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在拿我开玩笑,我像颗泄了气的皮球,满满的干劲顿时少了一半。

但是筱水的语气又再度反转:

“要不,现在先拿手机给我拍一张?”

此时我们已经快走到昨晚见面的车站了。在候车亭的后方,就是老城区的历史景点之一——曾经的老邮局。记得应该是在两年前,老邮局被修缮成了如今的邮局博物馆。

而在老邮局的左侧,是一棵历史要比邮局更久远的老榕树,虽说占据了一大半的人行道,但因为充满意义而被保留至今。

这里正好是浑然天成的游客照地点。

我以行动作为回应,直接掏出了手机:“那你往前走两步,然后转身面向我。”

“好。”筱水应了一声,照着我的要求走到了榕树的前方,那里正好是阴影的交界,既能够保证照片整体的明暗,还可以防止筱水因树叶的遮挡中变成“阴阳脸”。

看着手机屏幕中的筱水,那注视着我的冰蓝色眼眸,还有脸上愉悦的笑容,让我想起了摄影网站上常有的“为女朋友拍张照”的主题。怀着如此美好的想法,我按下了屏幕上的快门。

“要看看吗?”

“不要。”

我刚想把手机递筱水,没想到遭到了一口否决:“你留着吧,肖像权也一并授权给你了。”

真是搞不懂这神奇的脑回路,我只好假装会心一笑,准备将手机收回口袋。

只是筱水先我一步,欲擒故纵似的,从我手中夺走了手机,但又再郑重地将手机递还给我:“点开你的相册,记得春节时你在老城区拍过一组照片,还有印象吗?”

“有!”没想到筱水连这种小细节都记得。

“既然记得住,那你昨晚去那小巷时,就没觉得有奇怪的地方吗?我记得那组照片当中的一张,角度就是站在街上拍的那条小巷。”

筱水提醒了我,我急忙接过手机,点开了相册。

我怎么连这件事情都忘记了,自从我玩摄影后,每逢来老城区散步,我都会拍上几张照片当作留恋。

之所以昨晚在手机地图上简单看了几眼就能确定巷子的具体位置,也正是因为我曾在那一带拍过几次照片。

我虽然不敢肯定,但很有可能真的拍过那条巷子。

然而我却又无法在记忆中找到能完全对得上巷子里头那副场景的照片。昨晚看见的是一条死胡同,胡同的尽头就是叶玲的家。

见我已经点开相册一张一张照片翻找起来,筱水也转身凑到了我身边。

“对!就是这张!”

以日期排序的照片列表刚刚被划到春节那一时间段,筱水即刻点开了其中一张。

那的确是我站在街道上正对着一条巷子内部拍摄的照片,当时之所以那么拍,是觉得这股纵深感很有意思。但巷子中的结构与我昨晚所见的不同,这并不是一条死胡同,在巷子深处的右侧确实有一间拆了一半的老房子,唯独多了照片左侧露出一半通道的这一部分。

“这就是昨晚你去的那条小巷。”

我还在疑惑时,筱水斩钉截铁地说道,并一把抓起我的手:

“时间不早了,我这就带你去验证!”

 

被少女牵着手在街道上狂奔,这还是记忆中的第一次。

虽说要在蜿蜒的老城区街道上奔跑,两人分开会更方便一些。但不论是我还是筱水,都没有要放开对方的意思。

尽管刚刚经历了一个暴雨肆虐之夜,但老城区的居民们却没有心生畏惧。沐浴一新的老城区看上去一派繁荣景象,在进入老城区的主干道之后,熙熙攘攘的人们给我们的行进带来了不小影响。

直到看见大家手中提着的、车上载着的各种粿品、三牲,以及一捆捆的纸钱和成束的鲜花,我才恍然意识到今天是清明节。

但看着一路上匆忙的行人,自己却没能感到多心安。一想起昨晚的遭遇以及筱水告诉我的那些事情,再加上清明节这个特殊的日子,那股无法言说的诡异感便显得更加凝重。

转入这条老城区中的主干道,也就意味着距离目的地仅剩下一段直路的距离,那条巷子的入口就位于这条街道的正前方右侧。

 

眼见即将到达小巷,筱水突然无预兆地刹住脚,还好我反应及时,不然就直扑到她身上去了。在如此熙攘的人潮中,那可是很严重的事故。

定睛一看,才发现我们正好停在了昨晚那位老板娘的小卖部前。

应该是小卖部应景地摆出了一些祭祖用品,所以店门口围了有五六个顾客,比昨晚只有我一个顾客时要热闹不少。

我凭着记忆抬头看向小卖部左侧的墙面,23号的门牌依旧嵌刻在那块石砖上,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筱水刚刚翻找出的那张照片只拍到了巷子里头,所以我无法简单地通过巷子外的情况来判断昨晚在这里是否发生了什么。

但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前方的那个巷子入口,就是我昨晚在与小卖部老板娘聊天后进入的地方。如果等会看到的是和照片中一致的布局,那就意味着……

我不敢再往下细想,心中仿佛有了答案,也有了十足的心理准备。

不论结果如何,我想我应该能保持冷静和理智。

今天总归是清明节,发生什么都能理解……对吧?

