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尽管已然是迫近破晓时分,月光现在也很安静地照亮着这条不算亮的街道。
这似乎依然是一个朦胧的月夜。
被月光所照亮的,一条安静的街道上,身份悬殊的两位男女相拥而泣。
青年身着一件简单朴素、完全没有修饰的衬衫,加上一条沾染了些许灰尘泥土的长裤。
在青年怀抱之下的,是一位穿着雪白华丽洋装的女性。
紧紧相拥的二人周围,本应是一如甜果般甜美的味道,可是两人的语气隐约流露着哀伤。
「劳拉。」
青年脸上露出生硬的表情,不舍的与女性分开。
「索尔。」
女性始终是拽着青年的衬衫,恋恋不舍地哽咽。
清晨的月亮漂浮在苍穹之上。
「找到大小姐了!」
在那对恋人相依的美好时光中,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突然喊出不合时宜的声音。
听到陌生男子的声音,青年慌张地看向声源处,突然推开了怀里的女性。
「劳拉。」
「我必须要走了。」
「不能连累到你。」
青年试图离开女性,但是被女性抓住了手臂。
「索尔,带上我。」
「不行。」
青年坚决的说道。
「我一定会回来的,如果那时候…」
「抓住那家伙——」
粗鲁的声音打破了黎明前的美好。
青年用尽全力甩开了女性,被摆脱的女性摔倒在地上。
「对不起,劳拉…」
青年回头看了眼女性,自言自语道。
「我一定会回来的,劳拉…」
谁也听不到随着眼泪掉落在地上的言语。
「索尔——」
女性穿着白色的长裙跪倒在地上,提着身前的裙子,撕扯着优美的嗓子。
远去的青年并没有为此回头,初生的阳光就这样静静地拉长了青年渐行渐远的影子。
留在原地的,只有跪在原地揪心捧着脸痛哭的女性,以及往女性跑来一群不合众的黑衣人。
舞台慢慢地拉上了红色的帷幕,正当台下的观众还在回味方才的短剧,一阵轻柔的音乐突然从台下回响起来。
「破晓到黎明——」
在舞台左侧传来高昂的女高音,身着一袭紫色长裙卷发女性随着重新拉开的帷幕、缓缓进场。
「啊,坎蒂斯——」
本来端正坐着的浅金色头发女性看到自己喜欢的歌手,身子突然前倾,轻轻地合上双手、兴致勃勃地喊出声音。
从舞台逸散出来的柔和灯光照应在了浅金色的头发之上,使得手心相合的女性面容变得更加的温软,她那双动人的紫色眼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台上被称作『坎蒂斯』的长裙女性。
「哎呀,妈妈,小声点,别吵到别人哦?」
在漂亮的浅金色头发女性一旁,是一位穿着跟母亲相近颜色的米白色连衣裙的黑发女孩。
女孩正用着稚嫩的嗓音似乎在教导着自己的母亲。
「抱歉哦,肯罗蜜雅~」
母亲回过头来,露出似乎在反省的表情、轻声笑着。
尽管是结了婚、成为母亲的米娅,依然像个青春期的少女一般,天真无邪地笑着。
「哼,妈妈你老是这样。」
女孩嘟着嘴,以一副『我生气了,要哄好我』的表情把头扭到了另一边。
「肯…罗…蜜雅~」
母亲轻轻地在女孩耳边说着。
「好痒哦,妈妈…」
女孩不情愿地把头扭到母亲那边,想要抗议着母亲的举动。
米娅突然把脸蹭到了肯罗蜜雅小巧的脸上。
「怎么样都不原谅妈妈~」
「嗯唔…」
「看招~」
米娅不停地在骚挠着肯罗蜜雅的腋下,使得后者发出咯咯的声音。
「原谅你了…原谅你了…」
「真的是吗~」
当然,结束闹剧的随后肯定是少不了工作人员的教训以及母亲一脸不好意思笑着抱歉的表情。
这就是肯罗蜜雅一直挂念的母亲,米娅·奥尔蒂娅。
肯罗蜜雅自认比世界上所有人、甚至是自己的父亲,要更加深爱着自己的母亲。
可是,自己曾经如此深爱的人,现在究竟到哪了…
「妈妈,我想你了…」
「妈妈…」
「肯罗蜜雅,吾辈可不是汝的母亲哦?」
在黑发女性随之缓缓睁开的视野中,是一张带着疑问晶莹剔透的少女面容,以及一双红幽幽的眼睛。习惯了房间的光线后,几乎得以完全睁开的绿眸,看清楚了在垂落的冷灰色长发下的面貌,那双红色的眼睛似乎也有着不可思议的魅力,感觉像是摄人心魄一般的牵引着自己的视线。
昨晚似乎是没有关牢窗户,此时从微小的缝隙中吹袭来一阵清晨的寒风,使得正对着自己的少女着实打了一个寒颤。
「早上好啊,伊芙丽斯~」
穿着白色蕾丝睡衣的黑发女性,突然快速起来,抱起面前微微发抖的少女,尽情地往脸上磨蹭着。
「吾辈只是过来叫醒汝而已啊——」
「这样也是清晨叫醒服务的一环哦~」
「汝愈来愈像海藻怪了!」
「是吗~」
一脸幸福的肯罗蜜雅把势单力薄的伊芙丽斯拥进自己怀里,任由她在怀里挣扎着。
