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面前随意摆放的信件,这些都是从尸体上采集到的。
人在死亡之后,若是有什么强烈念想,身体上会出现一封信,上面记载着他们没来得及诉说的话语。
有的信件十分崭新,有的边角已经泛起了微黄,还有的已经破开了口子,露出里面难看的字体。
这些信都出自完全不同的人,里面夹杂着各种各样的情感,但都和我没关系,我的工作只是送信。
1.破洞的信
我站在一个老旧工厂的门口。浓浓的黑烟从眼前的建筑中涌出,弥散在灰蒙蒙的天空中。
我很不喜欢这种地方,所以看了所有信件的地址后,第一个来的地方就是这里,因为讨厌的事情总要先解决掉。
敲了敲门口发锈的大铁门,自然是没有人出来迎接我,里面阴暗而灰尘遍地,时不时还传出巨大的响动,震的我耳朵生疼。
但就算再不想进去,工作还是要完成。抬起脚,躲过一个个巨大的钢筋铁架,慢慢进入了工厂里面。
有三个年龄颇大的男性靠在二楼的楼梯口,身上穿着滴满油污的脏衣服,嘴里叼着便宜的香烟。
随着香烟从他们肺中涌出到本就恶劣的空气里,我也更加讨厌这里。
我已经走的很近,但他们可能因为工作上的疲倦而没有看到我,反而自说自话了起来。
“今天好像是拜伦的生日?”
“是啊,那家伙还没回来啊,已经快要三年了。”
“老大把他打骂的那么惨,离家出走也很正常,可能他已经在别的地方过上幸福的生活了吧。”
“可他是老大唯一的孩子,大嫂走的早,工厂也没有年轻人,老大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
“拜伦那孩子脾气虽然有些倔,但一直爱着老大,怎么会不回来呢?你说拜伦会不会...”
“哎,别说了,老大也是相信拜伦会回来的,才一直将工厂开下去的,要是真那样,老大肯定也撑不住了。”
“走吧,走吧,继续回去干活了。”
看着他们离开后,我也跟上了二楼。
二楼后面有一个小小的办公室,里面坐着一个看上去十分精神的老人,腰板挺得笔直,戴着厚厚的眼镜,拿着一本薄薄的册子看的很专注。
我敲了敲小门,他才注意到我。
“请进吧。”
他摘下了眼镜,揉着眉心,我这才注意到他头顶深深的皱纹和隐藏在眼镜下的疲倦。
其实我有些犹豫,如果把信交给他,那他一定会很难过,我有些不忍心伤害这个老人。但没有办法,谁让我是送信人,信是亡者最后想说的话,我必须要将信送到才行。
看着递过来的信,老人显得十分疑惑,但还是拿了起来。这封信有许多破洞,尤其是中间的位置,破了一个很大的洞。
老人重新戴起了眼镜,将信从信封中取出,当他看到上面的字迹时,表情就变得十分欢喜,但又很快悲痛起来。
寄出这封信的人叫拜伦,我还记得他,是一个喜欢说话,充满朝气的年轻人,请我吃过黑面包,但那味道真的糟透了,除非我快要饿死,不然绝不会再去碰第二次。
拜伦经常和我聊他家的工厂,吐槽自己的父亲是个老顽固,不愿意采用新的技术和人员,老员工们无论是体力还是技术都已经不行了,接下来应该是全新的时代。
他要努力奋斗,把最尖端的技术和人员带回去,在那个老旧的工厂旁边建立一个崭新漂亮的工厂,让那个老顽固后悔把他赶出去。
直到某天他突然倒在地上喘不过气,我猜他是每天拼命工作累的,但他的老板却毫不犹豫将他扔出了那个干净而敞亮的工厂,丢弃在工厂后面的臭水沟里。
他就这样直接断了气,带着自己未完成梦想,死在了臭水沟里。
本来不想理会他,毕竟那片水沟实在是太臭了,但看在那块难吃的黑面包上,我跳进了水沟,取走了他身上形成的信件。
事后洗了不止一次澡,但还是难以祛除掉那股难闻的味道。
后来看着信件中间的破洞,我想他一定十分的后悔。
“谢谢你送来的信。”
老人一边颤抖一边擦着眼角的泪水,很艰难的将心情平复了下来。
我点了头,也算是接受了这份谢意。
送完了这封信,我就该走了,虽然老人还有挽留我的意思,但我的时间很宝贵,还有很多信等着送,这是件麻烦的工作。
老人拿起了桌上那本薄薄的册子,册子里有一张小小的照片,一个面色温柔的女性,将互相看不顺眼的父子两人搂在一起的照片。
老人将册子合上,和那封破了洞的信叠好一起锁进了柜子中。
擦干了眼角的泪水,戴上眼镜后,老人又恢复到了那副精神的样子。站在办公室门口,深深的吸了两口气。
“喂,你们这些老家伙,拜伦那臭小子寄来了信。”
“什么,拜伦终于来信了。”“他现在过的怎么样了?”
