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他给了她一巴掌。
伊利亚公主从未挨过打,这记不留情面的巴掌险些轰飞她的脑袋。她用沾满泥土的右手抚摸火辣辣的脸颊,这才发觉自己已经瘫倒在地,在一只手的支撑下勉强坐立。
“你……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我还敢干你咧,不信试试?”
伊利亚心头一颤,下意识向后退去。
“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那还真是可怕,但愿他找到我们前不被异鬼吃个精光。”
眼前的男人比她见过的任何骑士都高大威猛,强壮矫健。他留有一头墨汁般耀黑的及肩长发,身穿同样漆黑的脏旧披风,腰间别着一把威风凌凌的大砍刀,黑皮革刀鞘上镶有银镀,一双老鹰似的琥珀色双眸凶狠而充满嘲弄。伊利亚在内心给他取了个外号——鹰眼男。他的年龄不高,同大自己六岁的哥哥年纪相仿,伊利亚刚过完14岁生日,所以他应该在二十岁上下。他的面容虽饱经沧桑却也算俊俏,讥笑时的眼神给人一种被射穿的诡异感觉,你永远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好了,我们的公主殿下成功被异鬼吓住了。”鹰眼男说着咧开一边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异鬼只不过是故事里的,是吓唬小孩的。”伊利亚有些恼怒地说,她才不怕异鬼,她害怕的是这个比异鬼更残暴的家伙。
“是啊,能把人活活吓‘死’呢。现在,你是要乖乖自己站起来呢,还是要我帮你呢?不过话说在前头,我可不像你的骑士那样温柔绅士。”他有些不耐烦地四处张望,手里的关节捏地噼啪作响。
伊利亚提起绣满蕾丝的裙边站了起来,她还穿着参加宴会的华丽礼服。她多希望一切回到那场宴会的时候,可阵阵刺痛的脸颊告诉她,那是不可能的。
都怪自己,明明可以安安稳稳地享受丰收宴会,她却非要溜去树林探险,结果被坏人抓住……母亲一定很担心,还有两个哥哥,菲斯小妹,安伯……一想起安伯,她就忍不住想哭。父亲会惩罚他吗?因为他是自己的近卫骑士,如今她被绑架,父亲一定认为是他的失职,虽然事实根本不是这样,是她命令安伯原地待命,就因为自己那愚蠢的好奇心。
他们已经在无穷无尽的森林里穿梭了三日,起先,伊利亚以为他们跑不远,父亲派出的救援部队马上就会追上,但三天的跋涉令她改变了想法。鹰眼男不走大道而选择森林,这样救援部队就不能骑马,只能和他们一样徒步,而鹰眼男似乎对这片树森林了如指掌,不需参照物就能找出正确方向,他还擅做伪装,沿路消除他们经过的痕迹。
“知道吗?这片森林也叫‘迷途之森’,”鹰眼男曾得意地说过。“你父亲派出的搜救部队不绕十几个圈子是别想找到路啦。”
开始伊利亚也反抗过,但在鹰眼男的威胁下她还是选择假装听话,等他放松警惕后再伺机逃跑。但伊利亚随即发现他根本懒得管她,不久后也明白了缘由,只因这里是“迷途之森”,就算逃走也会被活活困死,在鹰眼男身边反而不怕遇到强盗或野兽——它们不是他的对手。况且在吃食上他也没亏待过她,虽然比不上她在宫中的奢食,总也胜过没有。
刚才是她第一次挨打,只因她走不动路。当然,她并非真的走不动,鹰眼男有意配合她的脚步,一路并不太费劲,但这样下去救援部队绝对追不上他们,因此她装作走不动,却不知为何被他识破,便有了方才的一幕。
“别跟我玩把戏,你要知道,这玩意可不会玩把戏。”鹰眼男眯起琥珀色的双眼,边说边从腰间拔出砍刀。伊利亚一眼就看出那是把出自能工巧匠之手的好刀,黑金刀身泛着暗沉的光泽,刀刃锋锐得教人心惊,略带弧度的刀身伸进黑色刀柄中,柄尾雕刻成尖齿枫叶的形状。
他在吓唬我。伊利亚暗忖。他不敢拿我怎么样,起码不会伤我性命,因为那样他的行动就失去了意义,而鹰眼男也不像会因冲动失去理智的人。
但当他提着砍刀越走越近时,伊利亚不禁动摇起来。
“你……你不要乱来,我错了,我不会再假装走不动了,别砍我……”
他高高举起黑漆漆的砍刀,伊利亚吓得双手护头闭上双眼。过了一会,预想中的砍击迟迟没有落下,她睁开眼,发现鹰眼男在砍她长长的靛青色裙子。