靠窗的木桌上渐渐地滚上了一条温暖的金色花边,慢慢地移动到少女的床上。
被阳光照亮的精致的唇部和被白色蕾丝睡衣包裹的成熟身姿是如此的动人。
可是,黑发少女此时却望着窗边的光景,淡淡地叹出一口白气。
2
离开因与父亲争执的家而暂住在艾森的花店已经有数月了。
肯罗蜜雅在这段时间里,白天在艾森的花店帮忙,夜晚就到罗兹老板家的酒吧里做着侍应生的活儿。
在花店里,基本是做着一些轻活,稍微辛苦点就要去到香根鸢尾的花田里面,把一些长势好的花朵拿回店里面。
「啊啊啊,吾辈好累啊~」
伊芙丽斯每每看到艾森让肯罗蜜雅去做一些简单轻松的工作时,都会头也不抬地冷言数落。
「伊芙丽斯,手上的活可不能停下。」
艾森都会带着苦笑、对嘟着嘴的伊芙丽斯说着。
「哼。」
她一面嘀咕着发牢骚,一面蹲坐在盆栽旁、把玩着花的叶子起来。
而到了晚上,等到花店没有这么忙的时候,肯罗蜜雅就会独自一人前往罗兹老板家的酒吧,继续工作。
从花店到罗兹老板家的酒吧,必然会经过兰鲁尔街道。
兰鲁尔街道是卡特琳娜自建成就有的老街道。
它曾是卡特琳娜的主干道之一,可是随着城市的发展,使得城市的中心慢慢地往内陆偏移于港湾。所以,兰鲁尔街道也就慢慢地失去了原来热闹的光景,慢慢地变得冷清起来。
在老街道某些灯光不太好的地方,也就成为滋生犯罪的温床了。
艾森曾多次在肯罗蜜雅去酒吧之前,问过她是否需要陪同,都被少女坚决的拒绝掉了。
出于对肯罗蜜雅人身安全的顾虑,艾森让伊芙丽斯偷偷地跟在她后面,不过都被少女识破了。事后,肯罗蜜雅郑重表达出自己不想再为艾森跟伊芙丽斯添上更多的麻烦,两人只好作罢。
但是对于肯罗蜜雅来说,兰鲁尔街道是如此的漫长,从花店去往酒吧的道路简直是对自己精神的一种煎熬。
因为在每天晚上去往『提亚玛特』的路上,少女都会感觉到身后不同寻常的视线正在注视着自己。
内心惊慌无比的肯罗蜜雅一直是铭记着艾森送给自己的咒语:
『肯罗蜜雅,遇到别人尾随不要自乱阵脚,必须要始终保持镇定。』
「保持镇静,镇静。」
肯罗蜜雅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默念着。或者真的是咒语生效了,少女暂时还没有遇到事件。
在光线不太够的兰鲁尔街道,肯罗蜜雅今天也是感觉到那股熟悉的视线。
肯罗蜜雅认为是同一个人所为,而且『那个人』似乎是对自己从花店离开以及从酒吧回来的时间非常的熟悉。
长时间以来,『那个人』仅仅是看着自己,并没有做出一些过分的事情,故肯罗蜜雅也没有将这件奇怪的事情告诉给艾森。
于是乎,肯罗蜜雅打算趁着是在酒吧工作最后一晚,跟罗兹老板提出晚点下班,想一睹『那个人』的面貌。
结果在一个拐角碰到了慌张离开的『那个人』,竭尽全力追了上去,不过到最后只看到那个系着绿色的围巾、穿着棕色大衣的身影扬长而去。
驻留在原地喘气的肯罗蜜雅只好作罢,毕竟也是平安地度过了这段时间。
「明天就是约定好的那天了…」
随后,肯罗蜜雅沿着兰鲁尔街道,往发着微黄灯光的一处回去。
在铺着白色桌布的餐桌上,端坐着一位青年以及两位少女,三人似乎是要商量事情而聚到餐桌前的。
可系着麦黄色头巾的少女却在忘我地进食,陶醉在自己的美食时间里面,似乎是忘记了聚到餐桌前的原因。
「嗯唔嗯唔嗯唔…」
冷灰色头发的少女,不停地往嘴里塞进涂抹上金黄色蜂蜜的面包,匆忙地咀嚼后再匆忙地吞咽,接着再次开口,这似乎形成了一个绝妙的进食节奏。
与少女美丽的面孔毫不搭配的、豪迈的一套进食动作,可以堪称是一样惊人的天赋。
「咳咳…」
带着有花边修饰的白色围裙的青年突然发出急促的咳嗽声音。
正在愉快进食中的少女完全没有在意青年刻意的咳嗽声,而是更加自在地把面前的热牛奶吞入自己的小嘴里边。
听着少女『咕噜咕噜』的吞咽声,青年无奈地摇了摇头,正准备想开口说话的时候。
「汝,待会是…要面…试吧?」
少女豪迈地把干净的木碗放到了桌面上,缓缓地打出一声幸福的满腹声音。她用舌头舔干净黏在嘴唇边上的食物残渣,嘴巴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啊,好像是啊…」
正在餐桌前发呆的黑发少女似乎才晃过神,回答道。
再过一会后,将会有剧院专用马车前来接送参加选拔的少女们,去往斯卡拉大剧院进行第二轮的面试选拔。
只要这次能够留到最后,就能够成为斯卡哈大剧院的预备歌手,再经以剧院内部的系统训练,若是能够成为培训班里面优秀的毕业生,便能够以新人歌手的身份、在座无虚席的斯卡拉大剧院上献声。
随着时间的流逝,离肯罗蜜雅的梦想似乎是更近了一些。
