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路上——啊,也许已经不能叫放学的路上了,时间已经来到的晚上将近八点。要是事先没有跟家里打过招呼的话一定会被电话催来催去的。

但是当我给妈妈说我在跟我们学年前几名的同学在社团活动的时候,她表现得十分开心愉快。我只能在心离默默地说一声对不起,我们所做的真的是跟提高学习成绩无关的事。有老姐的前车之鉴真是太好了——多亏了她,所以老妈才会觉得我的社团活动也是读书学习吧。还好是个周五,按理来说,我只要十点之前回家就行了。

学妹和百里蔷薇依次走向了跟我们不同的方向,后者似乎还给家里打了电话请司机来接的。有些人的家庭背景真是不容小觑。这让我联想到了已经将近一周没有在社团里露过面的某位罗姓的男同胞。

终于,我之前期待已久的场景出现了:

我和夏天蓝“单独”并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其实汉语里我一直不理解的地方就是,明明是两个人在没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处在同一个环境里,却偏偏要被叫做“单独相处”。啊,难道是一个“单”加上一个“独”所以指的是两个人相处的吗?

一路上,夏天蓝都散发出让人没办法搭话的气场。她只是在路上默默地走着,低着头想着事情,似乎也没在看路。我在旁边,时不时得张望着四周,生怕这个陷入思考的家伙不小心装了电线杆或者踩了谁家的猫。要是因为不看路不小心掉进下水道,那简直要成某日本著名恐怖电影了。

“喂,唐浅。”

突然,夏天蓝开口说话了。

“啊?”

“你觉得犯人做这些恶作剧的目的是什么?”

恶作剧啊……

“不是有很多种吗?单纯的欺负人也会恶作剧,报复性的也会有恶作剧,要是小学生的话……嗯,喜欢某人想引起对方的注意,也有可能会有恶作剧吧?”

“是的。恶作剧的动机就是这样……那两封信里面还有东西,你有仔细看过吗?”

“还有东西?难道是……头发和指甲?”

“……为什么会想的这么恶心啊?”

“呃……要是真的是病娇少女的话,不是跟诅咒类的东西很搭吗?”

“病娇和诅咒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嗯……大概没有……”

“我们最开始都没有发现,两封匿名信的信封内侧,都用红字写着‘缘起性空’四个字。”

“……缘什么空?”

我仿佛怀疑我听错了。

……德国骨科吗?

“缘起性空,就是……佛教用语,意思跟因果论很像吧?大概就是因果之间是由‘缘’联系起来的,今天的‘果’是因为过去的‘因’……”

“所以说,所谓的病娇少女的出现,是因为那些收到信的人曾经做过些什么……?是这个意思吗?”

“差不多……但是,目前为止的两个当事人似乎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呢?是她们无意呢,还是……”

喂喂,怎么说着说着,音量就渐渐小到我听不见了啊。

“那个……夏天蓝同学?”

“啊——?”

夏天蓝这才发现自己走到了路边某个门市的门前,赶紧退后两步走到人行道上。

“那个,你……”

我试探着提醒她。她抬起头,看向那个商店,上面赫然写着一行红色的大字——

“XX用品自助销售”。

要是学妹或者百里蔷薇那样的女生,肯定会有所反应的。但是夏天蓝对此似乎是免疫了一样,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诶……”了一声,脸上就再也没有更多的表情了。

喂,你的羞耻心呢!

“唐浅,你是饿了吗?”

啥?

果然,又是肯德基。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胡思乱想的我真是个笨蛋是个笨蛋是个笨蛋!

