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桑代克剧烈地喘息着,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滑落。

在承受旭合最后一记重拳后,他的灵气已经所剩不多,后来又连续撞断四棵树木,状况更是雪上加霜,剩余的灵气被完全消耗,接着脏器也受到了不轻的损伤。

桑代克回想起那记快如闪电的拳头与其注入的雄浑力量,回想起自己被打飞出去的画面,他自嘲地笑了。

他刚才没有任何失误或是心存大意,纯粹是反应与动作跟不上对方。巨大的实力差距下,对手自始至终都没有重视过自己,整场“激烈”的交战,可能只是对方的饭后余兴罢了。

“你一直没动真格。”

“是的。”

“你面对我的攻击,凝重的神色都是装出来的。”

“是的。”

“你说我‘很强’,也是在说谎!”

“不,你真的很强。”旭合顿了顿,“只是我更强罢了。”

在冰冷的事实面前,桑代克感觉自己先前的自信、笑容与胜利宣言彰显得如此滑稽,如果不是身上的伤势发作,他没准能自笑出声来。

然而桑代克没有放弃希望,在他看来,还有扭转局势的机会,因为他还有最后的底牌——他的异能,闪现。顾名思义,这个异能的效果,就是将自己瞬间传送一段距离。

因为桑代克在异能上的天赋远不如武艺与魔法,所以他平时很少把精力花费在训练异能上。他能够瞬间移动的距离在两米之内,只能定位大致的瞬移方向,并且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发动一次。

【呵呵,我还想把这招预留着追杀别人,不过现在看来我才是那个应该逃跑的。】桑代克自嘲地想道,【可惜用来逃跑的话,估计两步就被追上了吧。所以,伺机反杀才是我唯一的选择。】

【混蛋,你虽然很强,但是太装X了——一直保留实力,非要等到灵气耗完了才全力以赴。呵呵,这份自负将会让你丧命!】

桑代克看着旭合缓缓走到自己的身前。

【神啊,请再次赐予我奇迹。】

他的右手五指攥紧风芒,深青色的筋脉在手背突出,双眼死死盯着对方的动作。

视线中,对方抬起了左脚,准备跺下。虽然看似只是人类的腿脚,但桑代克却清楚这远比巨兽的践踏来得可怕。在旭合跺下的瞬间——

【就是现在!】

他在心中狂吼,立即发动异能“闪现”。

仿佛再次得到了神的恩典,桑代克一瞬之间精确地定位在旭合的背后出现,然后反握风芒直取心脏。

见桑代克原地消失,旭合立刻停下动作,瞬间感知到桑代克的动向,紧接着用左臂护住后背,凭借直觉精准地抓住了风芒。

【哈哈哈哈,没用的没用的没用的!没有灵气庇护的人体在风芒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成败在此一举。桑代克狠狠地刺了下去,他激动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匕首轻易地划断手指,然后从后背插入心脏的画面,鲜血喷涌的一幕即将呈现。

然而,数秒时间过去了,他所信赖的风芒,被旭合的左手牢牢卡住,无论他怎么用力推进或者拔出。风芒像是被无形的寒冰凝固,一动也不能动。

秘银刀锋能够破裂大树,斩切精铁,此刻却连手指都无法划破。

桑代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眼看向旭合的左臂,发现左臂上的血痕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影,连一丝疤痕都没有留下。

见此,桑代克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他无力地笑了笑。

哪怕当年陷入光明圣女与圣殿骑士的围攻,他也曾拼尽全力地寻找逃生路线,可如今却沉沦在无力感中,彻底认输了。

本以为被神所眷顾,迎来的却是更深的绝望。

“你,不是人类。”

旭合左臂一抽,桑代克放松的身体没有丝毫抵抗,被旭合轻易地夺过风芒,旭合有些诧异地转身看去。

“我是人类。”旭合认真答道。

“耗完灵气的人体不可能正面对抗风芒。惊人的肌肉力量,坚不可摧的身体,强大的自愈能力……你身上根本就没有灵气,毕竟你是魔族或者化形的妖兽,对吧!”

