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取得信任后,谈话的气氛没有一开始那么僵了,在进一步相互了解中,我们与大叔在往着友好的方向发展。
我们也总算得知了大叔的身份,他是小男孩的大舅,即是小男孩妈妈的亲哥哥。在五年前那场悲剧发生之后,大叔便一直守候在自己妹妹身旁,替她抗住了塌下来的天,挡住了不断涌来的“嗜血妖魔”,让这个濒临破碎的家,还能勉勉强强地支撑下去。
关于小男孩妈妈的踪迹,大叔并没有提及,而筱水似乎有着她的考虑,也没有主动问起。当然我的视线还是时不时地望向左手边那扇紧闭的房门,自己隐隐有股直觉。
“既然你们想要了解……那来之前也肯定知道很多内容了吧?”
筱水点点头:“我们是有通过各种渠道了解了一些,包括当时的新闻报道、网络上的一些传闻,也去过医院,找到了当时与小男孩妈妈同病房的一位女生,和她交流信息。”
大叔颇有些惊讶:“同病房的女生?”
只见大叔闭上眼睛冥想了一会:“是……是是是!那时候与阿丽同病房是有一个小姑娘。记得当时,她妈妈为了避开麻烦,一直劝她女儿换病房,但小姑娘就是死活不愿意,坚持留在那间病房。而且在我们住院的那段时间,小姑娘非但没有嫌弃我们,还反倒时常给我们帮忙,真是实打实的善良啊。”
“是,她也还记得你们,和我们聊了不少往事。”
“那时我们临时起意回老家,也没怎么和小姑娘道别。我留给她的手机号码,为了躲开那些无良记者的骚扰,索性就换了。那时之后还老犹豫了,心想今后是没机会和小姑娘联系上了。”
“她怎么样?身体还好吗?你们是通过医院到她家去找她的还是?看着挺水灵灵的小姑娘,五年过去了,肯定出落得很漂亮吧……要是我那侄子当年没去那游乐园,这时候应该也……”
大叔越说越伤感,筱水连忙插话打断:
“嗯嗯!我们就是去她家找她的。她现在确实长得可好看了,还念叨着要是我们能找到叔叔你,之后她一定会过来拜访。”
“啊……哈哈!好!”
大叔先是一小会的迟疑,之后又恢复了满脸笑容:“好!那就有劳你们把她带来这里了。那会好多事情都没来得及感谢,这次一定要当面和她道谢!”
“放心吧大叔,这件事我们回去后就办,她要是知道我们真找到你们的地址,肯定会高兴坏了。我们去见她也就聊了几小时时间,但她回忆了很多很多。”
与大叔那有点儿“露馅”的笑容相比,筱水的神情却是毫无破绽,即使是编造的善意谎言,也能融入到情绪中完美地传达。
多希望筱水说的也能成为事实,心想起两个小时前才在医院的病床上与小沫聊天,难免有点心疼。
“不过你们最多也只能了解到火灾后的事情吧……关于阿丽,也就是孩子他妈,还有她儿子瑞子……关于他们那天为什么要去游乐园,这些你们是都不知情?”
原先还只是活跃气氛的简单聊天,当大叔突然间抛出这个问题时,精神猛地就被内容吸引住了。
意想不到,大叔会直接聊起这一部分,却也恰如他所说,至少我是对这些实情一点儿都不了解的。而从筱水那同样在瞬间挺直了身子的姿势上看,想必她也并不清楚。
这正好印证了我们的思路——到小男孩的老家看看,一定能有突破性的收获。
筱水也会是这般想的吧?知道小男孩和他妈妈当初去游乐园的缘由,或许就能找到解决这次“世界修复规则”事件的关键。正如子玲多年来经受的来自家庭氛围的压抑,以及她与子昕之间的那些书信。
“瑞子,是……”
“就是我那外甥,我们都叫他瑞子,寓意多好的一个名字啊……”
“嗯嗯!我们很希望知道有关瑞子和他妈妈的事情,能麻烦叔叔你……具体讲一讲吗?”
