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太阳总是起的很早,阳光斜斜地照射下来,长长的影子盖住了残破的地面。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方白整理了下心情开始朝着确定好的方向行进。他的方向感不如木苏那么强,但也不太弱,借以太阳确认方向之后,几乎是按照直线朝着过去的。
一路上的风景都是颓败和萧凉,偶尔能看到几个人,带着警惕的目光盯着方白这个没有携带任何行李的家伙。这些精瘦的圈外人有时像兔子,有时像饿狼。方白背着刀踩着堆积落叶的道路,途经他们、甩过他们,没有注意他们是什么表情,但那些表情他在他爸妈身上看得多了,几乎是可以想象的。
明明是这么警惕,为什么当初会接纳那两个人呢?
方白脑子里乱糟糟的,赶紧把这件事甩到脑后。
大约两个多小时后,太阳爬上天空,气温陡升,方白身上挂上了许多汗水。方白到了当初城市嘴繁华的地段之一,当然,他并不知道。不过正因为繁华,当初怪物出现之时,这里也成为了主战场之一,甚至来不及遣散居民大战就已经爆发。当初打的如何惨烈今天已经没多少人知道,只有圈内有些许的文字和零碎的视频记录。这里的房屋已经全部倒塌,最高的建筑也不过两三层而已,那还是因为倒塌的大块水泥实在太多,堆积在那些墙壁旁边,堆了两三层楼高,让底部的那几层根本倒不下去。
道路早就看不到了,有如一个个小山丘,上面爬满了青苔和杂草,偶尔会有一两棵树从残垣断壁当中强行挤出来。微风吹过来,茂密的枝叶抖擞着,迎接着夏日的阳光。有几棵树对腰折断,上面沾满了发黑的血迹,那是最近清理过怪物的痕迹。方白用目光四处找了找,居然没看到怪物的尸体,被吃的可能性太小,很可能是圈内帮它们收尸了。这片废墟下埋了多少尸体,那些腐烂的气息又隔了多久才散去,反而没人在乎。
方白攀爬着这段一个个“小山丘”,耽误了不少时间,他站在一个一层楼高的废墟上,一块生锈的钢板倾斜地插在废墟当中,方白躲在那片影子下,向远处眺望,居然看不到头,仿佛进入了戈壁。旁边有点动静了,方白转头一看,一只老鼠像方白一样眺望远方。
似乎是注意到方白,那只老鼠和方白对视起来,几根长长的胡子随着嘴巴微微摆动。
你眺望远方是在找什么?
方白和那双绿豆眼对视了几秒,从腰间掏出枪,瞄准那只老鼠。老鼠没有感知到危险,仍旧一动不动。
砰!
方白发出模拟枪声的声音。老鼠吓了一跳,吱吱叫了几声从缝隙中钻进了地下。也许是刚刚的动静太大,声音消失之后似乎这里更加安静了。天沉默,地沉默,树沉默,云沉默,所有的一切都在沉默。
方白收好枪,摇摇头,继续前行。
时间接近傍晚,方白才总算走出那片“小山丘”,看到一条流动的水流。他洗了把脸,将水壶重新灌满。已经距离出发地非常远,而距目的地非常近了。他相信不管葡萄园怎么躲,她们那些人太多的团体也势必离不开水源。
方白顺着水流往上游走去。
葡萄园。
方白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他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毕竟说不害怕那肯定是假话。对未知的恐惧才是最吓人的,亲眼见到了本尊之后说不定反而没那么可怕。他需要遇上几个人来平复下心情,哪怕不是葡萄园。
在阳光开始变得没那么强烈之后,方白总算到达了元广指定的目的地,然而一番搜查后他却感到很失望——这里没有人活动的痕迹。
方白抬头看看天空,有些恼火,最近遇到的事都让人恼火。他靠着一块只剩一面墙的房子坐下来,把刀放在脚边。
又一只老鼠窜了出来,方白握住刀直接砍了过去。这一次没有失手,那把刀反射着夕阳的红光划出一条弧线,一道迷你的单色彩虹转瞬即逝,利落地把老鼠分成了两半。老鼠连惨叫也没发出,前半段身子由于惯性和冲击力往前飞出一米多,嘴里叼着的东西也跟着飞了出去。
方白的目光被那个东西吸引,捡起来一看,是一颗荔枝,甚至还没烂。方白一下来了精神。
这种时令性的东西不是一般人可以吃上的,除非是真有运气。不管是不是运气,方白都乐意去试探一下。
老鼠一般不会离窝太远,应该就在这附近。他重新审视了一下四周,寻找刚刚搜查可能会漏掉的地方。
方白顺着刚刚老鼠过来的拐角走去,那里是一片倒塌的房屋。方白凑近看了下,这些断痕明显都是新的,还没有被风雨磨平,甚至连一些破碎的石砾都还没有被风吹完。这块地方可能刚塌了没有几天,仔细找找说不定能找到痕迹。
天色开始暗了下来,此时方白把约好回去的事情给忘的干干净净。他没有放过一个角落,把石块都搬开了十多块。他累得有些发晕,突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若只是平时倒不在乎,但此时此地他不得不多想,赶紧躲了起来。
有两个人慢慢走了过来,方白躲在一块巨石后面,看不到这两个人什么样子,穿着打扮,只能听声音知道是两个男的。方白有些失望。
只听其中一个人说道:“……害得我左手差点被砍下来,妈的!要是治不好,看我收不收拾他们!”