但是在梦想实现的前夕,总是难免受到内心的煎熬。
平时都是精神满满、期待着生活的肯罗蜜雅,而她现在的脸上耷拉着担忧的表情。
青年注视着眼睛像褪掉了光彩的少女,想尽力地使得少女振作起来。
「肯罗蜜雅,歌声是演唱者传达自己热爱音乐的一种方式、一种媒介,只要你…」
「太长了太长了…」
「汝,太没有胆量了…」
「这时候不就是应该说出一些『肯罗蜜雅,汝是吾辈心中的一等席』或者『啊,吾辈永远相信汝啊~』的话吗?」
「作为一个雄性来说,汝真的是没用呢。」
「伊芙丽斯,你这番话可以比得上剧院的演员了啊。」
「当然。」
「演戏对吾辈来说也是件游刃有余的事情,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得倒吾辈。」
被唤作伊芙丽斯的少女,得意洋洋地抬高了下巴。
「那打理三叶天南星的任务就交给你吧,加油啊。」
「汝!汝!汝!」
少女精致的脸上浮现仿佛闻到奇臭无比之物的表情。
「怎么啦,伊芙丽斯?」
「汝这个草包,不知道吾辈可是很纤细的嘛?」
伊芙丽斯不悦地皱起眉头的同时,也像是在驱赶着穷追不舍的狗一般。
「可爱的三叶天南星还是交给我啦。」
「除了味道不太好闻之外,那孩子在其他方面还是蛮不错的。」
「——嗯唔!」
这段言论使得伊芙丽斯感到讶异地往身旁看去,少女那因吃惊而变得呆滞的表情,像极了长得潦草的浣熊一样。
伊芙丽斯有趣的反应让本来紧锁着眉间的肯罗蜜雅笑了。
刚刚还在争执的二人看到肯罗蜜雅开心的表情,相视而笑。
屋内正处于不错的氛围时,此时门外传来几阵粗鲁的敲门声。
「那个,肯罗蜜雅·奥尔蒂娅是在这里嘛!」
门外伴随着敲门声的,还有那粗鲁的声音,仿佛是要找麻烦似的。
「请问是哪位?」
艾森叫住了想要去开门的肯罗蜜雅,走到门前。
「我们是斯卡拉剧院的,过来让那个…肯罗蜜雅·奥尔蒂娅去剧院的…」
「还跟他废话什么,不想去就算…」
「哎呀,失礼了。」
艾森打开了门,带着歉意的表情说道。
站在门外的是两位穿着条纹裤长裤、以及花边衬衫的男性。这身装扮与他们的气质完全不搭,这两个浑圆的男子使得这身略显文艺的着装,失去了它应有的姿态。而在两位男性后面,是一位皱着眉头、用淡粉色丝巾捂住嘴的中年女性。
「出身在这些寒酸的地方还会有什么苗子啊,赶紧地带上那个少女就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在这里再待多一刻我美丽的脸颊就要发出悲痛的叹息声了。」
啧,身着条纹相间长裙的中年女性啐了一声,轻声埋怨。
「请原谅我怠慢三位的行为。」
艾森彬彬有礼地欠身打了招呼。
「想不到在这些地方还有如此懂礼的平民呢。」
中年女性带着几分戏谵地轻嫖着青年,把本来是用于捂嘴的丝巾移开,扬起鲜红的唇角笑了出来。
丝巾上仿佛是绣有玫瑰的凯西家族的象征物。
「喂,快点给凯西夫人报上名字!你不知道这位大人是何等出色的人物吗?!」
最靠近艾森的那名男子大声叫喊着,还想要再说出一些讨好主人的话,却被中年女性给阻止了:
「捷克,忘了我一直说的话吗?要一直保持优雅。」
「是啊是啊,凯西夫人,要一直保持优雅…」
被唤作捷克的那名男子点头哈腰的样子,就像一只不惜讨好主人的小狗。
「啊,真是失利呢,我叫艾森·富兰克林」
艾森垂下眼帘如此说道。
「唤作艾森的青年,你要到我这边为我干活吗?」
傲然斜眼打量着艾森的凯西夫人,用抑扬顿挫的语气向青年提问。
凯西夫人似乎对青年很是满意。
「这种条纹昆虫,居然想要吾辈的仆人?」
「真的是让吾辈不愉快的虫子呢。」
在屋子里面,传来了少女不悦的声音。
「什么……?」
因为第一次有少女竟然敢讽刺自己,恼羞成怒的凯西夫人似乎失去了刚刚那矜持的姿态,态度强硬地闯到屋内,有几根杏色头发从盘起来的发团中散落到额头上。
那两名男子跟在夫人的身后,也进到屋子里面。
「哎呀,那家伙…」
艾森如此说着,有气无力地摇着头。
「是谁!!!」
凯西夫人提着长裙的裙摆,对坐在木桌前的两位少女,愤怒地大声叫喊着。
「……汝是蠢蛋吗?」
「还是真的是头脑简单的条纹虫子?」
系着麦黄色头巾的少女冷漠地说着。尽管是在身旁的肯罗蜜雅在劝说着伊芙丽斯,但是少女依然是毫不留情地说了出来。
「就是你了吗?」
「捷克,卡鲁,教训那个出言不逊的女孩,得让她好好学习一下如何成为一个淑女!」
「慢着,夫人!」
说着艾森便从身旁拿起一束娇艳的红玫瑰走到凯西夫人面前。
「凯西夫人,请看在这些美丽的玫瑰的份上原谅我年幼无知的雇员吧…」
「汝!谁是年幼无知的…」