“他在大城市过的可好了,还说过几年要在咋们厂子旁边盖一个又大又敞亮的新厂。”
“拜伦这小子出息了啊!”“我当年瞅着他就不一般”“不亏是老大的儿子,就是牛。”
等众人的激动的谈论快结束,老人才接着喊道
“我们也不能输给这臭小子,所以我提议,咋们也学习些新的东西,把厂子下面收拾收拾,多做几个项目,招些年轻的新人,让拜伦那臭小子看看,咋们这些老家伙也能跟得上时代!!”
听着众人的高呼声,我打了打哈欠,离开了这里。
2.透明的信
我走在一条蜿蜒的道路上,路边的鲜花都被精心打理过,生长的十分整齐和娇艳。
侧边的风夹杂着鲜花的香味涌入鼻腔,今天的太阳也十分舒服,害得我想躺在一旁的花丛中好好睡一觉。
但工作还是第一位,将怠惰的想法从脑海中赶了出去,快步的向前走去。
道路的尽头有一间大大的屋子,信件上所标注的地址是一间福利院,收信人是福利院的女主人。
这封信的信封是透明的,除了表皮上写着地址,里面也并没有信纸,只有一颗长得像水果麦片般的种子。
还没走到福利院跟前,就听见里面孩子们一起玩耍的声音,我准备很有绅士风度的敲敲门,有礼节的拜访和送信。
但孩子们却围了上来,他们似乎很喜欢这样迎接客人,但我却一向习惯离小孩子们远点。
不管是他们没有逻辑的言语,还是时不时的哭闹,都让我感到...
“嘿,可别抓我的腰。还有你,那刚抓完泥的手准备往哪里摸呢?”
但这些孩子们像是听不到我充满抱怨的声音,依然将我紧紧围绕。
“皮斯,贝拉,约克,放开这位客人吧,你们也该回去午睡了。”
福利院的女主人终于发现了我的困扰,将晾衣服的手停下来,把孩子们送回了房间里,这可真是得救了,如果有机会,我想请她喝一杯热牛奶,以表感谢,可惜我工作繁忙,应该没这个时间。
女主人充满笑意的看着我,还给我倒了水,并没有问我来这里的目的,这反而让我变得难以开口。
而且说到福利院的女主人,总会想起些尖酸刻薄或者肥胖臃肿的形象,可能还会虐待孩子们,这归于我总是看一些奇怪的节目和生活经历。
但眼前这位女主人却成功洗刷掉了那个负面形象。
这是一位虽然不太年轻但却十分美丽的小姐,除了岁月的痕迹以外,生活并没有冲洗掉她任何光彩,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就像是刚走进来时路边的花丛,上面自然带着清晨阳光的香气。
她的衣服虽然有些破旧,下摆处还有几个捣蛋鬼的手印,但整体看上去依然十分的干净和整齐。
那些顽皮的孩子们也很听她的话。我可以轻易的感受出来,那些孩子们对女主人的信任和喜爱。
但更让我感到惋惜的是,女主人又为这些无依无靠的孩子们付出了多少,她明明拥有最好的青春和动人的相貌,过上更加幸福的生活也毫无问题,但却一直在努力照顾这些孩子们。
我可受不了这样的工作,突然觉得送信这份工作似乎也没那么辛苦。
喝完了水,我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将透明的信拿出,递在了她的面前。女主人似乎有些惊讶,没想到我会给她一封信,等她疑惑的拿起信封,看到上面的字迹时,立马就变得激动了起来。
她打开信封,倒出里面的种子,似乎变得十分开心。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种子,但我知道,那个小男孩不希望伤害这个女主人,所以他的信上才没有写任何的字,他害怕自己的情感被女主人察觉到。
“哈迪被收养已经两个月了,那是一对看上去十分和善的中年夫妇,对孩子们的态度也很好,但我心里总有些不安,最近也常常想念哈迪,但看到这封信我就放心了,哈迪似乎过的不错。”
听着女主人的话,我的心中叹息一声,如果哈迪真的过的不错,就不是由我来送这封信了。
那对看上去十分和善的中年夫妇其实是虐待狂,已经用同样的手段欺骗过很多家庭或者福利设施,自然也骗过了善良的女主人。
而那个叫哈迪的小男孩也十分坚强,等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身上随意的缠着脏兮兮的布,渗出来的血液将布料染成了暗红色,呼吸像是冬日里快要烧干净的柴火,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他像是被摔坏的木偶,用刺激性药物吊着一口气,被放置在阴冷的地下室中。
