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好累好累……”
从停车场走到青年旅馆的正门,刚一歇下脚,筱水就哀怨地说道。
大概是声音太大,竟一下子就把旅馆的负责人给招来了。
“哎哟喂,又是你们两位。看你们这红光满面的样子,是和好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轻咳了两声,想以此暗示这位负责人给我们点清净。
不过筱水倒是十分直接:“没力气废话了,和前天晚上一样。”
“诶!”谁知负责人一脸的惊讶:“确定不是一间双人大床房?”
“这钱不赚,那我们就走了哦?”
我还想着要如何对付,结果筱水直接一句话就把多嘴的负责人给搞定了,嘴上不好表达,但心里是满满的佩服。
这下子负责人阿姨也不敢再八卦,连忙走到了前台,颤颤巍巍地说道:“啊好,没问题!没问题!那就还是前天那两间?”
办好入住后,筱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给我一句“等会帮我带两瓶咖啡”当嘱咐,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她的房间。
也好,实际上我同样累得不行,甚至连澡都懒得洗,只想着赶紧躺倒在床上睡一觉。
如很多人所愿,叶阿姨和郑叔总算是和好了,也当着子昕的墓,以及我和筱水的面,答应子玲他们今后不再吵架,并且承诺要好好地补偿子玲。
这算是意料之外的好结局,本来我和筱水也就期盼着子玲和她妹妹的事件能够顺利解决而已……没想到这中间竟然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至于为什么我们又回到了青年旅馆,原因很简单:即使我还有力气,还想要连夜搭火车或动车赶回学校,以便赶上明天一早的上班,我也没办法抢得到票,索性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于是,从陵园出来后,子玲陪着叶阿姨和郑叔回家,虽然他们有邀请我和筱水一起去吃顿晚饭,但我们异口同声地谢绝了。仅是目送他们离开之后,我就搭上了筱水的摩托,回到了老城区,然后直奔这家青年旅馆,连吃饭这种人生大事都放弃了。
现在仅存的念想便是: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其余的事情明天再说!
可就是这一不小心地躺着睡觉了,险些要了我的命。
“羽轩!昨晚说好的咖啡呢!”
没人打扰地睡了一晚上,紧接着又起了个一大早,在洗手间舒舒服服地洗了把脸后,我决定下楼买瓶咖啡当早餐。
谁知道前脚刚出门,老早就埋伏在门外的筱水直接带着她的手刃杀了过来,一下子横劈在了我的后脑勺上。若不是小时候被人算过我天生骨骼惊奇,不然真就要命断青年旅馆了。
“你们两个好有精神啊。”
“啊……啊?”
我还在边忙着轻抚我那可怜巴巴的后脑勺,边和筱水互掐着,生怕她再见缝插针来多一记手刃,完全没料到不远处的楼梯口上来了一个人。
听这声音耳熟,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子玲。
大概是不想被子玲看到自己的“丑态”,筱水连忙从我的身上抽回了她的双手,然后用比变天还快的速度,在前一秒还凶巴巴的脸上挤出了职业般的假笑。
“早啊叶玲。”
“早!今后就不要叫我叶玲了……可以直接叫我的真名吗?”
“你是说‘子玲’?”
“嗯啊,‘子玲’和‘子昕’,这才是我和我妹妹真正的名字。”
筱水歪了歪脑袋,神情之中仿佛透着股不耐烦,但还是一口答应了:“行,反正听都听习惯了。”
“哈哈,你们两人刚才在干什么呢?”
子玲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非得往枪口上撞。
我不敢发声,不过我边上的筱水却热情得很。
“还能有什么事情,无非就是一大早起床,做点热身运动,是吧羽轩?”
心里吐槽着这热身运动可一点都不友善,但明面上我还是跟着挤出了点微笑,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普通的晨练。”
“算了,不计较这些。你们都是刚起床,还没有吃早餐吧?我们要不要找一家早餐店坐下来聊一聊?”
子玲话音刚落,筱水直接代替我做了决定:“有人请我们当然乐意啦!”
紧接着,轻浮的语气却又骤然认真起来:“而且,确实是有些事情要告诉你们。”
听这调调,总感觉有股不好的预感。
“我推荐这一家的拿铁,还挺好喝的。”
筱水指着菜单上的咖啡一栏,热情地向子玲推荐到。
“抱歉,我不是很喜欢喝咖啡,点一杯鲜橙汁就行了。”
“哦。”满满的热情被子玲用一句话就给浇灭了,筱水的语气失落了不少,“那羽轩你呢?”
这种时候我也没得选择了吧?
