈判的。
来之前三个人还说好了，就只让两位温和的文官进行交涉。但这位出身军旅的暴脾气水手还是没忍住出言不逊的冲动。
水手的发言一石激起千层浪。
几番对骂之后，围观的村民们粗鲁地推开水手，一拥而上，使用粗糙的木板梯和航海用的麻绳，强行登上了这艘希斯王国的运输巨舰。
村民们熟练地攀扶在船舷的边缘，在一片叫嚷声中，掏出镰刀的刃部、铁耙的头部和清理鱼鳞的小刀，挥向甲板上固定货物的粗格绳网。
他们先是割开巨大的口子，将里面堆放装着货物的板条箱和麻袋一一抓起，然后互相接力着扔到岸上。
在进行着这些劫掠行径的同时，村民们还高喊着：“我们是在帮你们运货！”、“对，一只箱子要收三个铜币！”
船上的水手怎么可能坐视不理？一些正在甲板上执勤的船员怒不可遏，甚至把随身的武器掏了出来。
金属的刀剑在太阳下熠熠生辉。
舰长勒蒙尔终于从船舱中走了出来，他高声命令着，严禁水手对村民们动武。
于是水手们只能用这些锋利的武器斩断带抓钩的绳索，劈打农民斜架在船体边缘的梯子，然后用挥舞木棒和泼水的方式迫使村民们离开船舷。
槟谷号本是一艘武装船只，共搭载二百三十名海员，其中有五十名弓箭手和六十名职业士兵，而且即使是剩下的一般水手也有配备武器。
但害怕在国外引起麻烦，这种事情上通常只能选择无视这些村民。
在三位水手回到甲板之后，舰长勒蒙尔便打算继续启航，直接突破封锁，离开这个蛮横的村子。
“勒蒙尔舰长，现在瓦尔河的风向有利于我们。”说着，船上的导航员把瓦尔河沿岸的航图铺在了指挥舱的大桌子上。
“只要施加两个逆向的紧急转向，就可以通过风帆对风速的利用，绕过现在横在咱们前面的小船，同时在不发生碰撞的情况下通过石桥的拱底。”导航员指着地图继续说。
与导航员面对面的勒蒙尔虽然已贵为槟谷号舰长，还拥有着希斯王国王家大使的显赫身份，但年龄却不大，只有二十八岁。
他有着希斯人典型的黑发黑瞳特征，发梢微卷，体型修长，被称为「希斯的骏马」。
西方索拉教会的肖像画家在为他作画时，曾形容他的五官为“神在雕琢他的时候多用了一份心”。
此刻勒蒙尔身着深蓝色的希斯舰队军装，头戴用黑隼羽毛装饰的宽沿浅蓝三角帽，腰间别着精钢弯刀和一只可伸缩的金属远航望远镜，从头到脚都是海军将领的装扮。
“你们确定吗？那条铁索怎么办，还有，这些村民有的还趴在船舷上，不能对他们产生伤害，这样吧，”勒蒙尔眯了眯眼睛，“那些铜矿和铁矿随便扔给他们点，先都给赶下去。”
同样黑发黑瞳的大副立即微微鞠躬，抬起右手敲了两下胸口，领命去办。
旁边的导航员点了点头：“那些铁索很古旧了，以咱们的吨位可以轻松撞开。”
“得，那就这么办，反正不可能付钱给这帮乞丐，”勒蒙尔靠在奢华的皮子沙发上，把穿着军靴的脚翘在桌子上，转头看了看旁边貌美的侍女：“你，开瓶酒过来。”
甲板上的水手们一个个行动了起来，几名负责转向的水手爬上桅杆调整白帆，并不断和下方掌握方向的舵手沟通——猛然之间，这座在湍流中的庞然大物突然开始转动身躯，卷起阵阵波涛冲击着河滩。
但就在风帆船转向的时候，阴晴不定的风向突然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