艾森向后瞥了一眼肯罗蜜雅,她心有神会地捂住了少女低声嘟囔的小嘴。
「想必如玫瑰一样美丽的约瑟琳·凯西夫人,肯定不会与吵吵闹闹的女孩计较吧。」
语毕,艾森优雅地把玫瑰放到稍微有点吃惊的夫人面前。
「好吧,姑且就原谅她了。」
凯西夫人陶醉地咪细了眼,伸手接过捧在自己面前的玫瑰。
「艾森,是吧,你不过来我这里替我—工作吗?」
刻意拉长的声音不禁使得人打了一身寒颤。
「请让我婉拒夫人的好意。」
「嗯?难道你有能够拒绝我的理由?」
「跟夫人看到的情况一样,我这个不成器的店员还是需要进行必要的淑女素养教育…」
「有这样的店员,实在是难为你了呢。」
「没办法,那就原谅你了。」
凯西夫人优美地笑着,继而问道。
「哪个是叫做肯罗蜜雅的少女,我要带她回剧院了…」
「失礼了,您好,夫人,我就是肯罗蜜雅·奥尔蒂娅。」
穿着朴素装扮的少女提起自己的裙摆,优雅地行了一礼。
「走吧。」
凯西夫人用厌恶的眼神看了眼在桌子旁的少女,然后缓缓地离开了屋子。
「艾森先生,伊芙丽斯,再见啦,我会加油的!」
肯罗蜜雅面带微笑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似乎还在彼此斗气的二人,准备踏上马车的阶梯。
「等等,肯罗蜜雅。」
艾森叫住了黑发少女,把一个绑着缎带的白色长方形盒子交到她的手上。
「艾森先生,这个是…」
「嗯…你就带过去剧院吧,也是大家的一番心意。」
艾森似乎有所隐瞒地支吾其词。见他非同寻常的态度,拿捏着手中熟悉重量的盒子,肯罗蜜雅再也没有说什么了。
「……啧!」
伊芙丽斯咂嘴,用力地踢到艾森的胫骨上。冷不防遭受少女突然的攻击,艾森发出悲鸣声:
「啊,痛!你做什么啊,伊芙丽斯。」
「汝,现在倒是很会说话了?」
「啊…」
「这个有很多的缘由啦。」
「没用的雄性!」
随着伊芙丽斯略带怒气的呵斥,马车毫不停歇地向前越走越远了。
3
设有三层的斯卡哈歌剧院,是凯西家族在卡特琳娜拔出巨资,以当时莱尔德国内剧院的最高标准建造,由原皇家建筑师简·马克龙所设计的、冠有『世界上最完美的剧院之一』名号的一流歌剧院。
不管内部装饰还是外表建筑,都极尽华丽之能事。
斥资兴建剧院的凯西家族,虽然不是莱尔德国内的贵族,却是拥有着富可敌国的财富和权力的行商家族。此外,身任议员或法官等等要职的人也不在少数。
尽管如此,凯西家族始终是流淌着商人血液的氏族,一丝商机都不会轻易放过的他们,在战争结束后在卡特琳娜设置了一个可俯瞰整个城市的分家,宅邸里的建筑物装修都十分豪华,仿佛展示着其雄厚的财力。
斯卡哈大剧院的等候室,也是有着与它的名号相当的华丽装饰。
以米黄色为基调的墙壁,覆满了丛生的玫瑰花纹,沐浴在精美的碎玻璃纱窗中透过来的夕阳之下,散发出恢宏的金色。
一位头发微卷、身着华丽洋装的金发女孩带领着一众人慢慢地走进去了某一等候室。不过以旁人的视角看去,那名女孩的头发颜色并不自然。
「喂喂,那边穷酸的平民,你坐到凯西小姐的位置上了,还不快点走开!」
随从的一人用着她优美的声音粗鲁地叫喊着。
「安吉尔,要记得保持优雅哦。」
金发女孩注意到了被叫做安吉尔的女孩说的『平民』后,表情一凛,随后接着说道。
「阿拉,安吉尔,我没看错吧?怎么会有『东西』在我的位置上的?」
「大小姐,确实有个『东西』在您的位置上。」
「真的让人困扰呢,有没有人、有没有可以帮我搬走这个『东西』…」
「大小姐让我来!」
「我来来!」
「不,还是让我来…」
看着拥在自己身前的女孩们,被唤作大小姐的女孩,摆出一副困扰的表情「选谁好呢」,用白皙的手指抚了抚嘴唇。
「看来像缪斯提斯先生那样的贵族还是占少数啊…」
一阵麻烦事的预感闪过脑海,肯罗蜜雅提不起劲地叹了口气。
「…缪斯提斯?那边的『东西』。」
「你刚刚是说了缪斯提斯这四个字吗?」
「喂喂喂,大小姐在问你话呢?」
「呃,你口中的『你』是说我吗?」
肯罗蜜雅夹杂着苦笑、指着自己。
「当然,不然还有谁呢?」
「啊,这样啊…」
肯罗蜜雅不但忽略了大小姐的问题,反而以一副『完全没有不知道你们说什么』的表情应付着。
「喂喂喂?」
「你这个平民居然敢无视大小姐的话?」
「不能轻易饶恕!」
「不好意思,那边的大小姐刚刚有说什么话吗?」
肯罗蜜雅来回看着像盛怒的小狗一样的女孩们,歪着脑袋问道。
「啊…周围太吵了,没有听清楚诶。」
黑发女孩用手指抵着下巴,补充道。
「区区一个平民…!」
被激怒的女孩咬着嘴唇往平民那边径直走去。
「拉吉尔。」
「不要忘记了我们是凯西家族的人,要时刻保持优雅。」
「是的,大小姐。」
