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新历1561年8月,戈尔纳干东部战区,某地。
“嘚哒嘚哒嘚哒……”
“骨碌碌……”
有规律的马蹄和车轮声远远地传来,一队由马车和骑手组成的队伍,正沿着道路疾驰着,马蹄踏起的烟尘在他们的身后纷纷扬扬。
他们脸上戴着铁面具,深红色连帽外袍下是统一的军官制服,外袍在疾驰中被迎面的风吹起,露出制服上的标志——那是用身体盘着一柄利剑的赤蛇。
不一会儿,他们的前方出现了一座城市,只不过通往城市的路口却放置着大量路障、拒马、沙袋和铁丝网,更有全副武装的士兵把持着。圣法洛凡-潘顿帝国的龙狮旗帜在城市上空高高飘扬——这里早已经被潘顿帝国的军队占领了。
这队骑手在岗哨的警戒线前停下,队伍前方的一人策马上前,从军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块铁制的牌子丢给了门口的卫兵。卫兵抓过牌子,看了一眼后神情微微一凝,但他很快就恢复常态,转身向同伴挥手示意放行。
等了一会儿,路口的拒马被抬开,众人便再次催动马匹,进入了城内。
从这个城市规模可以想象,昔日这里一定也是一个人口稠密、和乐融融的地方,但如今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和火焰焚烧过后的伤痕。被爆炸摧残得坑坑洼洼的道路上,还隐约可见一些已经变成黑色的、未被清除干净的血迹。
穿着帝国陆军制服的武装士兵们,三两成群地走在街道上,时不时地便踹门进入民家或商铺里搜查。偶尔不知从城中的哪里,还会传出一两声谩骂、呼号和枪响,然后又归于死寂。
这队披着红色外袍的人马在街道中穿过,一些路过的帝国士兵不免向他们投以好奇的目光。
“他们是来自哪一支部队?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服装。”有士兵悄悄对他们指指点点。
“不像是地方军团,他们袍子下面穿的是中央军的制服,只是为何……要戴着面具呢?”
“呵,真没见识!你们看见他们身上的袍子还认不出来是法师袍吗?很明显,那些人都是响应了皇帝诏令,被招揽而来的魔法师。”
“可是没看到法杖的样子呢,那些人难道不用法杖来战斗的吗?我听说魔法师都是那样的。”
“你那是从童话故事里听说的吗?也有不用法杖的啦!”
“哈哈哈哈……”
……
也许是议论的声音有些大,传到了队伍中,行进在队伍中段的一人侧头看了一眼那些议论的士兵,霎时间,所有嘈杂的声音全部戛然而止。
所有人——被那道铁面具下的目光所扫到的霎那——不禁从内心的最深处升起一股瘆人的寒意。那仿佛是藏在深潭中的毒蛇吐信,粘腻腥滑的恶感和随时取人性命的危险如同两只魔爪般紧紧攥着人的心脏,仅仅是与那淡淡的一瞥对上,便让自己仿佛置身于诡异恐怖的怪物面前,让人从心底里感到不适,本能的想要远远地逃离。
“咚!”一个刚刚还在发笑的年轻士兵脸色发白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立马感到呼吸不畅。
好在这队人马很快就从街道上过去了,那一道目光也只是轻轻地从人群中略过便不再停留。
过了好一阵,好像被冰封了的空气重新开始了流动,众人才慢慢缓过劲来,一边后怕着什么一边感到不可思议。
“好可怕……”有人吞咽着口中不存在的唾液。
“那是什么?”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快走吧,不要和他们扯上关系。”
----------------------------
5号把目光从马车的窗外收回,然后拉上窗帘。
“我们回家了。”
“嘿嘿,你管这地方叫‘家’吗?”
回应他的,是胸前绣着数字3的面具人。他的身上没有披着法袍,而是花花绿绿的迷彩布。
“要不然还有哪里,赖尔?”5号看着他说道。
坐在他的身侧,被称为“赖尔”的人摘掉了自己的面具,用手抓了抓稻黄色的中短发,然后他那张年轻而机灵的脸上挤出一个狡黠的笑。
“我们从来就没有家,克雷姆。”他说道,“家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实在是一件过于奢侈的东西。”
“是这样。”5号——克雷姆点了点头,然后也摘下了自己的面具。他的年龄大概在十六岁左右的样子,有着一头深棕色的短发和灰青色的眸子,脸颊瘦削,气质冷峻,身上仿佛有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老练之感。
“喂,我开玩笑的!”赖尔嬉皮笑脸地捶了他一拳,“你这种反应叫人怎么接话?!”
