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针在滴答滴答的走动，再怎么想回到过去，也是痴心妄想，这就是世界的法则。
而柳心缘到今晚十二点会消失，也是世界的法则。
这是柳心缘亲口告诉顾惜辰的。
人的一生会死去三次。
第一次，身死道消，生物学上的死亡；
第二次，葬礼祭奠，社会性死亡；
第三次，无人问津，真正死亡。
“吾也算死过一次了，可笑的是没有葬礼，第二次死亡竟然成了奢望。”
柳心缘看了看顾惜辰的手表，现在是十一点五十分。
期间近三个小时，两人没有说一句话。
“顾惜辰，放弃吧。”
……
“吾知道汝有能力留住吾。”
……
“吾没有理由活着，见到汝已经很开心了。”
……
顾惜辰沉默不语，手里波动的零力渐渐平息，切断了与虚数空间的联系。
心中被一股苦涩填满。
“擅自出现，又擅自要离开。原来鬼姐姐也是任性的人啊。”
“抱歉。”
“爷爷奶奶一定很希望看到你。”
“吾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了。”
“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要消失的？”
“昨晚，风吹起了吾的头发，下午打闹的时候衣服也乱了。”
“诅咒效力降低？”
“嗯，比方说现在的吾，汝看得到，却已经无法触碰。”
柳心缘一脸淡然的阐述着，没有丝毫的沮丧。
而顾惜辰的脑袋就像是被巨锤夯中，阵阵眩晕感导致他的视线有些恍惚。
犹豫片刻，顾惜辰伸出右手，却从少女的手心处穿透。
如同薄纱拂过手背，再也没有一丝丝的触感。
下午那冰凉如雪的温度如同梦幻。
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感，顾惜辰犹豫片刻，还是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白色盒子，这正是宁音姬给顾惜辰的礼物。
“鬼姐姐，请你拿着这个吧。”
“这是什么？”
“一个朋友家祖传的铜镜。”
顾惜辰替柳心缘打开了盒子，其中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印着丹凤花边的铜镜。
“雨柔学姐研究诅咒虽然没什么进展，但是却找到了些许小漏洞，让你带走一个铜镜还是能做得到。”
顾惜辰认真的回想着那些混乱的符，双手也在生涩的结印。
那小铜镜缓缓升起，随着顾惜辰的吟诵变得愈加虚幻，最后落在柳心缘的手中。
“铜镜辟邪，分辨妖魔，照人善恩，鬼姐姐这么善良，容易被恶鬼欺负。这里面我还封印了大量的零力，多加利用，保护好自己。”
顾惜辰像个老妈子啰啰嗦嗦的叮嘱着越来越涣散的柳心缘，眼角的红润被他死死的压着，并没有一发不可收拾。
柳心缘想把这东西还给顾惜辰，但铜镜就像是粘在了她的手上，无论如何也取不下。
就像她的长发，是被诅咒认可的物品。
“这么贵重的东西，吾不能收，吾没有可以回报汝的东西。”
“回报已经收了，鬼姐姐一天的女朋友。”
“这么贵重的东西，吾拿走后，汝怎么办？”
“没事，我的那个朋友很好说话，傻乎乎的，最多也就是把我倒赔进去。”
顾惜辰开着玩笑，并向后退了两步。
点点星光汇聚成一道光柱射穿云层，月辉也趁机轻柔飘落在万物肩头，风起高楼，每一扇窗棂里都诉说着深秋的凄寒。
而那束光，正是照在了柳心缘的身躯之上。
刹那，世界如同被温暖包围，但这股温暖却不是柳心缘希望的温暖。
她的血衣在月光下变成了纯洁的银白。
不光是血衣，长发也同样褪去暗淡的黑色，换上如同碧空晴云的雪白。
听觉先离开了她，只能通过嘴型来辨认顾惜辰在说的话：
看——镜——子——
艰难的抬起手，让铜镜中反射的皎月之光照在了自己的脸上。
凛风忽起，骤然掀开那三千白洁的长丝——
两弯细细的娥眉，一双晶亮的眸子，一个小巧挺翘的鼻梁，两瓣毫无血色的唇，以及……
一张完整无缺的脸。
足够了——
珍珠般晶莹的泪滴划过，穿透静谧的夜，滴落在冰凉的天台上。
谢谢你——
柳心缘张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等等，等一下，吾还有话没说完……
求汝、就一秒钟，就一秒！
柳心缘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却无法让声带震动半分。
同时视线模糊，连顾惜辰的身影也遁入黑暗。
……
顾惜辰摆着手，目送柳心缘消散，一股难言的疲惫感和失落感涌上心头。
说起来这六天，如同梦幻。
我并不知道我现在做的哪些是对的，那些是错的，人们也总是在死亡的时候才会想自己一生的胜负。
所以我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尽力做好每一件事，然后等待着老死。
顾惜辰从楼顶一跃而下，身影在落地的一瞬间消失。
《万炁灵》中的身法“幻月”，宗师门不传秘籍之一。
……
轻轻打开，又合上门，久别了六天的宿舍显得格外亲切。
害怕吵醒大家，顾惜辰偷偷溜进了自己的房间。
“老哥，欢迎回来。”
刚刚反锁上门，后背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容。
看着交叉在小腹处的两只白玉般柔嫩的小手，顾惜辰的心境缓缓平复。
“小染，还没睡？”
糯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与此同时腰间环绕的手臂变得更加紧实。
“想老哥了。”
“想的时候就来找我啊，老哥我随叫随到。”
“老哥忙的时候，小染不能添乱。”
顾惜辰转过身，抱起顾小染将其塞到了自己的被窝里。
小染也没有说什么，微微侧身，给顾惜辰留出足够的空间。
“作为好孩子的奖励，今天就允许小染睡老哥我这吧！”
“老哥又说谎，明明这是老哥给自己的奖励。”
顾小染撇撇嘴，但又不禁舒缓了眉间的褶皱，并且向顾惜辰的怀中挤了挤。
“喂喂，妹妹同志呦，离太近的话……”
“小染要惩罚抛弃妹妹的哥哥！不许乱动！”
“啊这……”
深吸一口发香，顾惜辰贴近小染的耳朵轻声说道：
“这可是最高的奖赏——”
“招待不周。”
“多谢款待。”
我们一直如履薄冰的活着，或以冰冷的外壳铸就坚盾，或用火热的伪装融入集团。
一半的精力我们用来抵御外界的压抑，另一半精力用来认清表里不一的自己。
如果存在一个人，尽管不善言辞，却始终倔强着陪伴，这或许才是“情”吧。
爱情，亲情，友情……
陪伴才是最简单的情书，最朴素的喜欢，最真挚的告白。
小染轻轻的鼻音变得愈加均匀平稳，手臂逐渐从顾惜辰的腰间滑落。
而顾惜辰的眼眸正如星空般绚丽，宠溺的看着怀中小人并不算雅致的睡容。
“正因为你，我才学会了放下；也是因为你，我学会了前行。”
“有你在，我真的很开心。”
“晚安，好梦。”
黑暗中，顾小染嘴角弯出一个迷人的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