 

用余光看了眼站在旁边的筱水,我能从她手心的汗水感受她此刻的复杂心情。

看来即使是对这一切有所了解的筱水,在面对最终真相之前,也免不了最正常不过的、对未知的恐惧。

“我们各自认为的巷子,应该就是眼前这一条吧?”

躁动的心已经无法被抑制,我开口打破沉默。

“嗯……”筱水的语气少了之前的那股坚定,“总之看一眼,就能证明我们的对错了。”

“那我们……”

“你先答应我!”

筱水打断了我,并放开了牵着我的手,转向我且郑重地说道:“先说好,不论你接下来看到了什么,都不要惊讶。请默默地接受事实,然后跟着我一起离开这里,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听上去即像是在祈求,又更像是命令般的强调。

我不明白筱水选择在此时说这句话的用意,但我知道自己必须信任她,才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放心,我一切听你指挥。”

听了我的保证,筱水还不够放心,直到继续与我对视了好几秒后,才似乎从我的眼神中得到了肯定,收回对我的怀疑。

“走。”

筱水给了最后一个命令,我们默契地并肩前进,在往前迈出了三步之后,重新停下。

与我潜意识中的预料一致,眼前这条我曾在十几个小时前才进入过的巷子,呈现出了与我手机相册中的那张照片相同的结构。

而且视野要比照片中呈现的宽广不少,我很清楚地看见位于巷子深处右侧的一栋二层老式平房,以及在平房左侧的一条深邃的小走道。

平房的位置显然与我昨晚的记忆对不上,看这破败的样子也根本住不了人。

如果眼睛不会骗人,那就能证明筱水所说的话都是事实——在这同一处地方,短短的十几小时内,我看见了截然不同的两幅景象。

像极了愚人节的恶作剧,或是精心策划的以“恐怖”为主题的电视节目。

只是我还无法以“眼见为实”这样的理由来让自己确信此刻所看见的一切,生怕一旦接受了这个事实,自己二十年来的世界观会因此在这一刻产生无法恢复的龟裂。

真是迎合“清明节”这个主题呢,我不由得一阵寒颤。

也不知道看到这一幕的筱水会有什么想法,如果按照她的逻辑,她也收到了叶玲寄出的明信片,昨晚理应是看见了与我所见一致的巷子,甚至也跟我一样看到了“叶玲的妹妹。”

在又用眼睛确认一遍巷子中的情况后,我回想起筱水方才告诉我的话,做好了动身离开的准备。

但偏偏这时,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伙子,你咋又来了?昨晚淋了那么大的暴雨,没感冒吧?”

是门牌号为23号的小卖部的老板娘,她竟然在百忙之中注意到了我。

我正想回头,却听见了筱水命令的口吻:“别理她,我们走。”

紧接着,筱水像在邮局博物馆那时一样,从身后一把拉起了我的手,将我往左手边拽去。

在验证了筱水所说的那些都是“真实事件”后,我已经由内而外地放弃了思考与反抗,现在无论对我说什么、要我做什么,我都会选择听从她。

 

这一次筱水没有带着我狂奔,仅是快步将我拉进了一间刚开始营业的水吧,并径直上了二楼,找了个靠窗且最角落的位置。

“卡布奇诺?”

“是说咖啡吗?都可以。”

筱水的视线被手机屏幕所吸引,只靠着一张嘴与我沟通。

“你出发前不是说咖啡喝多了,下午在动车上会睡不着吗?”

临时想起这件事,于是借着调侃调和气氛。

“都行啦,现在已经能证明我不是你认为的中二少女,该轮到你决定是不是要和我一起回学校了。要是下午一起走的话,在动车上也就不用为无聊而伤脑筋了。”

筱水不仅接下了我的调侃,还硬生生把问题塞给了我。

我凭着自己的真实情况回答:“还不好说,对于叶玲的事,我希望能了解得更多一些。现在的我依旧无法接受,只能当成是看了场恐怖电影。”

“没问题,”她将手机往桌子上一放,然后微笑着看向我,“在时间所剩无几的时候还把你带到这水吧来,目的就是为了好好跟你解释。”

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不妨也直接问。

“刚才你阻止我和小卖部的老板娘说话,是因为要赶时间吗?”

“不是。”筱水干脆地回答,“是担心你们的聊天会将老板娘也牵扯进这次事件中。以我目前所了解的情况来看,只有我们两个人是被卷进其中的,为了避免更多麻烦,稍稍谨慎一点吧。”

自己勉强能够理解,反正今后多配合筱水就是了。

“好,没问题,我只做你让我做的事。”

“噗。”

搞不懂眼前这个少女的奇怪笑点,这一笑声来得很唐突。

意识到了什么,我连忙补充:“当然是只做正经的事!”

“切,有谁会打你这种宅男的主意啊,倒是请你不要对我有其它的想法哦?”

糟糕,反被将了一军。

“不过这样你不就成了我的行尸走肉,一具不会自己思考的空壳了?”少女收回了嘲讽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奸诈的笑意,“真要肯乖乖听我安排,我也就没必要和你解释什么啦?”

“不不不!”我急忙驳回筱水的可怕想法,“我那句话的前提,是建立在我能理解并接受这一切事件的基础上。”

“好咯,让你知道多一点,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也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