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橡装出无所谓的模样,一直以来习惯如此。她轻轻地道,“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她抡起了了手中的斧头,在男人朝她扑过来之前。
男人在那个瞬间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本该是他行为的目的、一个被他所认识的人。一个,他却认为是自己的人。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仿佛身体的所有权从一个人交换给了另一个人。而正是这种身份变动让他止住了愤怒。
“等等!不……我是林城警卫司的嗅探……我清楚。”他说。
“所以呢?”女孩停下了手。只要这个男人随便说点什么,女孩都会停下手。
“我清楚这个城市里所有肮脏的地方。”男人说。橡知道他这句说的是真话。
“你……和印象中的异能傀儡似乎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他遣词造句,“我想我们不该是敌人。”
“这倒是,你们是在和旧神打仗嘛,我至少和那些攻城的玩意不一样。”橡抛起斧子,看着它像一颗硬币一样升腾。男人以为她想和自己玩一场猜刃还是背的游戏。
男人现在还不想成为那一地残尸当中的一员。他得先解开自己的谜团。他突然觉出了女孩的利用价值,那是一个足以发泄对于异种族敌人的蔑视和仇恨,又足以达成目的的绝妙主意。
橡收起了斧子,她把斧柄从系皮带的布环中穿过,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挂在溅着大面积血色的腰间。
“我们……现在动身?”男人盯着女孩腰间的斧子一阵发虚,他感觉那斧头橡一头怪物。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相比于女孩本身,那个被她用来砍杀的工具反而更像怪物。异能者像是天边一个遥远的词汇,尽管他知晓那些异能者制造的兵器正在、且会永无止境地在城外游荡。他想起来警卫司派许多和他一样的嗅探出去搜寻、定期且强制地对居民进行基因筛查、甚至对疑似率过高的家伙套上莫须有的罪名扔进牢里等等等等,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对遇见异能者时,四肢百骸涌出的恐惧的逃避。他的武器被收走,双手勒紧的时间过长正在像触电般抽搐不止——但相比之下,男人意识到,若是真的动起手来,就算他背后带着枪炮无数,在女孩动手之前,他会先一步,被自己心中的恐惧击败。
他害怕到想去杀死女孩,他害怕到没能去杀死女孩。
“不急,你知不知道哪个肮脏的地方……嗯我想想,要稍微安静一些——最好有水,泳池啊,人造瀑布啊,对了喷泉,还有喷泉!最好是有这些的地方。”她信口开河,有一种离地三米的神性。
“不,这个所谓‘最肮脏的地方’,我想想,它是个目的还是个途径?”男人避免使用你字直接称呼女孩,就好像是避免与人对视在说话中的体现。“是要去找这个地方,还是去这个地方找什么人?”他补充道。
“我是个杀手,额,也做佣兵——我家乡的语言里这两个词是一个意思,也有时候做保镖不过不多。”橡解释起来,“雇我的那个人这么跟我描述的,他说他在一个‘肮脏却理由充分,宛如垃圾堆积冲天’的地方。我得按他说的去找,就这样没错。”
“可……刚刚说的那些,听起来像是‘想去的地方’,而不是‘必须得去的地方’。”男人指正她的错误,潜台词在质疑这个女孩并不专业。他开始稍稍的放肆,猜想一个游离于战场边缘的异能者少女并没有想象中出彩的战力。就像没人会把未成年的孩子送去扛枪,除非无人可用。“如果她只是个上不了战场的孩子的话……”男人看着橡稚嫩的脸庞想到。敌视和仇恨在与恐惧的博弈中扳回一城,他思考起杀掉女孩的可能性。