我没有救他出去的办法,而且他也撑不了多久了。看着他充满渴求的眼神,我帮他提前结束了痛苦,瞳孔中最后谢意,也让我减轻了负罪感。
但当时看着他身上浮现的信件,我也十分难受,明明遭受了这样的对待,但是临终前最后的执念却是不想让真正爱着自己的人伤心。
可怜的少年啊,你的信件我确实的送到了,女主人应该也不会再担心你。我起身告退,女主人将我送出了门。
虽然我想早点回城市休息,但这里的环境真的不错,所以我突然想多停留一会。
女主人也带着信封回到了屋内,但却立马被小孩子们给围了起来。
“妈妈,哈迪哥哥寄信回来了,是真的么。”
“不是说让你们呢好好休息了么,怎么这么不听话,我要生气了哦。”
“等妈妈念完信我们就好好睡。”
“好吧,孩子们,我念给你们听。”
女主人清了清嗓子,用手遮住那封透明的信,模仿出一种似乎比较活泼和随性的小男孩声音。
“嗨,你们过的好么,我现在生活的不错,每天面包和菜汤都能够吃到饱,新的爸爸妈妈也非常爱我,我甚至有一张自己的床。
皮斯,我走了后你就是年纪最大的了,有没有帮弟弟和妹妹们多做些事情,记得督促他们早点睡觉,也不要再让他们白天时跑的离家太远。
贝拉,我还是很喜欢吃你帮妈妈一起做的野菜饭,虽然你总是偷偷去找野菜,把手弄得泥泥的,但我知道,你是最爱大家的。
还有约克,你别总是假装挑食,实际上把好吃的都挑给芬尔,我可是经常听到你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还有卓克.......”
女主人温柔的讲述着,底下的孩子们也津津有味的听着,直到透明的信封被打湿,女主人的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
“妈妈,你怎么哭了?”孩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向充满笑容的妈妈突然流出了眼泪。
“没什么,孩子们,妈妈只是有点想念哈迪了。”
是啊,一位这样热爱孩子的妈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想说什么。因为知道哈迪想说什么,女主人才对其他孩子传达哈迪可能会说的话,其实这封透明的信件,一开始所蕴含的情感根本就无法实现。
等女主人安抚好那些孩子们后,就在房屋的后面刨开了一个小小的土坑,将那颗干瘪的种子紧紧的握在了手中。
女主人想要哭泣,但却在强忍着自己的感情,蹲下身子,将种子放入了土坑中,好好的埋了起来。
但却没有再站起来的力气,一直压抑的泪水也无法再控制,全都滴落在面前的土壤中。
信中的感情没有传达成功,但是这样的感情,或许更加真实。
3.普通的信
比起其他那些千奇百怪的信件,这封信实在是普通至极。
主人的死法也十分普通,赶上了战争的热潮,是千千万万死掉的人之一,他残缺的遗体被运送回老家,女儿和老婆大哭一场,也没有多少钱准备葬礼,只能火化后放在战争墓园中,立上一个小小的牌子,和千千万万个与自己经历相同的人挤在一起,听上去似乎也不太寂寞。
这样经历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几乎每个月都在发生着相同的事情,还好在他火化之前被我发现,不然他最后想说的话就再也没人听见了。
信件在衣服的夹层中,真是个糟糕的位置,这让我看上去像个偷尸体衣服的贼。
我原以为这封信是给他妻子和女儿的,算是一份比较轻松的差事,但实际上地址标注的却是另外一个遥远的城市。
这真是太累了,我一下子丧失了送信的动力,真想把这封信给重新塞回尸体的衣服中。
而且奇怪的是,信的主人从小到大都生活在这个城市,他的双亲也在前几年就逝去,这封信到底是送给谁的。
但不管怎样,信件已经拿到了手中,就必须要送到才行,工作的要求就是这样,也没什么办法,我觉得自己也是时候考虑退休了。
乘坐着夜间空旷的列车,几经周折后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偏远的城市,整座城市给我一种迟暮的感觉,走了一路根本没碰到几个年轻人,大街上也十分萧条。