嘴上说着什么义正言辞的“啊对不住啊让你陪我呆到这么晚”之类的话一边说请我一顿晚饭,按照她中午吃饭的尿性,基本又是肯德基没跑了。先前这家伙抽奖中了总计800块的肯德基优惠券还没用光吗?估计这一顿又是AA的话,她会掏出一张五折优惠券然后让我去结账吧。

不愧是周五,即使是这个时间了肯德基的店里上座率还是很高。

我和夏天蓝对面而坐,肚子早就咕咕叫的我不到半分钟就先吞了一个鸡腿堡。夏天蓝倒是没什么动作,她仍然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用可乐里的吸管蘸着番茄酱在赠送的纸巾上写着什么。

“夏天蓝同学,既然已经到这里了就请把事件调查放一放好吗?你那个再不吃要凉了。”

“噢,是啊。”

这家伙,者的不要紧吗?

“……”

看来原本信心满满等着检查案件主体的桌子失踪了对她影响蛮大的啊。

我朝着四周看了一下。这个时间还待在肯德基里的,基本都是爸爸或者妈妈带着上小学的孩子,或者上大学的情侣……偶尔还有几个年龄更大或者更小的,三五成群坐在一桌,估计也是哪里的社团或者活动中心的聚餐吧。

我瞄了一眼有些没精神的夏天蓝,那么在别人眼里——

我跟她是……什么关系呢?

难道会是……

“唐浅?”

诶?

突如其来一声有些耳熟的声音引起了我的鼓膜一阵震动。

顺着声音的来源方向,我看见一个穿着跟我一样的校服的戴着眼镜的男生。

“罗星亚?”

“所以……这算是个什么组合?”

罗星亚坐在我旁边,坐他对面的是采阳一中知名度最高的人之一的学生会主席——欧阳满月。我对面的夏天蓝惊奇地看着这两个来拼座位的人,脸上已经全然没有了刚刚的失望。

“喂……这算怎么一回事啊?”

我对旁边的罗星亚的耳边轻轻地试探。

“没什么。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晚上在肯德基碰巧遇到的。”

学生会主席一脸淡定。

“难道你们是在……相亲?”

“噗——!”

夏天蓝嘴里的可乐几乎吐到了我的脸上。

“咳,咳,是,是那样吗?星亚?你的相亲对象是……学生会主席?”

在座的四个人中学年最大的欧阳满月倒是一脸淡定,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地说:“是是是,你说的没错……其实我也是被迫来的。不过……”

“不过什么?”

“没什么……你们呢?你们也是来谈感情问题的吗?”

“才,才不是呢!”

我试着用一种傲娇的语气否认着,但是此话一出,夏天蓝看过来的眼神明显变成了看垃圾一样的鄙视。

“……你注意点,这可是在学校外面。”

“——是。对不起。”

“我们是社团活动进行的有点晚了,顺便在这聚个餐。”

“聚餐?就……你们两个?”

“嗯,因为只有我们两个顺路。”

欧阳主席有些疑惑地打量着我和夏天蓝:“……嘛,确实不像是那种关系呢。”

喂,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推理部吗……”

欧阳主席说着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朝着罗星亚的地方看了过去。

“都说推理部都是怪人,这么一看确实不假。”

都说?是谁说的?

——站出来!

“这话怎么说,欧阳主席?”

“推理部五个人,一个理科学霸,文科红灯高挂……”

罗星亚尴尬地别过头去。

“一个读书怪才,过目不忘,可是外语永远达不到平均分……”

诶?这个难道说的是学妹吗?原来她还有这么一面啊……嘿嘿……

“一个像是中世纪的女巫,特立独行,但是对占卜和算命特别在行……”

这个是百里,不会错了。

“一个是平时从不参加考试,上课也经常翘掉,每年只参加两次期末考的家伙,究竟是天才呢?还是故意伪装出来的?……”

欧阳主席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了夏天蓝一眼。

夏天蓝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她的手已经快要捏出青筋了。

喔?那最后一个就是我了?

有点期待,在欧阳主席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

“最后一个,就是最大的怪人……”

……诶?

“明明没有任何出众的地方,为什么会在推理部?”

——啥?

我,刚刚是不是被骂了?