克雷姆揉了揉被捶中的胳膊,“今天多亏了你和阿伦,如果没有你们后来的支援,我们根本没机会杀掉那个亡法师。”
他从衣兜里摸出一个烟盒,递给了赖尔,“给,算是谢礼。”
“哟,这可是好东西!”赖尔惊喜地接过烟盒,迫不及待地从里面抽出了一根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你从哪里找来的?”
“一个小战利品而已。”
赖尔把一根香烟丢给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擦着魔机零件的32号——阿伦,然后自己叼上一根,用手指打了个火花术点燃之后,美美地吸上了一口。
“你不要么?”赖尔用烟盒示意了一下克雷姆。
“不,我试过了,不会抽。”他摇摇头。
“行吧。”赖尔也不多说,直接把烟盒揣进怀里。
“笃笃笃”马车的车门突然被人从外边敲响,克雷姆透过玻璃窗看了一眼,随即将车门推开。
门外一个身影正骑着马与他们的马车平行奔驰,当车门一开,立即翻身从马背上跳进了车里。
“你们好自在啊。”来人找了个空位坐下,她一摘下面具,就因为空气里的烟味忍不住掩住了口鼻。
“嘿嘿,任务结束,忙里偷闲一下。”赖尔咧着嘴笑道。
“你没事了么,伊冯?”克雷姆说。
伊冯有着一张南陆人的面孔,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薄嘴唇,健康有活力的褐色皮肤,一头黑色柔顺的中长发,年纪和克雷姆他们一样。她的衣服上绣着数字10,便是之前被亡法师的魔法波及到的其中一个同伴。
“我没事,当时离得远,影响并不大。丹和加兰还没醒,看样子是受到了一些魔力侵蚀。”伊冯回答道。
她看了看克雷姆,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塞希莉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虽然及时施加了‘大治愈’,但因为魔力侵蚀得太深了,继续使用治疗魔法虽然能吊住一口气,但也会加重她的伤势。好在我们已经及时赶回来了,母亲一定有办法救她的。”
“嗯。”克雷姆点了点头,放在膝盖上的右手用力地捏了捏。
“行了,一定会没事的。想当初我们训练的时候,我还被伊冯砍出这么长一道口子呢!连肠子都快流出来了,后来不也没事儿!”赖尔叼着烟,双臂交叉垫在脑后,一幅悠哉模样。
“你要是还想回味一下那种感觉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帮你。”伊冯一边瞪着赖尔一边作势取出法杖。
“别别!我错了!我知错了还不行么!”赖尔急忙挥舞着双手认错。
结果伊冯还是用短杖在他的头上敲了一记。金属制的短杖分量可不轻,赖尔夸张地捂着头大叫“饶命”,身子在座位上左闪右躲。
克雷姆看着他们俩的打闹,嘴角轻轻翘了翘,接着很快又收了回来,他说道:“很抱歉。”
“你在为什么道歉呢?”伊冯停下了追打赖尔的动作,说道。
“今天的那个亡法师,是我疏忽了,我让小队陷入了极端危险中。等塞希莉、丹、加兰他们醒过来后,我也会专门过去和他们道歉的。”
伊冯和赖尔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无奈。
“克雷姆没有错。”这个时候,一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阿伦开腔了。他刚刚才把所有的魔机铳零件都擦拭好,现在正准备把磨损的驱动符码重新描上,然后均匀地涂上符油加以保护。
“是的,阿伦说的对。”伊冯用手掌轻轻盖住了克雷姆捏紧的拳头,“你最后干掉了那个亡法师,没有让他成功完成复活,相当于救了我们的命。如果没有你最后那及时而有效的一击,我们小队很可能会全军覆没的。”
“尽管如此……”克雷姆还是不能释怀。
“嗨呀,我可没记得当初我们推举出了这么一个脓包来当队长。”赖尔靠过身去,伸出胳膊一把揽住克雷姆的脖子,收起笑脸,认真地道:“听好了,你是咱们的队长,你有义务带领我们获取胜利,但这不意味着什么东西都拿来自己扛。你还有我们,当你需要用到我们的时候,请不要犹豫。”
“这样,真的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
“嗯,我知道了。”他合上眼,轻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