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阵昏沉中,我尝试着睁开沉重的眼皮,此时的脑袋还在放映着我被少女打趴下的那一幕。
不由得感到欣慰,自己似乎还——真真实实地活着?
而当我强忍灯光睁开眼睛时,才意识到那位令我心存恐惧的少女,此刻就站在我的面前,静静地看着我。
但我却看到了她的脸上有着两道像是刚留下不久的浅浅泪痕。紧接着,我注意到了她嘴唇的张合:
“对不起。”
声线压得很低,但我仍然听得很清楚这几个字,我感到有些意外,这难道是在向我道歉?
“啊……哈?”
少女突然间抬起了头,语气也发生了极大的转变,仿佛之前那句“对不起”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的幻听。
“哈什么哈?我是说你能醒过来就好啊,不用背上你这条不值钱的人命,真是庆幸!”
“你真是这么想的?刚才可没见你留情!”
“谁叫你要惹我生气的!”少女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把我认成了别的女生,还想要偷袭我!这两条顺便单拎出哪一条,都饶不了你!”
“可我本来也不认识你”我小声嘀咕了一句作为反驳,“而且是你偷袭我在先……”
等等……自己差点被她给带偏了。这感觉怎么像是……自己在被她当猴耍?
气氛稍感缓和之余,自己却也更迫切地想要问个清楚:
“目的不是为了谋杀我的话,总该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吧?我记得你提到过……你是在帮我?”
“嗯。”
少女似乎是接受了我的询问,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冰蓝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了一股真挚。
“我知道你现在不信任我,不论如何先耐心听我讲,我保证没有半句虚假。”
这一次,少女的话中多了分请求。
“先……先说好了!我只是听你讲,可没说要相信你啊!还有……请不要再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了。”
“都说了刚才是紧急情况!”少女突然的委屈语气真是要命,“姑且答应你……但你也得保证,乖乖地坐在那,不许胡来!”
听上去像是小时候会做的事情,少女随手搬了把椅子在我正对面坐下,我们中间的这条临时走道,就像曾与同桌女生约定的“三八线”。
既然少女有意与我签订“停战协议”,那我也不会不赏脸。
只是离完成签约还有最后一个步骤——双方署名。
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少女的名字,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作为对我们这份约定的确认,请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清楚可见少女的脸抽搐了一下,此外没有表露出更多异样,但这一回,我还是遭到了拒绝。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吗?”
“啊?你今晚就没有和我提起过你的名字吧!”
“哦,是哦,险些还被当成是你的梦中情人叶玲,真是恶心。”
梦中情人……
“纠正一下,叶玲不是我的梦中情人!而且我那就是随口一问,不是就说不是,不就好了!”
少女见自己也理亏,又直接转移话题:“你都记不住我的名字,那我何必再告诉你一次,我得考虑考虑。”
“哈?”我被少女整得有点懵,“不是……我们之前认识吗?我真记不得你今晚有和我提过你的名字啊?”
“但是我知道你的名字。”
牛头不对马嘴的,我能想象到我的脑袋上冒出了一堆问号。
要是我的记忆真没有凭空少了一段,那我也能肯定我没有把我的名字告诉过少女。既然她信誓旦旦,那就验证一下。
“我的名字是什么?”
“余羽轩。”
奇了怪了,一字不差。
“那你的名字是什么?”
“不告诉你,看我心情。”
少女没有上当,而我再次败北。
不过她知道我名字这件事,我也不觉得奇怪,因为在前台办理入住时,她就一直站在我边上,随便瞄一眼都能看见我身份证上的名字。
“行吧行吧。”
我伸了个懒腰:“那直接进正题咯,赶快说完,我要睡觉呢。不像你这种悠闲的游客,明天一大早我还得去办事情。”
“是去那条小巷,对吧?”