年轻人们都跑去大城市工作或者参军,导致这里只剩下了老人妇女和一些孩子,连酒馆也只看到了一个,而且里面还兼职卖老年人保健品,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来到信上所标注的地址,这里有一间看上去很古旧的房子,房上爬满了青藤,似乎很久都没人住了。
我试图敲门,但门却被轻易的推开,本以为里面会又脏又乱,甚至有可能会发现不知道死了多久的老人尸体,这种事情在这个城市一定很常见。
但和我想的恰恰相反,里面十分的整洁和干净,尤其是门前换鞋的地方,有着每天都认真打扫过的痕迹,似乎在等待着某人回家。
我还没来得及多想,突然就听见了高分贝的吼声。
“老头子,门好像开了,你赶快去看看,是不是孩子回来了。”
“你说什么?水烧开了?我没烧水啊。”
然后这个声音又提升了一个层次。
“我说门开了!!你这个老聋子。”
“老婆子你又没锁门是吧,看啥看啊,肯定又是被大风吹开的。”
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听见了脚步声,显得有些急切的走了过来。
是一位年龄很大的老爷爷,他头上戴着灰色的贝雷帽,眉毛花白还十分卷曲,脸上戴着厚重的老花镜,里面的眼球显得有些浑浊,下巴上有些胡乱生长的白色胡渣,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
老人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但我应该不是他想要见到的人,他显得有些失望,但还是对我挥了挥手。
“老婆子,有客人来了,我带他进来。”
“谁还来找咋们啊,隔壁的汉克不是上个月就死了,老头子你是不是眼花出现幻觉了。”
“不是那些背信弃义的老家伙们,都说了要一起活着一起走,结果一个比一个跑的快。”
我跟在老爷爷的身后,走进了里面的一个小房子,床上躺着一个同样看上去很苍老的奶奶。
老奶奶的身体看起来还不如老爷爷,两条腿已经发生了很严重的变形,应该完全不能下床,眼睛也没有任何神采,可能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身体也十分佝偻的靠在床上,只有嗓门的声音很大,应该是因为常年大吼的习惯。
老爷爷想要给我倒杯水喝,但我连忙阻止上去。
“你也觉得我老了是吧,不,我可年轻着呢。”
老爷爷坚持的用那双颤颤巍巍的手将热水送到我面前,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万一撒到手上也太糟了,我心中一定会有罪恶感的。
老年人都喜欢说重复的话和以前的事情,这两位老人也不例外,而我刚好也是个不错的听众,我一边喝水也一边了解到了两位老人的经历,但也更加疑惑关于手上这封信的事情。
两位老人和其他人不同,他们是再婚,彼此都有一段很不幸的感情经历,等他们两人走到一起的时候,已经四十多岁了,本来也没打算要孩子,老奶奶当时身体就不大好,但意外的还是有了,不听老爷爷的劝阻,老奶奶坚持的将孩子生了下来。
结果似乎不错,是个很健康的男孩,他的诞生让老两口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直到男孩16岁那年,他像别的孩子一样,不听父母的劝阻,选择离开这个荒凉的城市,去南方参军。
这一去就是十多年,男孩每年都会寄很多信回来,告诉老两口自己还活着,还晋级成为了少尉,但因为战事吃紧,他实在是没空回来。
他经常在信中让两位老人保重身体,等战争结束他就立刻回来,也会常说家门口的青藤,他小时候很喜欢,还想吃父亲做的牛肉汉堡,总是会在里面放超多的辣酱,他写了很多想要回家去完成的事情。
但我知道,他是在掩饰着对父母的愧疚和离开家乡的后悔。
因为他一直都没能回来,而他的父母也一直等待着他,不肯老去,拼命的活着。
那怀中的信到底蕴含了什么,我逐渐不安了起来。
等两位老人说完话,我将怀中信掏出递给老爷爷,真相如何,应该由两位老人亲自去揭晓。