在听到大小姐的话,拉吉尔恢复了平静的样子,慢慢地退后到大小姐的身后。
「难道你认识高贵的缪斯提斯·艾德修斯大人?」
「是啊。」
肯罗蜜雅轻描淡写地回答。
「为什么像你这样的平民,居然会认识、缪斯提斯·艾德修斯大人?」
大小姐以抑扬顿挫的语气提问道。不知道是受到惊吓还是生气的情感所驱使,她的浓厚眉毛此时似乎要纠结到一起了,像粗壮的丛生藤曼一般。
「缪斯提斯先生可是个让人困扰的人呢。」
肯罗蜜雅回想早些时间发生的事情,情不自禁地微笑着。
「你…」
大小姐沉默了半响。
「平民,你应该知道那位大人现在在哪吧,告诉我那位大人现在的住所,我会根据你回答的质量来支付你应得的酬劳。」
「嗯…那边的大小姐,我想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东西?」
「平民,你放心。凯西家族的人决不食言。」
大小姐得意洋洋地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前的家纹上。
在大小姐的洋装上衣上,别着一枚徽章。那是凯西家族的家纹,两朵如同像一对刀剑交错而放的金色玫瑰。对于商人来说,信用可是一项交易成功的关键。所以凯西家族在与其他人谈论交易时,必然会把手放在家纹前,作为一种约定的宣誓、誓言。
「大小姐,既然你把我当作了交易对象的话,不是应该要报上自己的名字吗?」
「这应该是商人进行交易的基本吗?」
肯罗蜜雅温柔地微笑问道。
「平民,还想得寸进尺,大小姐愿意跟你说话已经是天大的赏赐了!」
一旁的安吉尔愤然地打断了黑发少女的话。
「退下,安吉尔,那个平民说得对。」
「还有,要保持优雅。」
大小姐伸出手来阻挡住向前的安吉尔,接着说道。
「平民,我是凯西家族下一任家主,劳伦斯·凯西。平民,报上你的名字。」
「你好,劳伦斯小姐,我叫肯罗蜜雅·奥尔蒂娅。」
肯罗蜜雅微微地叹了口气说道。
「你就是肯罗蜜雅?」
身着华丽洋装的金发女孩一脸诧异地看着端坐在化妆台前的平民。
「嗯?」
肯罗蜜雅看着大小姐的模样,语气中有着疑惑。
虽然『肯罗蜜雅』不是一个常见的名字,但是作为一个家世显赫的人不应该失去风度的姿态。
「咳咳,失礼了。」
大小姐察觉到了面前黑发少女的视线后,轻咳几声,然后很快就操着商人的腔调说着。
「那就接着刚刚谈到的事情吧。」
「在交易开始前,不知道可以问一些事情呢?」
「如果只是关于交易的事情的话。」
「劳伦斯小姐,该不会…是喜欢缪斯提斯先生吧?」
肯罗蜜雅似乎是困惑地注视着大小姐,询问道。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在说什么啊?」
原本是一副郑重表情的大小姐,听到肯罗蜜雅的提问后一瞬间就流露出异样的表情。
「劳伦斯小姐,你、该、不、会、是、喜、欢…」
肯罗蜜雅特意在放慢了后段话的语速。
「肯罗蜜雅,这是交易以外的话题!」
大小姐鼓起双颊,在双颊上还染上了些许红晕。
看见刚刚不可一世的大小姐露出反差巨大的一面,肯罗蜜雅的表情越来越愉快。
「闲话就在这里告一段落了,快告诉我缪斯提斯·艾德修斯大人的住所。」
「这个事情不弄清楚的话,缪斯提斯先生可能会有危险哦。」
「危险?为什么会有危险?」
大小姐眉头紧锁。
「因为我不知道劳伦斯小姐得知缪斯提斯先生的住所后会作出什么事情。」
「为了保护缪斯提斯先生的安全,所以要弄清楚劳伦斯对缪斯提斯的情感。」
肯罗蜜雅用认真的语气解释着大小姐的疑问。
「所以说?」
肯罗蜜雅按着眉间问道。
「未婚女性向同样是未婚的男性表达爱意,是多么厚颜无耻的事情啊。」
大小姐面红耳赤地说道,说完就捂着自己小巧的脸蛋。
「在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哦…」
肯罗蜜雅以一副终于了解事情始末的模样,点了点头。
「好啦,快去换衣服,女孩们。恋爱的事情等考完试后我会陪你们好好聊的~」
在等候室门口,站着一位刚迈入老年的女性。
她穿着一条没有多余的修饰物的青色长裙。虽然裙子极为朴素,但是在她身上却散发出高雅的氛围。
尽管早已年过五十岁,而且脸庞挂上了丝丝的皱纹,却让人从她的面相中联想到她年轻时应该也算是相当出众的美女。
「坎蒂斯老师?」
听见站在门口的女性那半开玩笑的话语,女孩们急忙地跟坎蒂斯打了招呼后,匆忙离开。
「肯罗蜜雅,考试结束后再…」
「好啦,劳伦斯你也快点去准备吧~」
「肯罗蜜雅,很期待你的表现呀。」
坎蒂斯一面推搡着劳伦斯的肩膀,一面回过头笑着说道。
「嗯嗯…」