“对,那‘我’想去的地方,而不一定是雇主的所在。”橡听出了男人刻意回避自己,她知道人类从没有隐瞒身份的礼节。他甚至一次都没有用橡的名字来称呼她。女孩的语气厚重起来,她白了男人一眼算作对他懦弱的鄙视。“你们人类……正经八百的警察和军人,都没有回应别人的习惯吗?”她挖苦道,言辞锐利且一语双关。“雇主,需要我去救他时便会发出救援的命令;需要我干掉谁时也会提出杀戮的要求。你听得懂吗?我的订单是被一个有智能的家伙发出的,我得尊重雇主的人格。如果真的,有人在一个生死攸关的场合,却依旧选择了用柏拉图式的婉转来发号施令,企图以此顾全一瞬间的体面和自尊,我也非得回应他不可。”
“而你。”她瞪了一眼面前的男人,目光洞穿了他的瞳孔直至空无一物的内里。“真是外行。”
男人还想提醒她关于他们刚被人绑架,援兵很快即将到来的事实。
但女孩看上去比他有数的多。恐惧再一次站了上风。每一种恐惧都有自己的名字,就像英国的病人描述起阿拉伯地区的暴风。第一刻的恐惧叫僵直,从血里来;第二刻的恐惧叫焦虑,来自不可见、亦或是不可预料之处;男人现在意识到了除此之外的另一种恐惧,他看着女孩,陷入了一种被全方位包围的震慑当中——这种恐惧名叫自卑。
男人看向那辆车。他问女孩借来斧头对着车牌和外壳乱砸一气,直到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上车。”他对女孩说。
他们经过弯曲的巷子和交横的长街,意识到了自己身处何处便踩下了油门。这是市区的外围,远离中心城区和从那里向外发散的运兵大道。“从这里下去,还有另一个林城。”男人说,他带着一路注目的眼光,开着这辆奔走的垃圾堆拐向坡道。在那之下是这一片街区的地下部分,那灯火通明的感觉仿佛地面只是楼宇间搭建起来的空中平台。女孩觉得那像穿过冰层长出的芦苇,又像是培养液里树木的根。
“要一个包厢,双人浴池。你喜欢哪个?哦,要这个什么‘蒸汽’的风格套间,不要任何人工服务。”男人把车停在某处,把砍下来的车头标丢向意图上来阻止的安保人员。他拉着女孩走进了这栋有她想要喷泉的辉煌建筑。这座建筑地下的部分宛如一座高塔,内壁是排列整齐的房间的单向窗户。在关于细节和喜好的长篇大论之后,他报出了警卫司的票号。
“对不起先生。您警卫司的票号现在已经不能用了。”
男人在女孩的目光中掏出钱包付了账。他过于尴尬以至于没听见接待小姐的改口,她把您和警卫司之间的空格拉的很长。他这时候过于迟钝而没能意识到警卫司的变故。
橡脱下了外衫,里面是一件颈后系带的开背内衬。她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但也不像是常来的样子。掌管活力的神明就住在女孩的皮肤下面,要是能拥抱她的话,甚至能从她浑身上下触摸到统一且振奋的心跳。女孩是新神掌权、旧神真正成神之后才出生的异能者。她的父辈们把这一代称之为民生的一代,因为新神——也就是异能者如今的领袖在这一代出生之前刚刚颁布了被称为【民生条例】的恩典。
“你叫什么?”
男人和橡一样,正在脱下被血液溅了一身的外衣。他装作没有听清,“什,什么?”
“你叫什么?”
“我叫……我叫伯劳。”他信口胡诌,说了他直属长官的姓名,却不料最后一语成谶。
“呵。”橡发觉男人正盯着自己的身子。她洒脱地转过身来,在慵懒的灯光下展示薄薄布料包裹的躯体。“好看吗?十五岁女孩子的身子。”
专属浴场的湿度干恰到好处,仿佛空气和池水是两种互不干涉的存在。包厢的一侧装饰着可调节的单面玻璃,能看见大厅中养殖着石鸻和孔雀的巨型生态坑,即使从二十多米高的地方往下看,依旧能感觉出它的巨大。“你才……十五岁吗?”男人看着她,觉得她的稚嫩也显得可怕。
“我带着这个身体……”橡带着愠怒和失落,仿佛一边为从前伤怀,一边又为接下来的话语铺垫。“已经十年了。”
“十年?”男人震惊道。“怎么能……”
“不许你问!说谎的家伙。”橡叫到,“我去过亚洲一个沿湖的地方,用那里的话骂你,你这叫‘吃昏了头’!你就骗我吧!随便编一个名字!我是不了解你是什么人,之前也从不知道什么林城!你大可以随便瞎讲,你爱是谁是谁!”