老爷爷看着面前的信,似乎有些茫然,但还是用自己颤颤巍巍的手将其拿了起来。可能是因为经常看儿子寄来的信,这封信上的字,老爷爷依然勉强看得清,也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真读着。
“史密斯先生和史密斯太太,你们好。
我叫基尔伯特,是威尔少尉的下属。
前段时间北方爆发了一场规模不小的战争,我们的部队前去支援,但却中了敌人的埋伏,形势十分严峻,是少尉带领我们杀出重围,保住了我的性命。
但少尉却在这场逃脱战中受了伤,在战场没有时间处理好伤口,等回到军营的时候,少尉已经不幸逝世。
少尉走之前让我好好活下去,让我等战争结束之后,一定要替他照顾好你们。
过两天还会和邻国进行一场战争,但我已经有些厌烦,写这封信的时候,我也一直在思念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军人不该有如此怯懦的思想,这我明白,但我依然真心期盼战争能够很快结束。
还望两位一定保重身体。”
信已经被读完,老爷爷的眼睛也早已湿润,苍老的手中,这张薄薄的信纸是如此的沉重。
老奶奶的身子也变得更加佝偻,接连咳嗽个不停,侧躺在床上,像是丢失了灵魂。
两位老人多年以来漫长的等待,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我也明白了这封信并不是执念,而是一封实际存在的信件,而那个想念自己妻女的士兵,也没来得及送出这封信,就离开了人世。
两位老人根本无法等到任何人,也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
这封信是注定的悲剧,我叹了口气,准备告退。
“老婆子,你可要继续撑住,还有人要来找咱们呢。”
“是啊!还不能死,一定要继续活着,不能让另一个孩子愧疚。”
出乎我的意料,两位老人尽管泣不成声,但依然安慰着彼此,没有任何想要放弃生命的意思。
我不太理解这样的情感,不是自己孩子的人,还有继续等待的必要么?
而且我知道,这根本没有结果。
等我离开两位老人的家,走在荒凉的街道上,看着一间间老旧的门宅,这里面也有很多的老人生活着,他们中很多人的孩子也永远留在了战场,他们又在等待着什么?
这件事在我思考了很久之后,才终于有一个模糊的答案。
等待只是一个借口,因为他们早就想过很多次自己的孩子会不会无法回来,他们只是需要一个理由继续活下去,这份执念...
我难以理解。
4.爱情的信这封信上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哪怕是刚拿到手中,我也感受的出来。粉红色的信封,充满少女心的印章和图案,你肯定会觉得寄出这封信的人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但现实往往比较离谱,这封信是我从浓密的胸毛中给扒拉出来的,信件主人叫巴里,长的像是黑帮影片里的老大,身材极其雄壮,光秃秃的头上还有一个褐色的刀疤,眼神也凶恶的像是要把人给大卸八块,小孩子看到会直接被吓哭。巴里是一个酒馆的老板,生意并不好,我猜大家都是因为害怕他的长相而不敢去,事实上一开始我也是如此。如果不是有一天我累倒在酒馆的后面,被巴里用亲手做的松饼和店里柔软的床给救了起来,可能都没法再送信了,这份工作实在是件苦差事。
但也从那天起,我知道这个长相凶恶的酒馆老板意外的是个温柔的人,不但将店铺打扫的十分干净,做的食物也很好吃,甚至连酒馆中的酒都是整个城市唯一没羼水的。
更重要的是酒馆二楼的床铺,实在是太柔软了,我原以为巴里肯定是睡在地上,倾听着楼梯声音,随时准备应付其他黑帮成员的袭击。
总之这么良心的店铺竟然没什么生意,我真替巴里不值。
但巴里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每次我来酒馆吃东西,他也不问我要钱,只是让我陪他说说话。
能不花钱就可以享受美食以及柔软的床铺,巴里的外表就算再凶恶,那也是一个天使。
巴里店里客人虽然不多,但也有几个常客,大多都是像我这样意外得知他本来的面目,所以才常来。