从纱窗透入的无言夕阳,静静地挪动到黑发少女身旁的白色盒子上。
4
在斯卡哈歌剧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挤满了斯卡哈广场。
在斯卡哈广场某座街灯下,站着一对年轻的男女二人组。
青年年纪大抵在二十六、七岁左右,上身穿着一件皮制的黑色御寒大衣,下身则是一条棕褐色的长裤。这身普通的装扮使得青年显现出更为沉稳的气场。
而沉稳青年现在,却弯下腰与跟自己面前的少女道歉:
「不好意思啊,那个斯卡哈歌剧院特制的『甜蜜蜜糖甜心夹心饼干』卖完了…」
「是『甜蜜蜜糖糖心夹心斯卡哈特制卷心饼干』!汝终于退化到连个简单的名字都记不住的人了呢。」
少女莫名地用一副胜利的骄傲表情斜瞪了青年一眼,随后不悦地噘起嘴。
戴着白色冬帽的少女美貌绝伦,快要及腰的天鹅绒一般的冷灰色长发,比鲜血还要艳丽的双眸,在精致的嘴角中不时微露出两颗娇小可爱的犬牙。看起来就像是容姿上等的十几岁妙龄少女。但是在实际上,少女却是拥有一对类似犬类般的耳朵以及不可思议的尾巴。
此时,少女身穿着带有蕾丝花边米白色的上衣,搭配一件浅蓝色的亚麻外套,下摆是一条用精致的厚实布料的浅蓝色长裙。包裹着少女的足部的则是一双能够足以抵御严寒气候的鹿皮靴子。
虽然看上去有点娇小的身躯,但是也不难看出其颇具规模的身材。
「没用的雄性!」
少女的视线没有留在青年的身上,而是把头扭到了一边,可是嘴边依然是破口大骂。
「那个名字很长的食物?你是在店铺的营业时间快要结束才让我去卖的哦?」
青年以一脸无奈的表情叹了口气。
「在帮肯罗蜜雅的时候又这么殷勤…」
少女生气似的轻声嘟囔道。轻微的声音似乎是只有她自己听得清,面前苦笑的青年丝毫没有察觉到少女的埋怨。
「再说啦,伊芙丽斯你刚刚已经是一路是吃的方式走过来了,应该…满足了吧?」
「完全不够!」
「能够信任的只有糖分,所以说啊——」
气势十足地把头扭到正前面,对青年的言论似乎是抱有极其不满情绪的少女大声叫喊。
「吃再多的东西也不为过啊——」
「还要吃啊…」
青年无奈地用手盖在了眼睛上。
「你没有忘记这次出来的目的吧?伊芙丽斯。」
「当然,既然汝榆木般的脑袋都能够记住的话,吾辈…自然不用说了…」
被称作伊芙丽斯的少女,眼睛闪烁着想敷衍过去的情感,以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
「记住的话当然好了。」
青年如是说道,微微地皱起了眉。
「各位顾客,于十九点二十分开始的剧院歌手选拔面试即将开始检票,请各位随票进场……」
刚刚还滞留在广场的人们开始有序地排着队进场。
「差不多了开始了啊,那我们就进场吧?」
听到播音后,青年对少女说完后,往剧院入口踏出了脚步。
「汝,等…等一下。」
伊芙丽斯的声调显得很生硬。
「嗯?」
青年回过头来,用困惑的表情看着还留在街灯下的少女。
「好多不认识的人唔…」
「伊芙丽斯?」
「汝…」
「呃……」
「汝这个蠢货,好好…牵牵牵着吾辈的手!」
伊芙丽斯无趣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嘴里恨恨地说道。
「居然让女性说出这样难以置信的话语,汝真是一个闷骚的人呢。」
「那就一起拉着手走吧。」
似乎是恍然大悟的青年,向少女伸出手来。
伊芙丽斯谩骂着,以一副不情愿地表情,紧紧地握住青年的大手。
「汝,性情真的很恶劣呢。」
少女瞪着眯眯眼笑着的青年,手里紧紧抓着青年的手,跟随着青年不算快的步伐往剧院走去。
如当时很多的歌剧院一样,斯卡哈歌剧院设有严格的座次制度。在底层是供给不太富裕的人观看,而有相当显赫的社会地位才有资格在中层的座次观看。在中层之上的顶层,设有私人包厢,一般为上流贵族所持有。
原本还是被华丽的灯光照亮的会场,霎时间变得漆黑一片。伴随着一声短促的电鸣声,剧院内原本吵闹的声音很快地安静了下来。
「伊芙丽斯,很疼啊?」
少女似乎是受到惊吓地想抓住自己椅子上的扶手,无意地揪到了青年的大腿。
「伊芙丽斯?…吓到你了吗?」
青年忍着从大腿传来的扎实的疼痛感问道。
「像汝这样的胆小鬼,极有可能被这些小把戏给吓到了。为了不对周边的人造成麻烦,吾辈只是想要预防汝做出一些奇怪的举止。」
故作强硬的少女以极快的语速说完,慢慢地松开了揪着青年大腿的小手,转而抓扯青年的衣摆。
「是是。」
一片黑夜般的沉默,支配了现场。
随后,在剧院两边支柱的灯饰以及布及舞台四周的灯光汇聚到了缓缓拉开的红色帷幕上,十位身穿美丽长裙的少女迎着舞台下的观众热烈掌声依次进场。