“就要一杯拿铁,和你的一样。”
“好嘞!果然还是我们两个比较懂欣赏咖啡的美味。”
与服务员点完餐之后,我又习惯性地望向窗外,与前天不同的是,此时的老城区冷清了许多,已经从清明假期的热闹中退场了。
也是,今天本就是节后上班的日子,可怜我却无法回到公司的工位上,保持了几个月的完美全勤记录就这么破碎了。
庆幸的是,公司似乎对我的请假并不感到意外,不论是主策划还是负责人,都在我提交了请假申请之后立马点了同意。
但仔细一想,这会不会也是我在项目中“并不重要”的体现?多我一个、少我一个都不影响项目的运转……还真是令我心寒啊。
正如这熟悉的环境,我们一路上都没有找到能符合三个人口味的早餐店,最终只能依着筱水的建议,来到了这家前天早上才刚来过的水吧。
而选择这里的另一个原因,也是考虑到离子玲曾经的老家很近。
在这样的地方结束子玲与筱水之间的委托,的确是个不错的考量。
“我先说吧?”等服务员走远后,坐在我和筱水对面的子玲直接开口,看来她是酝酿了好一会了,“很感谢你们接受了我的委托,帮我……让我能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也感谢你们帮我妹妹实现了心愿,帮我爸爸妈妈重归和好。”
子玲表达感谢时并没有望着我们,而是低着头紧盯着桌面,但是语气却十分的诚意。
估计是子玲她还没能从刚刚经历的这么多事情中缓和过来,心情还有点忐忑吧。即使是好的改变,要彻底接受也需要一定的适应时间。
“不用这么客气啦,我们也没有帮多少忙,事实上最努力的那个人应该是你的妹妹子昕。要不是她,你的父母不一定能就此放弃争吵、重归和好,甚至你也不一定能重回到这个世界。只能说,子昕是个好孩子,而且一心为了你们家庭的幸福着想。”
“嗯……我很感谢子昕。一开始我还很害怕她,直到与她见面之后,才发现……”
“但是反过来说,子昕也要好好感谢你这个姐姐哦。要不是你那么大胆地带着她从你们老家中逃走,甚至还把‘世界规则’的真相告诉了她,将信件全都交给她保管,恐怕子昕她也没机会见到你的父母,更不要说能实现她的那些心愿了。”
“所以说……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亲姐妹吧。即使只是初次见面,即使没有约束彼此的约定,但也能自始至终为着对方的幸福着想。还挺……令人羡慕?”
然而子玲突然抬起了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们。
我才注意到子玲的脸色并没有多好,而且还在咬着嘴唇,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没有什么好羡慕的。毕竟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十五年前发生在我们家的那一场悲剧上,要是没有那场悲剧,我们家这十五年也不至于过得如此……只不过是靠着世界的奇迹,挽回了一些。”
确实,单从昨天的结果上看,我们是收获了一个还算圆满的结局;但要是考虑上十五年来发生在子玲和她家庭上的一切,这点点幸福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只能算是弥补了一部分的遗憾,从今天开始才是子玲和她的爸爸妈妈真正重新努力的日子。
我很好奇十五年前子玲一家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但每当想问时,却又觉得无从问起。
心里还是发怂,生怕这一问又会勾起子玲心中的痛苦回忆。
只是我右手边的这一位,似乎从没有与我一样的心里负担:
“能和我们说说十五年前的事吗?子昕为什么在当时离世了?这些事情……作为受委托人的我竟然全都不了解,还一直以为子昕是你凭空捏造出来的呢。要是早点和我们说清楚……对结果而言变化是不会有什么变化啦,但好歹让能我心里舒服一点。这可是最基础的信任问题!”
也不知怎的,筱水一时间把心里的苦水全都吐了出来,没把我给紧张死。
可同样出乎意料的是,子玲好似并不在意筱水的吐槽,神情上没有任何变化。
我分明还沉浸在感伤之中,可为什么却从她们对视的眼神中读出了对抗的意味?
“我承认,这点是我做得不好。”子玲总算是先收回视线,放弃了与筱水的对视,“家丑不可外扬……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我连忙开口:“没事,要是实在不方便说,那我们就不问下去了。”
然而子玲没有停下,在摇摇头之后接着说:
“当时我妈妈怀上了二胎,顺顺利利地等到了临产期,家里也做好了迎接这个新成员的准备,连名字都给取好了。”
“但就在那段时间,世界正好爆发了经济危机,我爸爸就职的公司出现了重大的财务问题,一夜之间破了产,所有人都沦为了无业游民,大家投资在公司中的钱也全都拿不回来了。”
“就是在那一晚上,爸爸他仿佛变了一个人……我第一次看到我爸爸喝酒后醉醺醺的样子,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回到家后发疯似的和我妈争吵。我有想过要保护我妈妈和妈妈肚子里的妹妹,但是我却什么都办不到……最终,因为爸爸用力地推了妈妈一把……”
说到这,子玲陷入了沉默,而我也终于明白了那时发生在子玲他们家庭上的不幸。
气氛渐渐变得死寂,筱水也沉默不语,我开始焦虑这种情况会不会继续维持下去,对于我这种“社恐”而言,最恐慌的便是在聊天时碰上这种情况,明明也可以跟着其他人一样沉默,但又焦虑得耐不住。
好在筱水的沉默只是暂时,没等多久她就主动打破了沉寂。
“了解,这样就没什么疑虑了。昨天那一段‘替换’,应该就是世界强行改变了十五年前那段时间发生在你们家庭中的这些事件,于是导致了不同的结局。不是子昕因为叶阿姨的流产而离世,而是你在当年因为离家出走中的意外而死亡,以此维持了整体的平衡。也正是能达到这种微妙的平衡,所以才有了你口中的昨天的‘奇迹’。”
“说到底……”不想沉默的我也找到了机会加入话题,“也和一开始你提到的‘替换’没什么两样?”
筱水撅了下嘴:“表面上看是没什么两样啦。”
“那本质上有区别?”
“当然!”筱水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一种是从无到有,一种仅是改变了进程中的一环,后者所涉及的变动会小得多,也更不容易导致混乱。或许正因如此,我们才能坐在这里聊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