“对……”
真叫人无力,居然连我明早的安排都知道。
诶……不是,她怎么会知道我明天早上要干什么?那条小巷……我去那条巷子的时候,根本还没有与她相遇吧?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回想起之前心中闪过的直觉——这个少女,真的与叶玲的事有关?
还是说不仅仅是有关……这本身就是一件恶作剧。少女先否认了叶玲这个名字,却不肯告诉我她的真实姓名,但又主动提到了那条巷子……
潜意识里已经有定论了:这个少女真就是叶玲!
“别装了!我看穿你的伪装了!你就是叶玲对吧?”
“给我寄明信片、约我在今天晚上到那条巷子中和你见面。但是你事先和你的妹妹串通好了,故意制造出你神秘失踪的假象,以此来试探我的反应!”
“好巧不巧的是,我们谁都没有料到今晚会下大暴雨,所以你埋伏在远处暗中观察时并没有带上雨伞。于是你索性制造了和我在车站的偶遇,最终把我带到了旅馆。”
真佩服我这二十年来不生锈的大脑,一下子就弄明白了这整件事!
少女,啊不对,应该是称呼她为叶玲吧?看样子是因为事情彻底败露而吓心虚了,不仅说不出话,脸上还写满了诧异。
是啊,在诧异为什么顺利进行到了这一步的计划,会突然间被我看穿。
我正为我的心思缜密而庆幸不已,却发现少女那张精致的脸蛋又阴沉了下来。且安静得仿佛暴风雨来临的前夕,那是一种压抑的感觉,一场大爆发已然蠢蠢欲动。
而且很快,这场暴风雨就降临了。
“余羽轩……是!假如我是叶玲,假如我真的精心策划了这一切,那你觉得在我邀请你见面并好不容易把你带到了旅馆,在三番五次地否定你的猜测,准备在最后来一次充满意外的反转,为我们的见面制造大惊喜的时候……你突然咄咄逼人地当着我的面拆穿我为你准备的一切,你觉得你这么做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吗?还一脸的庆幸!无可救药的直男,真是令人恶心!”
我没有再次遭受到少女拳打脚踢,可是她劈头盖脸的这番话,杀伤力却丝毫不亚于她之前的那一记手刃。
她说得对……假设一切真是如此,那我无疑是破坏了叶玲的一番心意。
难道我真的是太直男了……
“我再最后重申一遍!”少女又一把把陷入沉思、妄想逃避的我拉回了现实,“我不是叶玲,我不是这场精心设计的相逢的设计者。如果你只是心心念念着你的叶玲,不肯听进我半句话,那我马上就走!”
坚定、决绝……
心里一阵绞痛,双眼紧盯着少女,害怕在她这阵撕心裂肺的痛述之后,真会即刻摔门而去。
但我只看见她那紧握着椅子两侧握把、忍不住颤抖着的双手,像是在竭力地控制着她的情绪。
直到这一次,我才真的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除了那一记手刃以外,少女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伤害,甚至还在这瓢泼的雨夜,为没能和叶玲见到面而失落不已的我带来了心灵的慰藉。
她是真的很想和我好好地谈一谈吧,把一些我不知道、但又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但我却……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践踏她的用意。
看样子今晚的我真是因为太久没与女生接触,而被各种奇怪的直男念想冲昏头脑了。她可是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女生啊……还在临近十二点的夜晚独自一人来到我的旅馆房间,都不知道我在害怕个什么劲,真正该为人身安全担忧的不应该是她吗?
真是愚蠢到了极点。
我因为心虚而低下了头,不敢再直视少女。
说实话,之前的我是对她抱有一丝疑虑和恐惧,但此刻的我已是真心不希望她就这样子离开,所以……为什么我要干出这么蠢的事情来!