另外一个人道:“保住命就不错了,你还不谢谢老子及时救你,城子命都没了。”
“那傻x早晚要死,我早说过,这次是活该。”
“行了,我跟你说,这次我们抓到几个漂亮的,不过你这要死的样子也享受不了了……”
声音戛然而止,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伤了左手的那人道:“怎么了?”
“没什么,那几个妞真的漂亮,我一想到就馋了,慢点走,我不好走路了。”
“真没出息!”
两人放慢了脚步。
方白躲在石块后面屏住呼吸,有一种初见木苏时候的感觉,心里似乎有什么哽住一般。突然,那只断掉的老鼠的影子在他脑子里冒了出来。
他跳了起来,往头顶一刀挥去。只听当啷一声,刀刃和另一把刀刃猛烈碰撞上了,方白的虎口感到一阵麻痛。那只老鼠没有收拾,无疑是暴露了方白来过。但这两个人也着实谨慎,直接假定方白没有离开。放轻了脚步找寻方白可能的藏身之地。要不是方白紧急挥刀,另一把刀就在他头顶开了个口子了。
出手的人也没料到方白居然能有这么快的反应速度,他找到方白之后刻意避开可能出现影子的角度,悄悄把刀伸到他头顶才准备发力。方白也是刚看到一丁点影子后即刻防御,如果没有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这一刀他能看到也来不及回防。
“怎么可能?”
偷袭者被弹开一步,发出一声惊疑。
方白注意到这位偷袭者,看起来个子不过一米五,身材也很精瘦,一双眼睛几乎小得看不见眼珠,嘴上的胡子稀稀两两,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老鼠成了精。而另外一个人个子也大概不到一米七,赤裸着上身,身上横竖趴着十几道疤,他右手紧紧抓着左手手腕,手腕上粗劣地绑着几圈布,看起来就是他的上衣,被染了个透红。
虽然现在可以转身直接逃走,但在听到“抓了几个漂亮的”之后,方白再次怀疑这两人和葡萄园有关系,自然不肯走。双方都没有打算这样罢手,那声惊疑之后没有任何对白,两把刀刃再次碰撞在一起。这片只有水流的地方叮叮当当响起了金属剧烈碰撞的声音。
方白大病初愈,现在正好有点劲头,那边“鼠人”似乎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有些乏力,两人一接上手方白立刻就占了上风。但方白很清楚,这样的情况鼠人还不肯撤,必然是认定方白一人双拳难敌四手。
必须在断腕男人反应过来之前先解决其中一个。
方白一刀劈向鼠人,这一刀使尽了力气。鼠人被震的往后连退好几步。方白趁机急速跨出几步,一把刀横向砍向断腕男人的腰腹。这就是方白的打算,柿子先挑软的捏。
断腕男人没想到方白这突如其来的一刀。他不如那个鼠人来得精明,但能好好活到现在,全靠战斗时的反应能力。他脸上带着讶异的表情往后退开几步,那把刀却像毒蛇一般跟着递进。
断腕男人后退时难免双手大开,方白握着刀盯住他那受伤的手腕,由下往上斜斜一挑。这恶毒的打法让断腕男子心生恼怒,恶狠狠瞪着方白狼狈躲开。方白的刀没有停滞,紧贴着断腕男人的各处要害横劈竖砍,压根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这必然是生死之斗,方白不在乎打法是否恶毒,赢了就是好事。鼠人见断腕男人被方白逼得步步紧退,这小子下手尽是要害,每一刀都是往残疾、往死里砍,一个不留神都肯定要被他连砍上好几刀。似乎是圈外人都早就习惯了这种打法,但方白尤其凶狠,好似有深仇大恨。