但这些常客在向朋友推荐这家店的时候,都会变成
“你是不是受到威胁了,要不要帮你去警局报警,你身上不会被缠着炸弹吧。”类似这样的展开。
常客们也很无奈,再加上巴里看上去并没有资金上的烦恼,也都逐渐放弃了。
只有一个少女不同,她叫蔓蒂,也就是这封信的收件人,她很喜欢向别人推荐这家店,甚至每次新来一个客人,她都会显得很开心。
蔓蒂是个活泼又可爱的姑娘,她的身材比较娇小,鹅蛋的脸型上有一个微挺的鼻尖,再往上是一对湛蓝色的眼睛,她时常穿着一件蓝白色的裙子,头发上缠着两个小巧的麻花辫,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可爱。
蔓蒂是一对富商的女儿,她的双亲经营着这个城市最大的商会,哪怕是巴里的酒水,也是从那里进货来的。
蔓蒂每次来酒馆都喜欢点上一小杯果酒和甜点,一坐就是很久,为了避免无聊,她会带些书看,但总是坚持不了多久,只要有别的客人来,她就上去和对方聊天,虽然都是些没营养的话题,但她自己却笑的很开心。
我从没见过巴里和蔓蒂有过交谈,往往都是巴里安静的擦着杯子,蔓蒂在和其他人交谈。
巴里能够喜欢蔓蒂,这是我从没设想过的情节,但这怎么看都是单相思,蔓蒂那么活泼可爱的姑娘,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但信件已经拿在了手上,我就得送过去,而且巴里的尸体就在旁边,我这样想也不太好。
离开了酒馆,街上时不时传来难闻的臭味,我的鼻子比较灵敏,总会避开这些地方,但还是会远远看到腐烂而腥臭的尸体,上面飞满了蝇虫。
是,他们和巴里一样,都病死在了这座城市中。
一个月前,这里爆发了一场瘟疫,人们没有太好的防护手段,很快就蔓延开来。
就算像巴里这样看上去完全不会得病的家伙,也变得只能躺在床上,我试图来酒馆看望他一次,却被他一脸凶样的瞪了出去,我也能理解他不想让我患上瘟疫的心情,虽然我和其他人不同,但总归要谨慎一些。
死在瘟疫中的人越来越多,我的工作量也明显增大,往往今天拿了这家的信,送给另一个人,然后发现对方也已经死了。这种情况下,我只能亲自打开信封,简单诉说一下对方的心意。
“瞧瞧,人家让你能多活几年,还让你在他坟头倒些酒,不然他变成冤魂也不会放过你,结果你和他一起死了,你们两个还是一起去天堂找酒喝吧。”
也不知道天堂收不收这两个酒鬼,但我宣读完信件后就离开了这件房子,要送的信件还有很多,这该死的瘟疫,让我快要忙死了。
等到夜晚,我从窗台翻进了蔓蒂的家,已经没有必要维持礼貌,而且我知道根本就不会有人能来给我开门。
蔓蒂也躺在床上,眼睛紧闭着,一脸痛苦的样子,但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到来,勉强睁开着双眼,看着没打招呼就闯进来的客人。
“你怎么来了,这里很危险,快离开这里。”
蔓蒂十分虚弱的看着我,语气中也完全没有了平日里活泼的样子。
我向她摇了摇头,走在她的床边,将巴里花哨的信件拿了出来。
蔓蒂还活着,所以我不能帮她宣读信件。但打开信封,将信纸张开在她面前,还是勉强能做到的。
我没有仔细去看信上的内容,但巴里的字十分漂亮,我送过的信不少,这么好看的字可没几个,我有些想不出来,他那黑帮保镖一样的身材,到底潜藏了一个怎样可爱的小男孩。
而且这个小男孩还有着一颗纯真的少女心。
蔓蒂并没有先去看信上的内容,而是十分困难的张开了嘴,轻声向我发问:
“巴里店长,他还好么?”
看着虚弱的蔓蒂,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眼神有些躲闪的看向一边,嘴里嘟囔着,想要说些节哀顺便之类的话,但却一直卡在嘴边说不出口。
蔓蒂也没有期待我的回答,从我的表现中,她似乎已经猜到了结果。
“原来巴里店长也走了,那我就彻底没有坚持下去的必要了。”
然后蔓蒂就合上了双眸,像是要去往另一个世界。
“喂!喂!喂!小姑娘,你这样想我可就困扰了,我好不容易翻窗进到你家,还亲切的帮你拆开信封,把信纸张开放在你的眼前,你竟然看都不看一眼就打算把眼睛永远合上,你是在瞧不起送信人的工作么?”