“对不起。”
在心里重复模拟了无数遍之后,我终于战战兢兢地把这三个字说出了口。
虽然知道这样的一句道歉绝不足以抚平我对少女的伤害,但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嗯,没事。”
“你原谅了就……”
嗯?我有点怀疑我的耳朵——我真的没听错吧?这似乎……原谅的有些快,明明刚才还是一副急到要哭的模样。
我慌忙抬起头,却发现她还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那一对颤抖着的手也平静下来了。但我们的目光又好巧不巧地撞在了一起,能感受到一股尴尬的气息在彼此之间迸发开来。
“咳,你确定明天上午要再去一趟小巷,对吗?”
我点点头,不敢多说,更不敢多想。
“好,现在时候不早了,我争取长话短说,然后明天上午我陪着你一块去。”
“你……认识叶玲?”
少女先是摇了摇头,但又给了我一句“算是认识吧,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那就当你们是认识,”我给了个定论,“看样子你也是为了叶玲的事情而来的,难道你……也收到了她寄给你的明信片?”
我拿捏不准,但这种应该是个合乎情理的猜测了吧?
“如果你说的是一张印有你们老城区景色、然后写有几行字的小卡纸,那你确实说对了。”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明信片!”
“嗯,我也有一张,但我是从别人那里拿到的。”
刚还以为自己终于和少女进入到了同一频道,结果我又听不懂她说的话了。
“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这张明信片是我从我加入的一个神秘组织那里得到的。”
“等等,什么组织?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设定?”我用看中二病的眼神望向了少女。
少女撇了撇嘴:“原谅你的这一次冒失,接下来不要再犯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这么说吧,接下来你将听到的所有内容,都会给你一种‘我很中二’的感觉。但我先肯定地告诉你,这些内容都是在我们现实中真实发生的。不管你肯不肯相信,都无法否认它们的存在。”
单是这一段煞有其事的说明,听着就很中二。
但为了不再重复之前的错误,这一回我选择了保留意见,而且尽量不陷入到自己的猜想当中,一切以我和少女对话的最终结果作为参考。
“好。”
我给了个简洁明了的答复,少女也为此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首先我要纠正你的错误认知。那两张明信片在寄出去的时候并没有指定收件人是谁,只有当收下并且默认那就是别人写给自己的明信片之后,它们才会绑定收信人。”
我完全无法理解少女这些话的意思,只能暂且当成是在听什么奇幻故事。
见我不回应,“说书人”少女反倒有些不满意:
“你怎么不说话了?”
“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觉你说的这些事情,远远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
“是这样。”
少女好似不觉得意外。
“叶玲寄给我的那张明信片……是我在我公寓楼下取快件的时候,与我的快件紧挨着放在一起的,而且上面的收信人也确实是我的名字。应该不存在你说的那种现象,这就是叶玲寄给我的啊。”
“那你取明信片的时候,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吗?”
“什么意思?”
我费解地挠了挠头,要说不对劲的地方……
“有是有,按理来说快件和明信片从数量上看是两份,应该被放在两个格子里,但不能排除这是快递小哥为了省格子,故意这么放的。”
“你这么一解释,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不能怪我,我是实话实说。”
“我知道。”少女伤脑筋地捂了下额头,“这样下去我们会陷入死循环。”
见少女很无助,我只好帮忙动动脑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成是在读奇幻小说时应有的思考了。
假设少女说的话是真的,叶玲寄给我的那张明信片只有当被我收到之后,才会绑定我这一个收信人……那不就等于,一旦我接触了这张明信片,一切就会像游戏中被程序写死的新手引导一样,是必然且不存在破绽的。
少女要想从明信片下手,找出其中的不正常,显然是没找对方向?
我决定善意地提醒下还在因逻辑问题而愁眉苦脸的少女:“除了明信片,你能不能换另一种方式和我解释?既然你说明信片会绑定接纳它的人,那我都被明信片绑定了,它就是张正常的明信片嘛。”
“你思维还蛮清晰的。”
莫名其妙收到了少女的一句称赞,我只好欣然收下,总不能告诉少女并不是我厉害,而是她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