既然已经结下了梁子,就一定要在有优势的时候彻底解决掉,否则这种人留下来就是个祸患。
鼠人捡起一块大石头朝方白用力掷去。方白一直在留意鼠人的动态,他刚有动作,方白就立即做出反应,往左边一个翻滚躲开了及早预判的攻击,但方白倒是没想到这人居然是先丢了块石头过来。
早就准备往旁滚开的方白自然是计算好了轨迹,在他一刀刀把断腕男人逼的后退时就准备好了下一个动作。他在翻滚的同时,握住刀的右手伸长,借着这滚动之势在断腕男子的小腿上由左上往右下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这一刀到肉的感觉让方白松了口气,连番攻击非常耗费体力,方白没多少体力浪费在此。断腕男人明显没有预料到方白这诡异的一刀,这一刀似乎砍到了他的腿骨,鲜血像迷你瀑布一般伴随着剧痛喷涌而出。断腕男人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眼中的愤怒转为了恐惧。
还没等断腕男人跌倒,鼠人就一刀垂直劈向方白身上。方白自然是做好了准备迎接这一刀,他单手握刀,另一只手撑着刀背,当啷一声,两柄刀猛烈撞击在一起,声音伴随着断腕男人的惨叫四处传开。
方白仰躺在地,死死抵住鼠人这披头盖面的一刀。鼠人刚要抽刀再砍,方白却把刀一扬,右腿蜷缩,脚掌抵住鼠人的小腹,用力一踢,鼠人被踢的一个空翻在方白头顶飞出去,在地上滚出一两米。
在很久以前的年代,这一招是巴西柔道中常见的招式,只不过巴西柔道会抓住对手的双肩。
被这一脚甩开,鼠人心里咯噔一下,不顾手腕可能会被扭伤,用手撑住地面硬停住了翻滚的身子。他急忙起身,却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补刀,反而听到断腕男人的惨叫。
在踢开鼠人的时候,方白没有追击,而是一刀再次砍向断腕男人,这一次是实打实命中要害,直接将他右手手腕断掉了。
躲开丢过来的石块、翻滚中砍中断腕男人的小腿、翻身挡住飞来的一刀、踢开自己、砍断断腕男人的右腕。这一串的动作都在一两秒内一气呵成,这已经不是反应速度可以解释的了。鼠人很清楚,方白必然是在一开始就预判了自己两人的动作。
听到刀口破开肌肉的声音,鼠人双手似乎有些发麻。他很久没有遇到这种危险的情况了,大多数时候他们这帮人都是几乎摧枯拉朽的。大概是最近都是集体出没,又很久没有去碰过这种硬茬子,舒服了许久竟让他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方白躲起来并不一定是因为不够强,可能是因为不想惹麻烦。
鼠人突然萌生了退意。这股退意转瞬即逝,战场上的胆怯是非常致命的缺陷。他立即感知到了危险,这片刻的胆怯足以让他送命。方白捕捉到了鼠人这个空门,当机立断劈向他胸口,殷红的鲜血瞬间浸透了他的衣服。
方白再次举刀,暗淡的天空下刀刃也显得有些若隐若现,像一条毒蛇。这个老鼠的天敌即将剥夺眼前这个鼠人的生存权。
“等一下!等一下!”
瘫坐在地上的鼠人举起一只手,强忍着胸口的剧痛喊出了对方白的第一句交流。随着他胸口的起伏,血液的流速也跟着变化,渐渐平息,想来不是什么致命伤,及时治疗最多留一个疤。
方白的刀停滞在空中,他有留活口的打算。
“你们是什么人?”
鼠人死死盯着头顶那把刀,试着平复自己的呼吸,然而断腕男人的哀嚎让他心惊而心烦。
嚎什么嚎!老子要不是过来救你,哪能遇到这个事情!
