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昏迷的苏夜感觉自己的意识处于一片混沌之中，诡谲的云雾状气体在视线中旋转着，仿若一道直通深渊尽头的恐怖漩涡，渐渐地，连同自己的身体也开始旋转，接着被不知名的立场缓缓拉伸。
身躯在漩涡中呈现出长条螺旋的状态，仿佛是内外翻转一般，苏夜正在以奇异的角度在观察自我，就像是某种存在于肉眼之中的克莱因瓶，让苏夜可以毫无阻拦地观察到“内在”的自己。
意识化作碎片，流入云雾漩涡之中，轻飘飘的感觉，但同时又因无法驱动身体而产生的沉重感，交错在一起，连同一切精神和物质进入到深渊的尽头。
经历如同奇点爆炸至宇宙衰亡一般漫长的时间之后，苏夜的意识出现在那片纯粹的黑暗之中，那是一颗完美的意识球体，是比黑洞致密的引力场所形成的的事件视界更加完美的球体。
但这种形态显然不符合人类的习惯，在苏夜的控制下，这颗球体化作散发着微弱光芒的人形物体，他漫无目的地在黑暗的疆域上行走着。
大脑的思考就像是陷入泥沼，连升起一个念头都变得极其艰难和缓慢，忽然，前方被照亮的黑暗泛起一阵阵波纹，上下起伏的振动信号以三维的形式向外扩张。
当波纹扫过苏夜的时候，仅仅是短暂的恍神，眼前的景色已经变成白雪皑皑的山峰上，目力所及之处，都是伴随着茫茫雪原的群山和显得毫无杂质的湛蓝色天空。
这里……
苏夜想不起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只觉得非常熟悉，他下意识的往山上走去，随着海拔的上升，空气愈发稀薄，低温也开始侵蚀着他的皮肤和血管。
在意识的世界也会死吗？
话说……我到底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战斗……我好像战斗过，那我已经死了吗？
苏夜无法深入的思考这些问题，越接近山顶，他的脚步就越快，最后不顾一切地在雪地中奔跑起来，脑海中回荡起空灵的歌声。
莫名地想起白音，浑浑噩噩的意识中看见那个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少女，她似乎也能发出“让人不禁联想到星河的声音”，但现在回荡在脑海中的，又是另一种声音。
紧接着，苏夜的身躯如流体一般，坠入白雪覆盖下的冰缝之中，往下滑落，穿过岩层的缝隙，最后进入到山脉深入的溶洞内部。
不过，与其说是溶洞，倒不如说是某种不属于已知艺术风格的人造通道，苏夜没有多想，径直往通道的一头走去，在狭长通道的尽头，是一片类似于祭坛的广阔地下空间。
未知材料铸造而成的银黑色台阶平整地向上，周围散落着大量破碎而且生锈的铁链，而台阶上还覆盖着些许低温生长的苔藓。
阴森森的未知遗迹……
苏夜心中没有出现恐慌的情绪，他缓步走上台阶，在“祭坛”的中央，一台古老却又精密的仪器上方，悬浮着一把由乳白色石头雕刻而成的钥匙。
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空无一物……
苏夜把手伸向仪器，指尖触碰到钥匙的瞬间，奇异的光芒和波动闪过，钥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穿着淡红色短裙的棕发少女。
她向苏夜眨了眨眼睛，似乎对少年的降临期待已久，她轻轻地抬起左手，在苏夜的脸颊上拂过，微笑着喊道：“主人……”
“一定要来苏格兰找我……”
“我一直都在等你……”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少女的声音回荡在苏夜的意识之中，渐渐地，眼前的一切再次陷入黑暗，意识重新回到物质世界的躯体内。
一股巨大的，莫名的哀伤萦绕在苏夜的内心，又是关于八年前在本内维斯山的梦……
当初从雪崩中幸免，记忆却显得异常模糊，随着时间的推移，苏夜偶尔会进入类似的梦境，不断地补全关于那次意外的细节，但是……那个棕发少女……
“醒了？本来打算使用电击的，唉……运气真差，少了一份实验数据……”一道成熟的声线出现在苏夜耳边，打断他的思考。
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悬挂在天花板上类似无影灯的特殊灯具，房间内整齐地码放着各类精密的电子仪器和装着未知液体的瓶子。
一只手从眼前划过，手指轻轻地在自己的腹部上叩击，“状态良好，准备进行手术。”