女孩们用她们各自甜美的声音依次介绍着自己的名字。待最后一位黑发少女介绍完后,同时轻轻地鞠了下躬后缓缓退场。
5
逐一登台的美丽女孩们,饱含感情地尽力演唱着。
每当一位少女入场或者结束自己的演唱后,观众席都会传来盛大的拍手声,观众们似乎都被女孩们动人的歌手给吸引住了。
可是在坐席上,有一位少女却拉长脸,不耐烦地咂嘴:
「怎么还没结束啊——」
「再等等,现在是第八个了,肯罗蜜雅是最后一个登场的。」
在少女一旁的青年说完后,神情带着几分无所谓的态度地对她笑了笑。
「蠢蛋。」
「吾辈也知道肯罗蜜雅是最后一个。」
「毫无营养的表演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台下这些人还一脸陶醉,在这里的人真是笨蛋军团的集会呢。」
少女用可怕的目光瞪了青年一眼,语气很不爽的说道。
「虽然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不要把火撒到其他人身上哦。」
「吾辈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把能够买到八条富兰克林长面包加上五块蛋卷的钱花在这些地方?」
「唔…」
「接下来是来自肯罗蜜雅·奥尔蒂娅的演出…」
台上的主持人介绍着最后一位的登场选手。
「现在轮到肯罗蜜雅了,伊芙丽斯。」
青年安慰着急躁的少女,然后好像为了转移话题,向少女示意着台上的情况。
身穿一袭洁白色的长裙的少女,稍微轻轻地提起裙摆,伴随着清晰的高跟鞋声音、慢慢地入场,径直走到了舞台中央。
此时台下却充斥着异样的氛围。
观众们没有如先前的那般兴致高昂,而是相互间用着嘈杂的声音议论着:
「怎么会是个平民啊…」
「能穿这等衣服参加比赛的背后应该有赞助商资助吧?」
「毕竟是放在最后面,怎么说也是用来衬托前面那几位出色的女孩而已吧。」
「看来今年能被选上的应该是凯西家族那位大小姐了…」
「穿的是挺漂亮的,不知道唱功是什么水平啊…」
「……」
「汝,吾辈问你平民在歌剧院唱歌是件稀奇的事情吗?」
伊芙丽斯困惑地开口说道。
「他们有这样的反应也是很正常的。」
青年淡淡地说道。
「它本来就是被人擅自扣上了贵族印记的东西,尽管是已经普遍开来,人们还是习惯了它最初的模样、从未改变…」
在伊芙丽斯所坐的座次要低的一排,传来一阵大声得过了头的粗犷声音:
「加油啊,十号——」
青年摸索着声音的主人,直至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棕褐色大衣的壮汉。
他壮硕的身材完全与周边的歌剧爱好者显得格格不入。与此同时,似乎是为了防止被某人发现,特意坐到阴暗的座位上,用一条绿色的围巾遮盖住了辨析度极高的面貌。
「艾森,大个子来了?」
「毕竟是女儿的首次出演。」
艾森并没有直接回答伊芙丽斯的问题,微微笑着。
少女仿佛是听到了在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呐喊声,微微颔首。
穿着白色长裙的少女有着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盘起来的长发使得漂亮的四叶草耳饰露了出来,比绿色宝石还要澄澈的眼眸里面闪烁着坚定的决心。台上的少女丝毫没有在意台下异样的气氛,而是惘若无人地双手抱到一起、慢慢地放在胸前,缓缓地做了一个深呼吸。
从少女漂亮的唇间展开的舒心的微笑尤其美丽,吸引着台下的观众慢慢地安静下来。
壮美的音乐响起,少女随之张开纤细的双手,像是她演唱的『森林的妖精』一般。伫立于舞台的少女那精致的唇部发出的声音如同是融入了乐谱的音符,自然并且轻柔,不时还散发出一股来自于森林的清新的空气味道、轻轻柔柔的又如同晨间透过繁茂叶子的间隙的阳光一般。对外面世界充满着好奇的森林妖精,与初见的人类欣喜地交谈着。
很快地,乌黑的雷云抹去了刚刚的好天气,沉闷的气息覆盖了整个郁郁葱葱的森林。
转眼间,一道来势汹汹的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天空,雨水从闪电消失的地方猛烈地窜了下来。尽情拍打着森林的雨水,就如同被人类所欺骗的森林妖精得知真相后而崩溃掉落的眼泪,紧紧地揪住聆听者的心脏。
感情崩溃的妖精大悲过后转而燃起了熊熊的复仇火焰,不惜指染禁忌的法术来惩罚欺骗了自己的人类。像暴乱般游行的洪水大肆地涌动到森林之外的城镇,盘旋在弥漫着不祥气息的天空中的妖精,脸上愉悦的笑容未曾消失。