本打算这样向蔓蒂大吼,但她眼角涌出的泪花又把我的脾气给浇灭了。
我知道,蔓蒂的父母在前两天也相继离世,她的身体和内心肯定已经疲倦到了极点,撑不下去也很正常。
但还是得让她看到信才行,起码也得撑到看完再离开,送信人的工作就是这样,除非对方已经死了,不然都要亲自让对方读到信。
我将信先合上,离开了蔓蒂的床边,凭借我天生的探知能力,很快就找到了储备食物和水的地方。
还好蔓蒂家是商人,家里留了不少可以直接吃的东西,不然做饭也是一大问题。
将吃食拿到蔓蒂的嘴边,再费力的找来一些水,轻轻拍打着蔓蒂的身体,蔓蒂也本能的张开了嘴,将食物慢慢吃了下去,再把水送到她的嘴边,虽然洒出了不少,但好歹喝进去了一些。
蔓蒂也重新睁开了眼睛,希望不是我把水撒到她脸上才醒的。
“是你救了我么?咳咳......”
看着一直咳嗽的蔓蒂,我叹息一声,努力将信重新张开,放在她的眼前。
“这是...巴里店长给我的信么?”
蔓蒂带着疑问,我则轻轻点头回应着她。
目光注视着信件,蔓蒂终于认真的阅读了起来,可能是巴里写的太长,又或者蔓蒂读的太慢,我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手都要酸死,终于在我支撑不住的前一刻,蔓蒂移开了视线,我也垂下手臂。
“谢谢你把信送给我。”
蔓蒂又哭了起来,那个健康又活泼的小姑娘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难适应。
我想要安慰她一下,但看着蔓蒂的眼睛,那是和刚刚完全不同的神采,虽然流着泪水,但却蕴含着想要生存下去的信念,我不知道巴里在信中写了什么,但蔓蒂现在想要活下去。
我将信收好放在蔓蒂的床边,在房间里找了些吃的堆到她的面前,在蔓蒂虚弱而疑惑的注视下,我寻了个舒服的地方就睡了。
随后的几天,我送完外面的信就回到蔓蒂家,一直在照顾她,本来每天都疲于奔波,现在还要照顾她,实在是太累了。
过了段时间,这场瘟疫也终于过去,整座城市的人减少了一大半,我去探望过一次巴里,他和死在大街上那些流浪汉一样,身体成了其他生命的养分,不过我真的很讨厌那些虫子。
蔓蒂也逐渐恢复了过来,除了偶尔的咳嗽以外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少了以前那副活泼的样子。
我被蔓蒂带去了整座城市的葬礼仪式,少数活着的人们哭泣着,倾泻着他们的感情。
在祭拜完蔓蒂的父母后,我们就来到一个很偏僻的角落里,小小的墓碑上面刻着两个字。‘巴里’
“这坟墓真是有够寒酸的,跟你那副大块头可完全不相配。”
我自言自语的吐槽着,说不上多伤心,但还是挺想念巴里的免费食物和那张柔软的床铺。
蔓蒂将手中的花放下,拿出了巴里那封充满少女心的信,仔细的放在了巴里的墓碑前。
“巴里先生,谢谢你的心意,其实我也一直喜欢你。
喜欢你做的小甜点,喜欢你给我的免费续杯。
喜欢你喂猫时的温柔,喜欢你擦杯子时的认真,喜欢你总是偷瞄我却不敢和我搭话的害羞。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我喜欢你喜欢我的样子。
但是巴里先生,请允许我在今天拒绝这份心意,我会离开这座城市,去往别的地方重新生活。
或许我也会像巴里先生一样,开一家酒馆或者咖啡店,过着平淡却充实的生活。
放心好了,我的店肯定要比巴里先生的店生意好,谁让巴里先生你长得太吓人了。”
蔓蒂的语调很活泼,和她平时在店里的时候一模一样,如果她能忍住不哭,说话的时候不会偶尔卡顿,说不定就可以骗过自己。
到了现在我也终于确认,这封信送到了蔓蒂的心中,成为了她今后生存下去的重要勇气。
5.我的信
看着镜子中憔悴而疲惫的自己,我把脸泡入冰凉的水中,但脑海中依然十分混沌,并没有清醒多少。
从学校毕业已经两年了,我成为了一名警察,刚入职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可以像侦探一样破案解密,或者潜入黑帮窝点与毒枭们斗智斗勇,起码也会做一些警察应该做的工作。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每天都处理着堆积成山投诉报告,无偿加班到深夜,还要听着秃头上司的谩骂和讽刺,大的案件轮不到我,小的案件我轮不到,警局所有的功劳都算在局长和那帮走狗身上。
