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颜老师。
我最后离开已经被控制住火势的实验楼,是迫不得已被教导主任的大喇叭喊下来的(其实也没有火势,只是烟比较大罢了。消防队员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已经基本没有烟了)——
“还留在实验楼里的学生!马上出来!不要命了?!再不下来你这学期零分!”
让我有点意外的是,夏天蓝居然是在我之后离开实验楼的。
她什么时候在的?
该不会……她也在四楼吗?
她知道了多少?
我在心里一次次地推测着可能性,但是没有问出来。
她在黑烟里呆的时间显然比我久得多,我看见她的时候,原本洗得干干净净、连汗渍都很少有的衣服上居然有了不少黑色的痕迹——甚至连头发上也有。那上面——不会是被烧糊了吧?
正在我看着夏天蓝的背影出神的时候,不远处的指挥灭烟的老师看见夏天蓝的样子先是狠狠斥责了一顿,然后扯了条大号的浸了水的白毛巾丢给了她。夏天蓝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笑了笑,然后把头发散开,开始拿着毛巾像刚洗完澡那样擦着头发和身上。
诶?
我记得,颜老师说过的。
“除了我之外,还有另外的【病娇少女】——”
我有些出神的看着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身体被白毛巾挡住的夏天蓝的背影。
也是披着头发,按她的体型穿上那种裙子应该也很容易,难道是……
“看什么呢。”一只有力的手轻轻拍在了我的头上。
是罗星亚。他顺着我的眼神看过去,然后有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说:“啊,原来如此啊。”
原来如此个头啊。
“别胡扯了。”我挡掉他的手,“王苑呢?”
“一直在那个空教室里好好地呆着。直到刚刚才离开的……”
“她有什么异常的吗?”
“……嗯,从我赶到的时候,她就一直是在哭的样子……喂,你是做了什么吗?”
“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百里了……我才没有啦,那家伙是触景生情才会哭的。”
披着毛巾的夏天蓝听到了我们的说话,转过脸来看了我们一眼。
“噢,你们也在啊。”
“啊,天蓝。诶……”
罗星亚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夏天蓝。
“怎么了?”
“没什么,第一次看见你不扎辫子的样子,觉得很新鲜。”
“诶?是嘛是嘛?诶……看来相亲的成果已经看出来啦……已经会夸女孩子了嘛……”
“因为你平时还不是……喂,唐浅,你也说句话啊。”
罗星亚说着,把目光转向了我。我和夏天蓝目光接触到的一瞬间,发自自我感知的某个意识向我发出了某个信号。
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夏天蓝——
对于四楼上的事情一定知道些什么。
我刚想开口,却被她抢先了。
她看我的眼神变得柔和,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样子。
“……结束了,”
“诶?”
罗星亚有些疑惑的在我们中间来回转移着视线。
结束了——?
最后的结局,就是以颜老师自首告终了,是这个意思吗?
那,【另一个病娇少女】……
她的一根冰凉的食指轻轻碰到了我的鼻尖,将我的思路完全打断。
“……到此为止。后面的,不关你我的事了。”
运动会第一天有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但是姑且还算是顺利进行下去了。
只是第二天开始,我……再也没见过颜老师。
是的,正如我想像的那样——颜老师自首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学校。
学校手忙脚乱地处理着这件不小的传言,但是根本掩盖不住。警方也第一时间发布了通知,确认了嫌疑人颜某自首的真实性——包括作案时间,以及作为证据的眼镜、油漆刷子和用来切鞋跟的雕刻刀。那些东西据说保存得很好,上面都沾着残留的物质,只是稍加分析就能确认真实和有效性。相比运动会时候有消防车来学校,美女老师是连环坠楼事件的元凶更容易引起学生的讨论。
关于动机的讨论更是五花八门,甚至不乏有重度中二病的二次创作。
但是总而言之……颜老师已经不会再回到这里。
我们的生物课已经全然变成了“关于上个生物老师的八卦讨论”的45分钟了。
想必……会有很多人感到难过吧?