失去心智的森林妖精,任由洪水到处肆虐,即使是曾经最爱的森林,如今也沦为了一片没有生命的汪洋。短促的古语像是表达出妖精此时疯狂的喜悦之情。
——去死吧,可恶的人类,死吧。
妖精如是诅骂着。
正当妖精着魔般大笑的时候,她的身体也如尘沙般慢慢地溃散开来。
扣人心弦的声音嘎然而止,在短暂的沉默后,传来了绵长的高音,像吹佛在妖精上的微风。
洪水如妖精所愿惩罚了人类,妖精也心满意足地随风而散,仅仅是留下了一如当初纯真的微笑。
伴随着最后美妙至极地小提琴旋律收尾,黑发少女也慢慢地把回荡在歌剧院上空的声音收了回来。
少女用歌声描绘的故事合上了最后一页的一瞬间,台下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就连包厢上的客人也为这个歌手所倾倒,毫不吝啬地献出敬意的掌声。
「xie谢…谢…」
黑发少女抬头看着舞台下的人们,湿润的泪水已经使得映在她碧绿色的眼眸中的情景愈来愈模糊了。
「真的、真的很谢谢…」
被感性的情感牵动着自己的少女,哽咽着,姣好的面部因无法自制而扭曲着。
——在那个超级超级超级宽敞的舞台,台上数以千计的观众,只看着在台上的我在唱歌…
——我小时候常常做这些梦呢…
肯罗蜜雅的泪水溢出眼眶,热流沿着倾斜的脸部滑落。
梦想的确是实现了…
可是当初陪我一起唱歌、一起看歌剧的人,如今去哪了?
「好想见你……」
怀念得想在这里大声叫喊出来的名字:
「mama、妈妈。」
肯罗蜜雅抽着鼻子轻声说道。
噙着眼泪的眼帘中突然是闪过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台下。
同样是为了女孩精彩的表演而站起来鼓掌的壮汉。
他的碧绿色的眼神飘远,努力地回想埋藏在尘沙之下的记忆。
——你曾是一个不论做什么、看什么都快乐无比的女孩。
——跑步、吃饭、说话、唱歌、抓虫子,一切都充满了喜悦。
——昨天还是被我抱在怀里幼小的孩子…
——连走路都踉踉跄跄的孩子…
——奶声奶气说着『baba』、『mama』的孩子…
『肯罗蜜雅这孩子啊,以后会成为一位了不起的女性呢。』
『肖恩,肯罗蜜雅终有一天会离开我们的啦。』
『到时候不要哭鼻子哦,不然被她看到肯定会嫌弃你的。』
——啊,是这样啊。
——你已经成为了像米娅说的了不起的女性了呢。
『肖恩,你要好好保护她哦,带上我的一份…』
『还有啊,肯罗蜜雅这孩子现在不喜欢被抱着呢,上次抱住她还被她教训了哈哈…』
——米娅…
——我都记得啊,已经不能像…之前这样拥抱她了呢。
——尽管这样,我也很开心。只属于我和米娅的宝物……
——我们…可爱的女儿,肯罗蜜雅。
始终对自己女儿板着脸的肖恩,抵不过了自己感性的一面,像个孩子一样流着眼泪。
尽管用力地捂住自己的脸,眼泪依然是止不住得流涌下来。
——啊,不能让肯罗蜜雅看到这么逊色的一面啊…
「爸爸——」
在肖恩的脑海里面响起了一个对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仿佛是站在自己身前对着自己说的那般真实。
即使周边都是热烈的掌声,但是还是比较清楚的听得出在自己身边的喘气声。
——一定是幻觉吧…不能不服老了啊,居然在这些地方流泪了…
「爸爸—」
同一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抬起头的肖恩猛地从座位离开,壮硕的身材竟然以如此快的速度冲向过道,一把抱住提着裙子赤脚向自己跑来的女性。
二人紧紧地拥抱着对方。
——哪怕只有一次,不,一次就好,我都想好好地抱住你…
——我心爱的女儿、肯罗蜜雅。
相拥而泣的父女二人无言。
不过,相对而拥的二人脸上都浮现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
尽管没有说出一句语言,但是想要传达的声音已经很好地到达了对方的心里。
——谢谢你,笨蛋老爹。
——对不起,肯罗蜜雅,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汝,吾辈到最后还是看到了不错的『表演』。」
冷灰色长发的少女,用着稚嫩的声音,以平时不同的语气说着、更加温软的声音。
那双绯红色的眼眸里面,微微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