“我没……”他和任何一个被揭穿谎言的男人一样辩解。一样收效甚微。
“反正……”橡动了气,却没有去取腰间的斧头。“你是个人类,我是个异能者。”
“对不起,橡……小姐。”男人准备道歉,他强忍着自己不发出疑问。
“嘁。”橡别过头去,她开始享用送来的水果和点心。从没有一个正在备战的城市能如此熟练地拿出这样的餐点,这是到今天为止第一次有什么出乎橡的意料。
一种似乎是和风的精致方碟拼盘由推拉的桌板从门外送进,用食物搭建的二十四盘现代风艺术品罗列在东方式雕刻的木箧之中。扎实且脆生的青芒用碾碎的真正香草碎和梅子颗粒腌渍,搭配番石榴极薄的切片和一种同样切片的、只食用最中心两公分的仙人柱内芯,排列出迎风招展的动态。纯白的杏仁豆腐和一种芝麻风味的果冻状食材在同一道柱状甜品中显露出交融的作态,水墨风格的表层用糖浆沾着经过修剪的粗麦秆,当橡真正品尝的时候她才发现,这所谓的麦秆其实也是由某种她不了解的食材制成的仿造品。男人告诉她那麦秆真正的作用是插入甜点的内部吸吮,半做液态的流心会从内部将它融化,从而搭配出带着咀嚼感的奇妙体验。还有鱼生,橡记得姐姐特别喜欢鱼生。她的口腔感到那宛若凝胶剔透的瘦肉沉稳的红色,搭配着同样晶莹的琥珀色颗粒,她感觉,自己从不曾体验过这种沙姜汁和熟成赤身所搭配的畅快体验。并不是在一个精致的盒子中被送上桌二十四样菜色,而是一种和谐且精妙的体验在女孩的舌根上发生,而这件事接连发生了二十四次。虽然原材料不算高端到极致,但橡总算从心中的估价中找到了原谅男人的理由。她看见每个碟子中都有一颗橄榄,她挑了几颗扔了出去。橡知道那是示意侍者后续添菜的小把戏。
“异能者的身体要比普通人来的结实,这你知道?就像大西洋蓝鳍和长鳍罐头鱼似的。”尽管不准他继续问,橡最终却仍然解答他的问题,像是一场过于正式的自我介绍。“我之前旅行的时候还听说过异能者是人类进化之后的产物,讲的还挺有意思的。”
“不过,异能者的平均寿命比你们多了十几年这一点,反正是着实存在的。”橡坐在了水面上,男人惊异于她与水之间那不可思议的联系,恐惧于她没入水中的双腿和浮于水面的腰胯。“不过你觉得,这十几年是长在哪里呢?”她张开双臂,在这个仿佛四面通达的建筑中吹干自己。血迹很快会变成皮肤上赭红的釉彩,只要用手一搓就会变成宛如矿物质的粉末。
“长在哪里?难道不是普通的长寿吗?”男人感到费解。
“不啦,好不容易多出来十几年,放在老年期多浪费啊。”她笑道,“只有那些石像一样的老东西会这么想吧。”
“也就是说……”男人若有所思,“这十年能放在衰老之前?把衰老的年龄往后延迟?”
