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榆荫堂二三事

外公留下的遗产只有榆荫堂和一本空白的账簿。

虽然是几十年的老屋,但是不曾有过【尘泥渗漉,雨泽下注】的凄惨景象,无论是斗折蛇行的回廊,灰白斑驳的深深庭墙还是漆黑得像是被墨汁染成的门拱,都像是在岁月的缝隙里安静地长眠,并没有喧闹与烟火的痕迹。

榆荫堂四进两院,重梁叠架。东侧是堆着柴火的方灶台,右侧则是一间间的厢房。即便是炎热的盛夏,堂里久聚的冷意便从砖石间的缝隙里渗出来沁入心扉。

四周是粉墙黛瓦的墙垣,前庭杂乱地种植着杜鹃,海棠和翠竹,天井的正下方则是布满青苔的青石砌成的水渠。

据说老爷子在晚年的时候,经常坐在天井下的藤椅上,细细地抿着新炒的毛峰,看着太阳从墙的一侧升起,再从另一侧缓缓地沉下去。

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

曾经来看望他的村民对我这样说。

不过也只有靠近天井的地方才足够明亮,其他的地方过了正午就昏暗得仿佛傍晚了。天井的周沿则是雕刻着蝙蝠,山鹿和人物的栏杆、木制隔窗,以及俗称“美人靠”的躺椅,再往上则是徽派建筑常见的大屋脊正吻。

扃牖而居在这种地方,颇让我萌生了古人隐居的心态。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外公性情孤僻,将榆荫堂建在离村落很远的森林里,距离最近的聚居地也要步行半个小时左右的羊肠山路。浩荡湍急的栖霞川将豫龙山脉的坳间分割成了两片,而榆荫堂正巧与村子分隔两边。

像是堡垒一样深卧在山里。

说到外公,我其实对他知之甚少,甚至连容貌都记不太清了。只知道在隐居前是个乡里教识字的先生,平常打理着兼营杂货的书店,以善于写楹联和请柬而闻名。

榆荫堂里的书房也留有不少的线装古书,只不过晦涩难懂,根本读不下去。从大学回到故乡过暑假的我,因为想找一处僻静的地方读书写作,看中了这幢外公生前的住所。托村子外父亲的熟人准备好生活的用品后,我拾掇了一间不大的厢房决心在此度过清凉的两个月。

于是,我平淡的假期在窸窣的鸟鸣中开始了。

对了,还有账本——

本来我觉得是完全没用的,

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