也许是筱水话语中的真诚打动了大叔,大叔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直切正题。
“当年媒体也好、记者也好,他们关注的通通都是那场火灾,和从那火灾中能挖掘出来的灵异事件也好、鬼怪传闻也好,在乎的都是些能够抢大众眼球,博取流量的内容,打着关心我们受害者的幌子,却没有人真正做到关心在这次事故中最受伤害的孩子母亲。”
大叔在一声哀叹后,又接着往下说:“他们这一家,一直以来都很命苦。在瑞子还很小的时候,他爸就走了。当时我们这一带还不发达,单靠孩子她妈很难养得起这孩子。最后阿丽去市区找了一份活干,孩子就还是留在乡下这里,由我们照顾长大。
“阿丽自从去市区找活后,不到年尾、年中几个大节日、大假期,基本上是不回来的,毕竟回来还得花费一笔不小的车费,有时她为了能在节假日里多赚一点,一年到头不回来也是有过的。”
听大叔讲了这些,自己心中很不是滋味,之前有想过小男孩一家家境贫困,可没想到会是这般困难。
然而更令我们痛心的,还在后面。
“我们乡下人没什么追求,小孩长大了不是跟着家里干农务,就是外出打工。但阿丽时常想着,既然生下了这个孩子,那就一定要对他好,将他栽培成才。她能在市区干久一点,干多一点,等瑞子到了上学的年纪,就去市区租个小房子,安排瑞子上学。这是他们母子俩的约定,一个一直很勤苦地打工,一个在我们这也不吵不闹,每天都很勤快地帮忙。”
“就这样过了很久,眼见这些辛苦日子也快结束了,那年我们这村,传闻终于被列进了广新市的开发规划。碰巧就在新年那晚,阿丽回来和我们说她终于攒够积蓄了,这半年打算先去找找合适的房子,要是时机成熟,就提前接孩子去市区适应适应。”
说到这时,大叔眼中泛出了光彩,这一段时间无疑是小男孩与她妈妈人生最充满希望与未来的时候。
“然后,阿丽年后回去没多久,才第一次把孩子接去市区时,就发生事故了……”转瞬间,希望散去,大叔语气也变得哽咽,“那时是元宵节的第二天,阿丽打电话回来说,她想先带瑞子去市里的游乐园玩一趟。那会年后她打工的工厂还没开工,她还不是很忙,所以想给孩子过个生日。那天是三月六号,瑞子生日在八号。”
“我们一听好啊,于是第二天大清晨的,我就送瑞子到了市区。那时我也才知道,原来孩子心里头一直藏着去游乐园的心愿,是阿丽当年决定去市区打工时答应他的,这也成了瑞子心里头长久的期盼。那么些苦日子,瑞子能在家里懂事地待着,都靠他和他母亲这个约定支撑着吧……”
大叔停顿了很久,似是在回忆,又似是单纯地不想再往下讲。后面的内容我们大致也都知道了,事故的发生再到后面网络上流传开的谣言……难以想象这场悲剧竟然是发生在这么一个刚刚盛开的希望之上。
等了一会,见筱水她们没有开口,自己本想安慰安慰大叔,但大叔却又突然传出一声叹息。
“回去的路上我还挺高兴的,想着他们母子俩算是苦尽甘来,今后能在市区里过上好日子。要是将来瑞子上了学能有点出息,也算是改变命运了。那会还老想着阿丽周末后把孩子送回来,我们可以听听瑞子跟我们讲城市里的游乐园长啥样,可没料到哟……没料到哟!等到的是周日下午孩子他妈打来的那个电话……”
原先一直或是抬头斜望着上方,或是闭眼回忆的大叔,随着一声我们来到后听到的最心疼的哀叹,目光也望向了客厅左侧那扇关着的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