“也不尽然,留给壮年那么多的时间,搞得好像真有那么多活做不完一样,非得多花那么十几年去做。”橡再次念动了自己异能的名字,她如同一个从二楼丢下的花盆,径直坠入了水底。
“那……那就是平摊进整个生命里。”男人自认为得出了万无一失的答案,“每天都比人类少老那么百分之几。”
“哇,那岂不是成长的时间也比你们来的长?这是进化还是退化啊!”橡在水下叫了起来,她的声音随着她出水的动作陡然清晰。“其实……”她笑道,“这本来没什么答案的。”
“直到新神出现——”女孩的语气前所未有地正经,她感受着神十年以前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神迹,体会着祂的福音。
“新神给我们答案,祂说与其将生命无意义地拉长,不如将时间停滞下来,静候——”
“命运的降临。”女孩的身影印在这个充满人类的城市,她荡着双腿。她此刻既在地面之下,却又在地面之上,她从这独特的角度对着这片旧日大地宣言。
“各有不同,我的寿命就暂停在了十五岁,这是神赐予我时间去回应命运的【民生时代】!生长会停止,表征会维持在被锁定时刻的样子。我在两年前曾弄丢了右手的拇指,但我知道放着不管它也会重新生长出来——因为我十五岁的时候双手健全。”
“这也太……”男人瞬间理解了女孩的意思。他惊异于这等天方夜谭居然真就存在于世。“如果是我,”他坐在池边,任凭身上的血渍干涸而奇痒难耐。他意识到,那将是一个衰老和病变都不存在的美好时代,只要不被杀死,就能永葆青春地活着。“我希望这个时代永远不要结束。”
“你这样想,”橡轻蔑道,“是永远开启不了这个时代的。”女孩知道他并不了解如今的异能,他无法理解回应命运这四个字对于一名异能者的重要性。
“如果我,”男人被这种宛若永生的幻梦打动了,在一瞬间忘记了身为一个人类的自尊。“去崇拜你们的新神呢?”
“你……”女孩的脸色扭曲起来,她感到男人身上,那种无需比较就能感到的卑微。“真恶心!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凭什么?我们想活着就这么恶心吗?”男人愤怒了,既因为眼前的是一头异能者,也因为其他。“我们只是活着就太不容易,而把活着看得太重了而已。”
“不要张口就说‘你们’!”橡呵斥着,“我恶心的是你,你把活着看得太轻了!你甚至没有任何一个意义能为之去死!你……”她还有许多想要讲述,虽然在异能者中,她只是个感受到命运的召唤的小丫头而已。
这里不得不提前说一下结论,毕竟关于异能者其起源的故事早就过去了很久。久到连加纳都算不清楚,那些不称呼她为神明的家伙还剩下几个。老式的人体三分法就像一个有关差分机的传说,它现在更接近那种,若是有一天流星砸下来才会被人想起来的神秘学。实际上,异能的确一定程度上提升了所有者的寿命。但说回来,真的有人需要这么长的寿命么?孤独从不遵从人权宣言和基本法,没人能阻止它在不可置信的命运牵引下走去一个一步一折磨的荒唐境地。
异能者需要有一个人来回答这个问题,关于意义和存在的问题。当他们有一天生下了孩子——不会因为他们的询问而哑口无言。神明的存在解决了这两个问题,算是有关信仰和不朽的问题。祂让一切悬而未决有了答案,当有人问起为什么,那一切都因为【有机网络】;当有人问起为了什么,那一切都是为了【有机网络】。我们甚至能把【有机网络】称为万物之始,祂把之前混乱的时代稍作整理,孵化这整个尘世之卵。
这么看起来神是个好东西,有一个固然不错,那要不然再来一个?
还有个家伙解决了有关“怎么样”的问题,不妨将其称为万物之指。所有不受命运拉扯的所作所为都是不务正业,如果我在此刻暂停生命,能换我走去命运的面前吗?这家伙打个响指,于是在那之后出生的,所有带有异能的生命都将能在某一个时间点停止生长,换来十多年不会老去的岁月。当他们生而迷惘,又在那样一个瞬间开始渴求关于自己生命的意义,那家伙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四处游荡,直至足以回应命运的拉扯。
这苦行是异能者的权利,算是那位新神为异能者创作的福利措施。我们不妨将这个时代,称之为民生时代。
橡再次潜入了水中,混合着浴盐的温暖水流洗净了她身上全部的血渍——尽管她知道不一会儿就会重新染上。
“那几个家伙——我是说之前杀的那两个。”她站到了水面上,朝着男人走去。她已经没心思享受接下来的服务了。“他们是军人。你们这边的兵权归谁?”