苏夜下意识地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身体被底下的“床”紧紧地吸附住，无法动弹，连最微弱的振动都没有出现，完全就是一位“被麻醉的病人”。
那人从一旁的托盘接过手术刀，长度在3cm左右的刀刃在无影灯下反射出渗人的光芒，苏夜转动着眼球，勉强看清对方的模样。
是一位穿着浅绿色手术服的女人，比起白音这样的少女，或者是太奶奶苏沐这样的职场女性，眼前的女人更具有成熟沉稳的魅力，但是在两侧太阳穴的位置，比常人多了三道淡黑色的弧形痕迹，就像是……鲨鱼腮。
而且她的皮肤也呈现出不同于地球人的浅灰白色，该怎么说呢……她应当是一位富有魅力的金发女性，但种种特征说明她和恐怖直立猿不是同一物种。
“请问，你要帮我做记忆清除手术吗？”苏夜低声问道，之前和斯伊人战斗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对方在苏夜的腹部涂抹着浅棕色冰凉的液体，并冷冷地回应道：“我得到的命令，是治疗并研究你的身体特征。”
“好，好的……谢谢你。”
“啊！请等一下……”
苏夜看着锋利的手术刀缓缓靠近自己的皮肤，虽然还没触碰，大脑却已经自动产生冰冷且刺痛的幻觉，“那个……我不是医生，不太明白治疗的事情，但请问……不需要麻醉吗？”
“常规治疗可以进行麻醉，但你是一名战士，我需要测试并增强你对疼痛的忍耐力，好了！”医生不耐烦地晃了晃手术刀，“既然是人类战士，就勇敢一点！”
“我没说过啊……等一下！我还有问题……你不需要助手吗？”
医生微微皱眉，盯着苏夜的眼睛说道：“在星野联盟中，敢对治疗师说出这样的话，下一次可不是没有麻醉那么简单的事情！听好了，我叫莎耶，仲夏夜号首席治疗师，如果有什么不满，请手术后去星野联盟治疗师管理协会投诉！”
“在这里，你就要听我的，不要用你细菌一般的知识储备去质疑专业的治疗师，不要用这种迷惑的眼神看着我，麻醉是一种无痛治疗手段，不是目的，也不要试图用你们地球文明的人道主义精神来说服我，仲夏夜号没有这种规矩！”
最后，莎耶拿起手术刀抵着苏夜的喉咙冷声道：“搞清楚了，我这是在保护你，现在只是氮化物中毒加轻度骨折和内脏破损而已，但下次呢，当你遇见更强大的行星罪犯，被轰掉半颗脑袋都是有可能的事情，到时候，除了对你进行过研究的我，还有谁能救你？”
苏夜谨慎且缓慢地呼吸着，巨大的压力下，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不敢出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手术刀的刃面就紧紧地贴在喉咙上，稍有不慎就会被划破。
数秒过后，莎耶才移开手臂，将注意力重新放在苏夜的伤口上，后者轻轻地喘着气，问道：“你刚才说……我以后可能会遇见更强大的行星罪犯，也就是说，我不需要做记忆清除手术，或者说……可以加入你们？”
“嗯？还算有点脑子，你自己去问船长吧，我只是一名治疗师，放心，看在你的身体很亲切的份上，我下手会很轻的。”
“亲切？”
身体很亲切……这到底是什么形容。
莎耶指着太阳穴上的“腮”说道：“这是我们水下呼吸的器官，在我的母星表面，百分之七十都是海洋，我们的文明，就是在深海中建立的文明，你们地球人，虽然也是起源于海洋，却摈弃了绝大部分水生特性，真是奇妙。”
“啊？这很奇怪吗？为了适应陆地环境，生物当然会经历漫长的进化，最后变成现在的样子啊。”虽然说不要用细菌一般的知识储备去质疑莎耶，但苏夜还是忍不住地说道。
“确实不值得奇怪，但并不是所有生物都起源于海洋，也不是所有的生命形式都需要水，如果地球人早早进入群星荒原，也会觉得我们身上有种亲切感。”
“嗯，我们长得也挺像的……”
“长得像？”莎耶脸上露出莫名的笑容，“你是否搞错了什么？我看你，就和你看地球上的猴子差不多，你会觉得自己和猴子长得像吗？”
真是可恶的种族优越感！
莎耶拿起一串绷带蒙住苏夜的眼睛，“按照你们国家的法律，你应该是未成年人吧？那这些少儿不宜的画面不可以给你看了。”
说完，莎耶拿起手术刀刺入苏夜的皮肤，这时候，他终于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撕心裂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