令桑代克意外的是,旭合神色平淡的面孔竟一瞬之间闪过一丝落寞。他不知道,从童年的某一刻开始,旭合便坚持以人类的身份自居,这份坚持对旭合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

可旭合也比谁都更加清楚,从生物的角度来说,比起人类,他的肉体更贴近魔族与妖兽。

正当旭合心中微微有丝酸楚时,他的脑海中应景地响起他的挚友,小安的父亲十六年前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有些败类披着人类的外皮,却隐藏着牲畜一样的心,这些人在我看来不能称之为人;而阿合你,虽然体质和常人有些不同,但是只要你有一颗人类的心,那毫无疑问你就是真正的人。”

这丝酸楚顷刻间烟消云散,旭合的心中只剩下怀念。

【时间过得真快,十六年就这么过去了。】

时隔那么多年,挚友的声音依旧那么清晰。旭合有些感慨,嘴角不自觉地动了动。内心彻底平静下来,因为他找到了答案。

于是,旭合把这份答案完整转述给眼前的杀人魔:

“有些败类披着人类的外皮,却隐藏着牲畜一样的心,这些人在我看来不能称之为人;而我,虽然体质和常人有些不同,但我有人的内心。因此,”

旭合坚定地说,“我是人类。”

“真是漂亮的回答。”桑代克自嘲地笑笑,释然地闭上双眼,轻轻吸了一口气,准备迎接迟到了十五年的审判。

随着旭合的一记膝击,这场战斗终于拉下了帷幕,南林湖的树林重归宁静。

桑代克躺倒在地,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他的内脏受到重创,已是将死之人。双眼却平和地遥望夜空,或许在想念赐予他奇迹的神明,或许只是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旭合突然想起一个困扰许久的疑惑,那就是自己始终无法理解这个杀人魔的作案动机,借此机会,他打算直接询问本人。

“为什么要杀害这么多无辜的女性,对她们的金发特征感到憎恨?”

桑代克的目光飘向别处,他很庆幸战斗前曾把酒瓶轻轻放下。尽管刚才树林里发生过激烈的战斗,酒瓶却幸运地安然无恙。

“我点渴,能把酒瓶递给我吗。”

“太麻烦。”

桑代克的目光回到灿烂的星空,“相反,是因为对她们的热爱。”

“什么?”

“因为我热爱那些拥有灿烂金发的女性。”

“我的母亲年轻时也曾是位金发淑女,我很爱她。自出生以来,她一直对我脸上大块的蓝色胎记感到抱歉,可令我真正遗憾的只是没能遗传她的金色头发。”

“我无比羡慕那些拥有金发的人。尤其是金发的女孩,她们金光闪闪的发色简直如同阳光一般耀眼夺目。可后来,随着我的长大,母亲的发色和她的容颜一同衰老,美丽的容颜出现皱纹,亮眼的金发渐渐发白,这让我无比揪心。”

“不过后来,我幸运地和一位同样美丽,并且热情火辣的金发女孩相识,相恋,相爱。一开始,我与她牵手,约会便能感到幸福与满足,可后来尽管我们做了更多的事情,我的内心却逐渐失去当初的悸动。”

“直到有一天,她拿着一根白头发和剪刀,娇声唤我帮她剪白头发。我没有感到丝毫甜蜜,反而内心充满恐惧——我怕她有一天会青春不再,会像我母亲一样衰老,到时候我到底能不能一如既往地爱她呢?”

“想到这个,我便一直痛苦地睡不着觉,我好想永远爱她,想把她这一刻的美丽永远保留下去。然而我也知道世界上没有不老的灵药,她的美丽终将像鲜花一样凋零。”

“于是,我心中蒙现出一个想法,既然这份美丽终要消逝,与其落寞地凋零在时光,不如凋零在我的手上。”

“你能理解我的想法吗?”