但是……也说不定会有人喜欢漂亮的女老师加上个冷酷残忍的犯人属性呢……
我看了眼坐在旁边的明智,那家伙倒是因为失落已经断电快一个上午了。
这件事也让三个受害人的家庭非常震惊。
学校……看来又有很多事情要忙了。
既然是有预谋的、并且导致被害人受伤的坠楼事件,即使没有造成学生死亡……大概也会以故意伤害既遂或者谋杀未遂……不,颜老师根本也没打算杀她们,应该不会判得太重吧……
重点是,那个像是诅咒几个女生去死的生羊头实在让人心里太不好受了……
要是哪天宣判了之后,知道了颜老师会留在哪里服刑的话,就去看看她吧……
没有了颜老师,整个学校里教员的颜值平均值立刻下降了一个档次呢。
下课的时候,即使是在去卫生间的路上,也时常能听见学生们对颜老师的各种讨论。
这种情况,大概维持不了多久了吧……
还有,听说学校里有些好事的男生自发组成了颜老师的后援团,他们的团长,这下也会陷入两难的境地了吧……
我在学校里闲逛的时候,已经陆陆续续见过了霍寒英和吴潼了,看样子恢复得不错,已经嫩跟平时一样,在学校里跟同学说笑打闹了。
当然,我观察她们的时候也离得远远的。
这种有些不知所措的再见会让双方,不,也许只有我一个会觉得尴尬吧。
据说刘瑞白已经醒了,但是她家里似乎打算谅解颜老师。
想必……也是仔细考虑了很多吧……
我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路过了楼梯,我立即就想到了当时那个时候发生的事。
也是在一个课间——不,还在上课的时候,从一个楼梯上面掉下来了一件裙子。
当时……
诶?
一个短头发的女生从上个楼层的楼梯走了下来,正好跟我视线相对。
我抬着头,这个角度好像能看到裙子下面若隐若现的粉红色……
她有些愣愣地看着我,然后脸刷的红了。
“——呸!你在看哪里啊!变态!”
——我以为她会这样说。
但是,她只是脸红着低下了头,然后用手向下拽了拽校服的裙子。
那张脸,我觉得有几分眼熟——
“王苑……?”
“啊……你还是一样的变态呢。”
她全程用手护住了裙子,低着头走下楼梯。脸还是那张脸,但是,从发型到脸上的表情都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她的脸上,灰暗的样子更多了一些。
“你的头发……?”
“哦,就是想剪掉了。”
不是被烟熏了或者被烧糊了之类的吗。
“……出什么事了吗?”
她背对着我,默默地站了一会才回答。
“没想到……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啊。”
“看你怎么理解了……如果你是站在我对立面的一方的话,就算不是什么好人又有什么关系?”
“……明明颜老师都自首了,你还是觉得我有嫌疑吗?”
“可以这么说。我还从来没有……听你亲口说过你与此事无关之类的话。颜老师自首得太匆忙了,而且……如果是自己做的,提交的证据保留得也太好了,就像……等着有一天为了证明自己是犯人作准备一样。”
“哼,推理部的人都是这个德行吗……”
“推理部?还有谁跟你说过吗?”我脑海里想到了一个似乎披着头发的时候也很配白裙子的人,“是不是夏天蓝?”
“……看来你们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呢?”
“别绕圈子了,有话直说。”
“……一提到她,你的语气都变了呢。”王苑说着,转身看向了我。因为头发已经剪短,即使转身也没有之前那种长发飘飘的样子了,“是因为她是特殊的人,还是因为你是特殊的人呢……你初中的事情,我有点耳闻的。‘暴走的疯子’。”
听到这个字眼,我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你想说什么?”
“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所有的事情都是颜老师做的,到此为止了。如果你还想知道什么的话,就去自己找吧,从我这已经没有任何能套出来的信息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背地里有什么交易或者协议……但是,只要是你曾经做过的事,就算没有人会追究,也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不见的。”
“哼……你是在像劝告颜老师自首一样也劝我认错吗?”王苑冷笑了一下,脸上的灰暗仍然没有消退,“别搞错了,我的成分跟你想像中的可不太一样……我不会有任何负罪感的。”
她丢下这一句,转身准备离开。
“其实……你早就知道这一连串的事是跟杨粟有关的吧?”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缘起性空’……是杨粟给自己的笔记本上写的名字,是在她住院之后用的,你知道吗?”
“是吗……我不知道。”
“你嘴上说着不知道,但是她的家人却清楚的记得你每个月都会去看她。”
“……”
“从那时候开始,杨粟想报仇的心情就传递给你了吧?”
“随你怎么说吧……”
她摆了摆手,背对着我消失在长长的走廊。
她那个背影——
就像……一副丢失了什么的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