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失落烟尘中,火一般的少年和一颗头颅
环形的角斗场里,阳光透过石柱,将空气中扬起的微尘连成一片片帷幔。
若是平日里看到这样一座建筑,苏白也许会和身边的孔明讲述这样的建筑风格是如何从西方群岛诸国传到秦帝国里来的,或是围着建筑散步,感叹匠人巧夺天工的技艺。
但那是平日里才会发生的事情,不是现在。
现在,他面前的是足以被称为荒诞的画面。
角斗场内的环形观众席上零星坐着几个衣着褴褛的男人,他们目光涣散,表情麻木,蜷缩在坐席上。这群丧家之犬般的人坐姿各有不同,但极为统一的是,他们都将自己那毫无生气的脸孔朝向角斗场的中央,看着白色岩石砌成的擂台。
擂台上有一团火。
准确的说,是一位火一般的少年。
光便来自他。
少年拿着一只形状怪异的流星锤,锤头并非最常见的带刺球形,而是一只雕满了符文的长方体,他高高跃起,手臂带动着锤柄,锤柄将锁链与锤头拉扯向上空,直至最高点处,当连接两者的锁链被绷成一条笔直的线时,再运起全身的真元将锤头砸向擂台中心的一点。
他满头红发,赤裸着上身和双足,仅穿着一条粗布裤子,手中挥舞的巨锤将所到之处的空气点燃,烈火熊熊,宛如天神的巨刃。
他的每一击都是那么的肯定、精准,巨锤带着不可违抗的气势砸向擂台,但每一次在爆发出巨响之后,锁链末端的锤头立刻被弹回空中,于是少年便再一次随之升空,将锤砸向擂台。如是循环往复,擂台中便犹如火焰熊熊燃烧。
最让苏白吃惊、让孔明害怕的是,擂台中央,被那少年反复捶打、无数次将巨锤震开的,竟然是一颗闭着双眼的人头。
千锤百炼却毫发无伤的脑袋?
孔明往苏白的身后缩了缩。
苏白却看出了端倪——那并非是僵死的尸骸或是怪异的傀儡,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不过被活生生地砸进了擂台里,只剩一只脑袋还露在外面。但令他觉得不协调的是,那人的表情平和,看不出丝毫的不适,像是睡着了一般。
少年的巨锤是雕了符文的陨星铁,擂台上的石板是天忘山顶的白岩。
那擂台中心的那颗脑袋呢?
苏白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那颗脑袋的坚硬程度。
紧接着,仿佛要打破少年无聊的循环攻势与整个角斗场内的沉默一般,擂台中心出现一抹靛色光芒,一枚半透明的立方体闪烁着,以擂台中心的那颗人头为中心急速膨胀,冲向此时正极速相向而来的少年。苏白霎时间感受到一种有别于真元的异常力量在场间出现,而此时的林深以极快的反应双足点地向场间冲去。
危险。这是苏白脑中第一瞬间出现的词汇。
未知。这是第二个。
“林……”林深冲出去,但张开口连第一个字都没有吐出去就被面前席卷而来的风堵住了嘴巴。
在空中的少年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巨大的惯性原本是他招式的助力,此时却成了限制动作的枷锁,他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迎面而来的光幕就不偏不倚地撞在了他的脸上。
锤柄脱手而出,少年结实的肉体在空中划出一道高耸的抛物线,随着一声闷响,坠在擂台边缘。
“嘶。。。”孔明将自己的脑袋往衣服里缩了缩。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想想都疼。
“林凌!”刚才被风打断了动作的林深爆发出一声怒吼,一闪身便来到了那少年的身边,将他拦腰抱起,仔细地察看伤势。
这时苏白才明白,那用巨锤的少年竟是林家三位公子中最年幼的林凌,而他手中那把奇特的武器也并非什么流星锤,而是名声响彻北境的【行星锤】。
也难怪林深的情绪在一瞬间起伏如此之大。
不过……苏白的视线投向角斗场中央的那颗头颅,眯起了眼睛。
看来这趟今临城之行,首先需要解决的就是他了。
“【规则持有者】。”苏白说出了这样一个名词。
孔明抬起头,她知道苏白接着会解释给她听。
“每隔十数年,或数百年,世界上便会出现这样的人——他们拥有连修行者都无法想象的能力,无法用常理度之,就像……”他沉默了片刻,任由过去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穿梭,“就像他们手中握着这个世界的新规则。”
孔明看着擂台上那颗头颅,光溜溜的头皮上一根头发都没有,她好奇这样一颗脑袋该是获得了怎样的神祇才能抵御住反复的锤击。
她轻声念了两遍这一名词,问向苏白:“先生确定擂台上这个,就是先生所说,拥有奇特力量的人么?”
苏白道:“我并没有实在的证据,但我站在这里,便是对他身份的最好佐证。”说完,苏白迈上擂台。
孔明其实没有听懂,但她也习惯了,苏白有时候就是会说这样的话。
在苏白身前,林深小心地将林凌安放好,平静地盯着擂台上那颗脑袋,同时瞳孔微微收缩,呼吸,身体紧绷如拉满的弓弦。
苏白知道他想做什么。“没用的。”苏白这样说道。
林深没有理睬。
“你明明知道。”
林深回头怒视苏白。
一秒,两秒。
林深绷紧的肌肉松弛下来,他走到苏白面前说道:“你一直都这么冷静,对么。”
苏白盯着眼前的军官,点了点头,道:“原来你记得。”
林深欲言又止,忽然,一阵无力感侵袭了他的全身,他累了。
这是承认自己无能为力这一事实之后才会出现的情绪。他是真的对那颗脑袋毫无办法。
他做什么都没有用,
他原地坐下,将林凌的头小心地扶上自己的大腿。
林凌从高空跌落似乎还有些晕眩,他勉强睁开眼,看着林深喃喃道:“哥。。。”
林深答应了一声,伸出手指在林凌耳后太阳穴附近摩挲着。
一股柔软的真元顺着林深的指尖流淌进颅腔,很舒服,林凌知道长兄皱着眉头的时候不愿多说话,反正自己受了伤,索性闭上眼自养神去了。
苏白面对林深坐下,孔明跟在他身后,一直盯着场间的那颗脑袋看。
那颗脑袋从始至终闭着眼睛,好像这里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
苏白对林深道:“看来这就是林大将军让我来的原因吧。”
“没错。”
“那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