“当然不能。”旭合淡淡地回应,“毕竟我不是变态。”

“呵呵,也是呢。”桑代克笑了笑,“这个想法让难以入眠,我踌躇了好久。最后在一次烛光晚餐中,趁她沉醉于美酒的醇香与浪漫的热吻,我瞬间结束了她的生命。”

“看到她倒在血泊中的模样,我沉浸在悔恨与悲痛之中,但却又感受到一股悲伤的美感。鲜红的血液染红了纯白的礼服,宛如玫瑰一样盛开,仿佛她未来的生命都在此刻全部绽放,这个画面牢牢地刻入我的记忆。”

“后来,我沉醉在这种美感中不能自拔。未来的岁月中,我就这么把一位位美丽的金发女性,绘制成美丽的画卷,排列在脑海中的艺术长廊。”

“你真是无可救药。”旭合感叹。

“直到我遇见光明圣女殿下,在她倾城的容颜面前,我收藏的所有画卷都黯然失色,她让四年前的我无比狂热,就像扑向火焰的飞蛾一样,奋不顾身地想要将她得到。”

“可结果也如你所知,我失败了。虽然我侥幸突围,但是重伤又被通缉的我,已经无法再次接近她了,甚至远远地眺望她一眼都难以做到。‘光之痕’的灼烧固然疼痛,但思念之苦却要更加沉重。”

“圣女要是知道自己被你这么惦记,不知会作何感想。”旭合感到一阵恶寒。

“但后来我得到了救赎。我遇见了神明,神赐的奇迹发生在我的身上。‘光之痕’被驱散,肉体得到了重塑。更重要的是,神让我从对圣女的苦恋中解脱。因此,我对神的崇敬,超越了我对那些女孩的热爱,每每想到神,我内心的涌现的杀欲都能够得到平息。”

“从次,我便摆脱了过去……得到了……新生。”

“‘肉体得到了重塑’是什么意思,指的是去除你脸上的胎记和钉孔?”

桑代克没有回答,他的双眼已经完全失焦,他听不见旭合说的话了,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杀人魔 桑代克·罗迪尼 死亡】

旭合留意到不远处的树杈上挂着桑代克之前甩飞的那件咖啡色西装外套。于是,旭合取出外套内侧的匕首鞘,然后把它盖在桑代克的遗体上,接着在土地上踩出一个坑作为坟墓,简单地把他埋了。

“你对她们的感情不能称为热爱。爱的本质是奉献自己,希望对方变得更加幸福,而你从始至终,都是通过伤害别人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虽然你直到最后也没能认识到这点,但你这四年来没再继续犯案,也勉强算是改邪归正了。可无论如何,人要为自己过去犯下的错误承担责任,你如今的结局,在动手杀害恋人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旭合拾起酒瓶,把剩余的啤酒倒在了桑代克的坟墓上。 虽然桑代克生前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哪怕是生命的最后时刻,旭合也不愿意让他喝口上路酒,但他毕竟已经死了。

可忽然一股夜风袭来,大半酒液洒到了别处。旭合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月光下,旭合的背影渐渐地远去。

“哦对了,”旭合回头瞧了眼坟墓,“你的风芒我拿走了。”

南林湖之战以旭合的完胜告终。

今晚,不仅为格格镇去除了一颗毒瘤,还收获了优质的战利品,这让旭合感到心情愉快。

旭合正准备悠闲地准备比划一下匕首时,却突然想起自己落在餐厅里的小安。

【没想到事情搞到这么晚,也不知道小安有没有自己回家睡觉,搞不好她还在餐厅里等我。】旭合突然瞪大了眼睛,【不对,我好像忘记给小安留饭钱了。】

一想到小安现在可能正哭着鼻子,可怜兮兮地在餐厅洗碗还债,旭合顾不上风芒,立刻心急火燎地赶往塔尔特尼亚迪尼。

旭合又一次感觉自己是个屑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