“归战列司。”
“哦,那你呢?”
“警卫司。”
“懂了。两个部门有什么仇吗?”橡拿了条毛巾包起头发,瞥了一眼自己的脏衣服。她叫来侍者称需要两件轻便的女士上装和一条牛仔短裤,这会儿男人已经按她的吩咐调亮了有机玻璃,她看见生态坑中的名贵孔雀已经不见了踪影。“要不就是现在开始争权了。”
“唔,那个收营小姐说,你们‘警卫司的票号’已经不能用了对吧?”她对男人说,“这产业真不错啊……”她等待着侍者送来她想要的衣物,回味着这边周到的布置。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进女孩的血液,她每时每刻都在恢复着力气。
“这种店收公职人员的票号,肯定有政治背景——你们这种前线城市,一般都是军方背景。”她凭经验做出判断。“而我呢——”她说。“刚刚杀了军方的人。”
橡又一次想到了姐姐,她知道姐姐从不会把自己卷入这样的麻烦。但姐姐的【民生时代】已经开始松动,她知道自己得多做些什么来追上姐姐的步伐。
我曾以为你们和自称的一样繁荣,可我去过世界大部分角落,大都破败得令人咂舌;自以为睿智,然而那些家喻户晓的著作,读过的人却少之又少;还是那个亚洲的地区,他们永远在夸耀自己的历史,可他们是这世上活的最单薄的存在,他们一辈子薄的像是一张纸。
“人活着就是要分类,就好像他们头上真的有天堂,而他们又知道要怎样怎样才能到达。”橡兀自地讲,男人能猜出她读过的书要比自己一辈子将要读完的还多。他看着这个可怕的女孩已经穿戴整齐,正在那水池中洗她的斧子。
“忘了我说的吧。”橡将旧衣服包起来,穿在一根长杆上倒上清酒做成火把。
女孩似乎恢复了全副的力气。她皮肤下那掌管活力的女神正泛起潮红,她微张开嘴,吐出炽热且亢奋的呼吸。耳中传来隆隆的声响,橡知道那是战列司的卫队即将开来。
她得让这儿,变得垃圾冲天。
橡沾湿了斧头。男人让她失望至极,她已经开始后悔告知他自己的名字。她用家乡的语言念动异能的名字,老一辈喜欢找旧神为异能命名,而她则不然。
橡高举起手臂,斧刃朝着面前的玻璃幕墙飞去——
玻璃晶莹的碎片裹挟这飞溅出来的水滴,一把笨重且狂放的切割工具宛如旋转的锯片在空中游荡。谁都记不清它到底碰撞了多少次液面,只知道在那一刻整座高塔一般的建筑物里充斥起了尖叫和难以自制的恐惧。
“唔!来吧——时光宝贵。”
女孩随之跃起,她的下面就是那养殖着石鸻鸟的巨型温室。她在空中踩上一滴水珠,她离那四十米高处的天花板只消一个弹射。那斧头早她一刻,在无数次地加速过后,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从她胸前掠过。斧柄径直落入手中,将她的手掌打的生疼;而那厚重的刃口——它钉进那通天一般大厅的天花板中。
橡把长杆放在腿弯里,她腾出手点燃了火把。女孩发出高亢且愉悦的呼声,这世上最能催人狂奔的战歌也不过如此。化纤衣料燃烧起焦黄色的烟。她庆幸于这敏锐的消防设施,并没有让她等待太久。
生硬的警报带着呼啸的人造暴雨款款而来。她猛地一拽,男人看见她面对着头顶真正的大地极坠而下,迎上四散惊飞的石鸻。她超脱的自在,注定无法被男人所理解。
血液如同火山区间歇的喷泉,脑浆搅成的液面当然也算做液面——当第一个战列司的士兵冲进门时,他不会看清那把飞来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