别看你是学姐就可以随意造成人身伤害啊!你,你这个……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针对我!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在位者对我们的评价吗?”夏天蓝的神情放松了下来,“不愧是学生会呢……”

“不过,希望你永远没有需要我们帮忙的时候呢……要不然,”夏天蓝的嘴角露出一丝有些坏坏的奸笑,“我会狠狠地敲诈你的。”

“噢?那还真是期待啊……”

“别犯傻了……明天是周六,但也别太晚回去啊。”

罗星亚夹杂自己的相亲对象和社团部长之间,开始打圆场了。可是这个打圆场的水平还是太差了,喂,要跟我多学学啊,理科生!

“……这样好吗?我们要是早早回去了,还不是得看你爸和我爸的臭脸……”

“……也是,今天打算几点回啊?”

“新月告诉我,我要是有一天在外面过夜了,说不定我爸能乐疯了……上次我半夜一点回家的时候,我爸已经蒸红豆饭发给邻居了……喂,现在哪里还有这样的家长啊?家里的女儿在外面出了事也不要紧吗?”

“……不,那肯定是确认你不会出事吧?”

早就听说学生会主席最初是作为体育特长生来的这里呢……

但是在当年采阳一中取消了体育特招,所以还是不得不走的普通入学考试。

“哎,算了算了……喂,推理部,这周围还有什么可以消磨时间的地方吗?”

“消磨时间吗?……”

为什么我脑海里浮现出了刚刚“成人用品自助销售”的商店——?

“还是挺多的吧?这附近……有街机、台球厅,电影院,蛐蛐馆,相声茶馆……哦,还有功夫茶。”

“……你平时都去过些什么地方啊?”

“诶……是吗?星亚,待会陪我一下。”

“啊,好……反正这个时候回家也会被嫌弃……”

真是两个相似又可怕的家庭啊。

“那我们也准备走了,拜拜咯,星亚……”

“拜拜……”

“啊。”

欧阳主席说着,用手指了一下准备走人的我。

“诶?”

怎,怎么了?

“哦——我想起来了,新月说的同班里那个……被推理部部长训得服服帖帖的忠犬就是你啊?”

班长?!你跟你姐说了些什么没节操的东西!?

——居然还在家里造我的谣?!

我回到家走进客厅的时候,发现了那个非常熟悉但是又有些陌生的身影。

“哦?回来了啊。”

“嗯……”

“怎么搞得这么晚?”

“社团活动。”

“诶……社团活动啊……”她喝了一口刚从冰箱拿出来的橙汁,“跟女生?”

“……嗯。”

“不错嘛,加油啊。”

说完这句话,她就转身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唐清,无论是从血缘上还是从家庭成员组成成分上,她都是大我一岁我的姐姐。为了能考个好大学,她特地跑去外地、宁可住在学校也去了一所升学高中。每两周回家一次,每次回来都是在周五下午,在家呆不到两天就要回去。因为是高三生,所以放假时间会大幅缩短。尤其是在年后,到六月份期间可能要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了吧。

毫无疑问的优等生——所有认识她的人都会这么说,无可挑剔的成绩,简洁得体的言行。即使是在省重点的高中里也从未出过前五名。梦想是当外交官,嘛,要是这个人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完成吧。

多亏了这样一个优秀的姐姐,父母从来没有认为我不好好学习过。即使我的成绩出现波动,姐姐的考卷也能让他们在第一时间对我宽容起来。

从她上了高中以来,只要她回到家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连一日三餐都是爸妈轮流送到房间里的——看他们的表情,毫无疑问是在学习。

但是,我跟她之间说的话就越来越少了。从“无话不谈”渐渐“无话可谈”。

我对这个姐姐……一点也喜欢不起来。

也许是嫉妒吗?

我不知道。

她越优秀,越完美,我就越觉得她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不是我姐姐,而是别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如果你跟一个在外面光芒万丈的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你会不会有一种没有实感、很虚假的感觉?

就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