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跑、跑不远的,你慢点。”
吃了平时不爱运动的亏,没追多久我就已经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但前面的少女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我是真没想到这个每年校运会都不参加任何项目的女孩居然意外的有着明显优于同龄人的体能。
“伊子她又不认识路,身上估计也没有钱坐车,一个人还能去哪呢。最多也就是跑到附近的什么公园之类的地方一个人坐着吧。”
做出这样的推测并非真心如此认为,也明知道贺奈不会听我这种算不上安慰的安慰而停下寻找自己挚友的脚步,也能感觉出伊子刚才的那种压抑后爆发的情绪不会只是把她带到附近的公园那么简单。
但我还是要这样说,也许只是为了让贺奈先冷静下来休息一下,毕竟要这样找下去不知道会找到什么时候,失忆了的伊子的行动自然不可能按照以往的行动方式来揣测。现在明摆着能看到的只是眼前这个少女,大汗淋漓却不曾减缓一点速度的在路上飞奔着,同时也不忘四处张望。
这个家伙的眼神里除了担心,难过,更多的是疲惫。
好歹也认识了这么久,见过她各种样子。现在轻而易举的就可以猜到她昨晚没有好好休息,甚至这一段时间以来都没有好好休息。伊子失忆之后贺奈似乎一直处在一种紧张又迷茫的状态里,这种状态使得她的内心不得平静,她几乎和平时一样沉默少言,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是冷静的。每时每刻,这个叫做贺奈的女孩心中都在挂念着一个叫做伊子的女孩,尽管伊子在她面前,但她却是面对着一个陌生的伊子,一个她似乎无法触及的存在。我多少可以理解她的那种感受,正因为如此,现在需要保持冷静的人才是我,贺奈其实是一个内心脆弱的人,而现在是我保护她的时候。
我不想在伊子之后又让另一个朋友出事,贺奈身上给我的不安不是像伊子那样突发的意外。在她身上所积累的疲惫是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再这样下去她也会崩溃,我害怕伊子消失这件事情会成为一个导火索,但至少现在还有机会阻止不好的预感变成现实。老实说我自己现在也处于一定的焦虑之中,毕竟那样的意外之后好不容易和伊子又重新建立起了朋友关系,眼看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顺利前进着,这又一个意外让所有人都难以接受,我也不例外,可如果我也任由心底的负面情绪占据主导地位的话,不仅是伊子,就连贺奈也会变得无助起来。
我不想,不想看到我们三个人所建立的羁绊就这样分崩离析,不想看到三人就这样各自离去,更不想看到伊子或是贺奈孤独迷茫的身影。
我只能强迫自己冷静——至少是表现出冷静的样子,免得让贺奈感觉到更大的压力。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点,阳光大了起来,火辣辣的烤着我的肌肤和意志。
贺奈也终于跑不动了,我们已经在附近找了很久,每一个有可能容得下一个人的角落都去看了,贺奈去看垃圾箱里面的时候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可她脸上却带着严肃认真的表情,就好像如果垃圾箱里有人是很正常的事情一样。
“啊,会不会去了海滩那里?这时候那里应该没什么人的吧。”
我楞了一下,然后在脑海里估计了一下这样的可能性,不过答案是基本不可能。
“不会的,伊子跑出来没多久你就追出来了吧?从这里回到那片海滩就算是坐车也要十五分钟,伊子不可能跑那么快的吧。”
“不是啦,不是说家附近的那个。是说前面的海滩,这前面也有一条路可以通向一片海滩吧?去那里看一下吧,这附近都没有的话,只能是那里了。”
贺奈说完后根本不等我就快步走了起来,我迈大几步赶到和贺奈并肩的位置。
“我说啊,你昨晚没有休息好吧?现在又这么热,很容易中暑的哦。我在这住了这么久路自然是比你熟悉,你就在公园里找个地方坐着等我吧,或者...直接坐车回家也可以,下面就由我来找伊子吧?”
贺奈没有停下脚步,只是转过来看着我,什么也不说。
“我跟你保证!十二点之前一定带伊子去见你,再说了,伊子也是我的朋友啊,我当然会想尽快找到她。但你看起来真的很累了,我不想你也出点什么事情...所以,拜托了,回去休息一下吧?”
“我拒绝。”贺奈说的斩钉截铁,几乎是在我话音刚落的同时就作出回应。
“那...那答应我,我们就去海滩找找看,如果不在的话你也先回去吧。叔叔阿姨应该也回来了,大家都会帮忙的,这个岛又没多大,今天一定会找到伊子的。”
“除非伊子在海滩上。”
“但愿吧...”
我知道劝不动她了,只好在心里祈祷伊子一定要在海滩上,那样对所有人都好。万一不在的话贺奈一定会一直找下去的,话说伊子也真是能跑啊...不愧是运动部的人呢。
大概又这样走了十分钟左右,我们来到了这一带的海滩上。由于天气炎热加上现在暑假已经结束,海滩上空无一人。
除了...不远处大石头下方坐着的女孩。
“啊!是伊子!”贺奈大叫起来,与此同时我也看到了伊子的身影。两人激动的跑到伊子跟前。
伊子可能是因为这里比较可以遮阳的缘故坐在这里,不过已经睡着了。
我们看着熟睡着的伊子,终于放下心来。贺奈像突然泄了气一样跪倒在地上,先是微笑,随后伏在伊子身上哭了起来,我也索性坐在伊子边上,这样的场景就好像在医院那时候一样呢。哭泣的贺奈,在一旁假装冷静的我,还有...失忆的伊子。
大概就这么坐了几分钟,我想再坐下去的话恐怕会中暑,于是向贺奈提议先带伊子回家。
“伊子,伊子。”
“嗯...什么?”