“对障碍重重的森林宴会来说,最好的礼节就是轻便的着装。”他举起砍下的破烂布料,不怀好意地笑道。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你假装走不动?我是不是应该再赏你一个巴掌?”他边说边狠狠把布料扔往一边,眼里却始终带着一抹促狭的笑意。
“我……我会乖乖听话,你不要打我。”伊利亚红着脸遮挡裸露的白皙大腿——鹰眼男的随手一刀将她昂贵的丝纱长裙砍至大腿根,几乎要遮不住里面的重要部位。她暗自发誓,等她被救出后一定要加倍奉还。
“很好,你一开始就应该这样嘛,还省我不少功夫。不过这样起码你行动更便捷,也没理由跟不上我的脚步了。”鹰眼男插刀入鞘,转身瞭望辽远天际。殷红落日正缓缓沉入远山,溅起一片黄昏霞彩,森林披上一层淡淡的金纱。在微弱的夕光照映下,幽绿的树木丛生,间距极小,树冠高大遮天有如擎天巨柱,枝叶繁盛茂密,生机勃勃,有雪松,翠柏,水杉,棕榈,榆树,橡树,还有些说不上名字的大树,它们有的粗大到十个成年人都难以环手围抱,有的细长高耸直入云霄。一路上他们还遇到一些年代久远的古树,五颜六色的奇花以及锋利带毒的荆棘,它们都扎根于这片湿润柔软,散发清新气息的棕黑泥土之上。
现在,空气静谧宛若置身庙堂,森林与这个世界正一同渐渐睡去。
沉睡既觉醒,宁静既狂暴,压抑既解放——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景色,伊利亚突然想起老奶妈曾讲过的故事,那是关于远古纪元时各大英雄的事迹,其中就有这样一句。
“该死,已经这个时间了。”鹰眼男不禁咒骂道,他的模样看上去有些焦急,伊利亚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平时鹰眼男总是胸有成竹。
“我们需要找个地方生火,你如果再装走不动可就不止扇你那么简单了。”鹰眼男冷冷说完便走,走了一半又停了下来。
“我错了,我不该给你那么轻的一巴掌,没想到你的胆子比我想的大得多。”他转过身,冷峻地盯着一步也没挪动的伊利亚。
“我……我……”她低下头含含糊糊地说,耳根子红过天边霞彩。
“没事,我们用拳头说话,我看你也正有此意。”鹰眼男快步走进,攥紧的拳头上布满青筋。
“我想小便!我一直都在忍,但刚刚被你吓过后我真的忍不住了!”她夹紧双腿,羞耻感令她想躲到树后面。
鹰眼男征了一下,随即沉下脸:“等会再说,先跟我走。”
“你没听明白吗?我说我忍不住了!”伊利亚感到下腹酸胀无比,她确信再走一步自己就会失禁。
“那就赶紧解决!妈的,我们迟早得被你害死!”
伊利亚不知道鹰眼男到底在急什么,就算担心救援部队追上来也不在这一时吧?但她不敢违抗他,便打算跑到一边的树丛中解决。
“就在这!”鹰眼男大吼道,他正从各处收集树枝与落叶,落日的余晖在他的脸庞映下层层阴影,伊利亚发现他的额上满是汗珠。
于是她在一处石头地上蹲下,脸庞因屈辱阵阵发烫。作为一国公主,她在一天内尝遍了一生都不会经历的羞耻。
短暂的黄昏一晃而过,淡金色的光辉逐渐被深红与黑暗代替。遥远的天边,一轮新月正冉冉升起,一座接一座的峦峰没入黯黝的天幕,森林鬼影幢幢,枝叶猎猎作响,一切陷入沉睡,却又正在复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殊的气味,伊利亚大概知道那是什么,在老奶妈的故事里它无处不在。
——恐惧。
“小鬼,起来。”鹰眼男突然出声,不知为何他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像着了魔般定定站在原地。
“我还没好呢。”或许是水喝太多,到现在伊利亚才尿了一半。
“起来。”
“再等等,马上好了。”
“起来!”他吼道,同时拔出砍刀。
你让我怎么办嘛!小便又不可能自己收回去!伊利亚刚想站起来,却突然发现脚下的石头有些奇怪。
由于天色的关系她没有观察仔细,此时就着月色,她发现那根本不是石头,而是一堆白森森的头骨,其中一颗正面朝上,正好沐浴在伊利亚清澈的小便中。
“啊!”
她一屁股坐在方才领受圣水的一堆湿漉漉的头骨上,惊吓令她脸色惨白,可悲的是她的小便依旧没有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