鼠人此时一腔恐惧和怒火全部转移到断腕男人身上去了,恶毒地瞪了断腕男人一眼。
方白皱起眉,他可没心情看这两人的爱恨情仇,喝道:“说话!”
“是、是,我……”
鼠人有些惊恐,手刨脚蹬地退开了两步,勉强笑了一下,说:“小哥你把刀收起来,我们也不是生死仇敌,对不对?”
方白懒得听他瞎扯,转身一脚踩住躺在地上打滚的断腕男人的胸口,刀尖抵着他喉结问:“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断腕男人哀嚎了半天,被这一脚结实地踩中,刹间停止了叫喊,大骂一句道:“我是你爷爷!”
“呵。”方白冷笑一下,一脚把他踢开半米。倒也不是生气,只是觉得这两个人都是颠三倒四,答非所问。
“我、咕……咳咳……咳……”
断腕男人还要再骂,咽喉却发出气体冲出水沫的声音。一把刀横嵌在他脖子里,鲜血像泉水一样冒出来。方白一愕,只见鼠人握着刀柄大喘粗气,骂道:“我早看你不爽了!”
见方白的目光投来,鼠人道:“我们什么人也不是,不过是在这种地方讨个生活。”
听到和葡萄园无关,方白有些失落,问:“你们在抓什么人?”
鼠人心念一动,道:“是的,是的,我们在抓一些……额……女人……她们都关在别的地方,我可以带你过去。”
也许方白并没有发现,鼠人一直在留意方白的表情。他断定方白需要自己的信息,所以才提出带路的要求。如果方白不能让他安全回去,那么方白也找不到他们藏人的地方。
方白自然明白鼠人的意思,看着鼠人包扎好伤口,说道:“那你就带路,走吧。”
鼠人笑着点点头说:“好好!”心想:只要到了我们的地方,就有你小子好受!
此时天色已暗,两人慢慢走向了郊区,偶然之间有飞鸟经过,但是不多。月亮升了起来,周围的树木逐渐茂密,久无人打理的郊区草木丛生,月光下宛如狰狞的妖魔,不像有人生活。丛林之间诡异地安静,让方白有些感到不舒服。
方白突然问道:“你们是不是这几天换到这里的?”
鼠人被方白突然间的声音吓了一跳,回道:“是,这两天才换过来的,所以不太好找。”
这字里行间一而再地提醒方白,没有自己就找不到藏人的地点。
方白好像没有听出华丽的意思,又问:“你们到底藏在哪?”
“这个……”鼠人笑道,“我饿晕了,记不太清。”
方白停住脚步,转身一刀砍向鼠人的脑袋。鼠人被这一刀吓得不轻,但又躲不开,被结结实实砍中了脑袋,脑子里嗡一声响,头上起了老大一个包。
方白这一刀是用刀背砍的,砸得鼠人眼冒金星,瘫坐在地上。等他清醒时发现自己被几根藤条绑在了树上,使劲挣扎了几下没能挣开,大喊道:“喂!喂!小哥!”
“你醒了?”
方白就在树后面,咬下一口不知道什么果子,在这夜里嚼的咔咔响。鼠人松了一口气,肚子叫了起来。
方白说道:“我想也差不多要到地方了,剩下的路你指给我。”
“还差点,还有点距离。”鼠人吞了下口水,笑道。
方白道:“这附近能采到野果,却没有什么人来,我觉得实在有点不可思议,你们控制了这块地方吧。”
方白的意思也很明显。既然鼠人他们控制了这块地方,那么就说明非常接近了,鼠人带不带路影响已经不大,这个条件无法再威胁到方白,而方白现在即使要了鼠人的命也没什么关系。
原来方白一直默不吭声,居然一开始就有了这个打算。
树影重重,方白脸上的表情看不太清,鼠人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他这时才又察觉到害怕。这个小子并不是那种随便人胁迫的愣头青。他也许不知道,方白平时就是这个看起来好骗的模样,木苏也吃过这个亏。
鼠人不得已咬着牙给方白说清了路线,方白直接就上路了,鼠人大喊:“喂,小哥!你不给我松开吗?”
方白回头道:“等我回来就给你松开。”
鼠人一愕,额头瞬间冒出不少冷汗,急忙大喊道:“我记错了,我刚刚跟你说错了,不是那边!”
鼠人本想把方白框到别处,等他归队了再找人一起收拾方白,却没想到方白玩了这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