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芬的空气历来沉闷。
与这个国家的其他城市一样,中心教堂的晨钟鼓动,总是标志着新一轮蠕动的开始。
宛若沉寂的心脏再度跳动,早已死去多年的人们,伴随那钟声,再度踏上永恒的螺旋。
没有激情的城市,永远沉睡在黎明前的晨雾之中。
「死」。
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人们,能看到的未来,就只有「死」而已。
那是他们所不希望的。
他们不想死……至少不愿意独自死去。
所以,只有一个人能打破这座城市的惰性。
虽然说起来可笑,但确实只有这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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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疏的晨星尚在穹顶闪耀。其中最亮的一员正挂在东方,即使是是我,也知道它的鼎鼎大名——
「启明星」。
看到它的闪光,我不禁产生了一种安心的感觉。
启明星的闪耀,也就意味着距离晨钟敲响还有一段时间。
我向来很喜欢这段黎明前的时光。因为我喜欢晨星,也喜欢包含在晨雾中的、无人的宁静。
然而,今天——
“今天的火刑犯,是一个屠杀幼童的魔女!”
押送死囚的卫兵在经过广场时,像这样大声呼喊道。
而广场上,也马上响起鼎沸的欢呼作为回应。
站在刑台上,我遥遥注视着那些因兴奋而愈加扭曲的面孔。
一反往常却又不足为怪地,广场今天聚满了格里芬的人民——不,此刻用「观众」来形容他们更合适。
根本,不足以称之为「人」。
如癞蛤蟆般瞪大的双眼迸出眼眶,拼命长大的血红口腔、即使是刻耳柏洛斯看到也一定要自愧不如。
他们怀着这样不同寻常的激情、拼尽全力去喊出声的,只有这样的一个短句——
“烧死她!”
那是何等的团结一心。
我从来没有在刑台以外的地方,见过这样精彩绝伦的配合。
然而,在那广场的喧闹间,唯有东南角是个例外。似乎是有观众想挤到刑台跟前来,人群和警卫爆发了冲突。
不过没多久,人群中间就响起了我预期中的枪声。在一具软绵绵的尸体被守卫扛走后,人群才终于又恢复了“团结”。
我将麻木的视线移向押送队伍。
“……”
与我想象中的一样,正在押送队伍间摇曳前行的,是一位如白蔷薇般的素色少女。
我无法看清她的面容。但,我却清晰地知道她的身份。
“——屠杀近三百个幼童、将他们的尸体调配成魔药以取悦撒旦。这种婊子魔女,就算是烧死一万遍我也不觉得解恨啊。”
一个尖锐的嗓音,突然在我身后说道。
稍稍侧过脸。
说话的是刑台上的一名守卫。因为他戴着面甲,我无法窥见他的神色。
“……魔女……吗?”
“放肆,就算你是神职人员,也没有权利质疑持有天国之钥者的宣判!”
更何况,还不过是个火刑师而已。
虽然他压低了声音,但我还是听到了那份隐藏的厌恶。
“……抱歉。”
“……哼,是我越职了。不过,阁下手腕上那是什么?花瓣吗?”
他或许只是意识到自己在情理上的错误,只是为了转移话题才这般说的吧。
但我还是如他所言,低下了头。
——一枚纯白的花瓣,正静静停在我的右手上。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决然地将其掸下。
“……抱歉。”
我注视着花瓣缓缓飘落、最终消失在刑台之下。
再次望向那愈加接近的队伍。
已经近到了可以看清魔女面孔的程度。
在十数件黑色教服的中央——
迈着宛若圣女的高雅步伐,那朵纯白的蔷薇,就这样平静地向我走来了。
那是如雕塑般、无比绮丽的面容。
“——”
胸口传来怪异的撞击感。
我什么动作也无法做出,只是这样,无言地遥望着她。
“喂,火刑师先生。”
回过神来时,发现我的手心已被掐破,鲜血正从指缝间徐徐滴下。
“犯人快到了,你准备好了吗?”
“……”
我闭上双眼。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