我轻轻摇晃伊子的身体,试图叫醒她。
伊子缓了好一会才睁开眼睛,发出有气无力的声音,大概清醒过来后一下子跳了起来,我赶快拉住伊子的手以防她再跑掉。
“先跟我们回家去啦,你的父母已经回来了。不想去见见吗?”
伊子似乎有所动摇,但是仍试图从我手中抽出自己的右手,但在力气上我还是有信心比过伊子的。
“不管怎么样,希望你可以先和我们回去,和你的父母还有我们都一起好好谈一下。我知道现在的情况对你来说很难一下子接受,我也不知道这次该怎么向你解释。毕竟上一次你要冷静的多了...”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刻意压低了音量,但是很显然伊子听得一清二楚。她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意外,虽然之前在车上还有和医生谈话的时候都说到了关于上一次失忆什么的事情,不过伊子似乎不怎么相信的样子。然而这一次的表情却让我觉得有机会,我拉拉贺奈的衣角,示意她也说些什么。
“是、是啊。先和我们一起回去吧?你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有去处吧?一个人在街上到处跑可不是办法,像刚才那样睡在海滩上可是不行的啊,先跟我们回去吧,到家之后一切都会和你说清楚的。”
伊子来回打量着我和贺奈,好一会才终于轻轻点头表示妥协,我们也终于真正的松了一口气,三个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车站。
“伊子!你终于回来了啊。”伊子的妈妈一看到伊子就冲了上来,父亲则是站在房间里望着。
“啊...嗯。”伊子挤出一丝勉强又僵硬的微笑。
“可怜的孩子...你一定也不知所措吧...”
“阿姨,没事的,我们可以帮助伊子的。”
伊子的母亲没讲几句话就哭了起来,稍远处的父亲似乎也抹了几下眼泪。
我对伊子母亲说的话当然出自真心,这也是我自己的愿望。但就伊子目前的表现来看似乎很难像上一次那样快速建立起朋友关系,而且这么短的时间内失忆了两次,我和贺奈的心里也开始有些没底了。伊子这一次还能接受我们吗,面对这样陌生的生活她会这么选择呢,我看着在母亲怀里露出为难表情的伊子不禁感到一阵心酸。
贺奈轻轻把手搭上我的肩膀,我转过头去看她。
“没事的,只要有你在的话,一定可以帮助伊子的吧。”
“我会尽力的...一定会。我们以后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在一起,不论伊子还是不是以前的她,我们都会陪着她的。”
伊子从母亲身边稍微抽出手向我求救,我只好去安慰伊子的母亲,她擦着眼泪走向厨房说要给我们倒茶,伊子的父亲则一言不发的盯着伊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等待烧水泡茶的时间里我们三个人上楼去了伊子的房间,我又一次带着伊子熟悉了一下家里,但至于房间里的其他细节只有以前的伊子才知道,我能做的不过是大概介绍一下罢了。
伊子在床上坐下,盯着枕头开始发呆,大概是在确认自己早上是不是从这个房间这张床上醒来的。我抓住现在大家都比较冷静的机会开了口,从生日当天的事情开始讲起,一边讲一边拿我们拍的照片什么的给伊子看,伊子一会瞪大眼睛一会又眯起来,我从她的表情上看不出是否相信了我的话。连我自己讲述的时候都觉得这样的故事太不具现实性了,也难怪早上的伊子会把这一切想成是一场梦,或者说,宁愿相信这是一场梦...
“我知道很难相信,但你确实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对吧?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不变的现实,你会这样的原因医院也没有发现,只能说是某种命运吧...不过,你现在也不要担心这么多啦,我们都是你可以相信的人,也许要花一些时间,但是我们一定可以顺利开始新生活的。”
伊子轻轻点了一下头,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让我很是欣慰,不过随后伊子的脸上又浮现出阴霾,我没再问什么,这种时候伊子的心情我也大约可以猜得出来。贺奈全程一言不发的听着,有时擦拭一下眼角的泪水,有时拿起手机翻看照片。
不过看样子伊子暂时会在这里住下来了,开始新生活的第一步,也就是先安定下来这一步已经算是达成了。我不知道伊子需要多少时间来接受新生活,恐怕这一次没有上一次那么容易,甚至不知道伊子现在到底对我的话信了多少。但愿她可以早点想通,如果换作是我的话我会怎么样呢?完全想象不出来啊,那种失去记忆的感觉,我所能稍微感同身受的就是孤独无依的感觉,伊子现在大概比那样的程度还要再重吧。
我想要做点什么,为身边的女孩和眼前的女孩。
为我自己的朋友,青梅竹马,暗恋的人。
为我们的关系,感情,和我们三人约定好的未来。
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做到多少,不知道能到什么程度,但我清楚的知道,强烈的从心底感受到,我想要做点什么。哪怕一点就好。哪怕又重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