现在对警察这份职业的幻想早已破灭,我走在去上班的路上,有个邮差哼着歌从我身边路过,我突然十分羡慕他,能自由而惬意的工作。
离警局不远的地方,有一间小小的咖啡店,里面打扫的十分干净,我每天早上都会来这里喝一杯咖啡,吃两个热乎乎的蛋挞,店长的手艺十分不错,而且是个活泼又漂亮的女生,就算是我这种木讷无聊的人,她也能找个话题和我聊很久。
渐渐地,我已经离不开这间小小的咖啡店,只有每天早上在这里,我的心才能平静一会。
我知道,让我平静的不是咖啡,而是那个对我漏出笑容的女店长。
“呦,老伙计,今天可让我逮到你了,说,你不是又来混吃混喝了。”
咖啡馆中偶尔会来一只毛色驳杂的老花猫,它并不是店长养的,只是常常会来这里休息,善良的店长会给它准备牛奶和甜点,它享受完后就会找个舒服的地方睡一觉,真是个自由而懒散的家伙。
我将它抱在怀中揉动,它吊着脸,明显很不情愿的样子,但这样反而让我觉得有趣。
但我抽了抽鼻子,突然闻到一股不妙的味道,将揉动的手停下,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天呐,你昨晚是不是被人扔到粪坑里了!”
我赶紧将它从我的怀里放下,这股味道真的太有冲击力,我的早餐都差点白吃了。
它的身上虽然像是冲洗过几次,但味道还是埋藏在毛发深处,没能彻底清洗干净。
老猫一副‘你活该’的眼神看着我,真是气的我抓狂,不过本来就是我主动去抱它的,也确实发不了脾气。
我把手洗了又洗,等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上班时间已经到了,急急忙忙的结账离开了这里。
因为迟到,上司对我劈头盖脸的谩骂,而同事们在一旁幸灾乐祸,再加上桌上根本处理不完的枯燥业务,我的内心已经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彻底的绝望,当我在洗手间彻底下定决心辞职的时候,从装纸的口袋中摸出了一封信。
信上的字迹十分难看,像是刚拿起笔的小孩子写出来的,甚至要更差劲一些。
“这肯定是哪个小鬼头趁自己不注意塞进来的。”
反正也打算辞职了,也不着急,耐着性子看了下去,但上面写的东西逐渐让我精神了起来。
这是一封举报信。举报城市里最大的钢铁工厂丢弃过劳死的员工尸体,虽然字迹难看,但上面给出的信息却十分全面,死亡人的姓名和尸体的地点都写的清清楚楚。
虽然还是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但也有了调查一番的动力。
没有向任何人打招呼我就离开了警局,一想到秃头上司找不到我人而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就觉得身上舒服了不少。
先来到了工厂后面的臭水沟外,信中标注的尸体地址就在这里。
但这里真的太臭了,还没有真正靠近,我的胃液就开始阵阵翻涌。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股臭味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但现在可没时间细想,用袖口紧紧的捂着鼻子,强行压制住翻涌的恶心感,快速向水沟深处走去。
水沟深处有一片垃圾堆,感觉上似乎很正常,但正常人不可能跑这么里面倒垃圾,我走到垃圾堆旁,根据信上所写的,找到一个巨大的袋子。上面的拉链是开的,可能被什么小动物钻进去过。
我吞了口唾沫,平复一下紧张感,然后用力将拉链拉开,一具被污水泡肿的尸体就出现在我眼前。
尽管做好了准备,我还是呕吐了出来,真不像话。
虽然有些讨厌不够坚强的自己,但也确认了信上所说的事情大概率是真的。
我将袋子的拉链重新拉好,拖着死者离开了这个臭水沟,放在旁边的空地上,我将拉链重新打开,确认着死者的身份。
死者的身上还穿着工厂的衣服,胸前的牌子上写着名字,叫做拜伦。他身上的钱包等物品也被拿走,只剩下了一张照片被他紧紧捏在手中。
我用力掰开他的手指,将湿润的照片铺开在地上,上面是一张合照,面带温柔笑容的女士将两个表情不爽的父子搂在一起。
这是一张很好的照片,我将它放在死者的胸前,尽全力做我应该做的事情。
我先给各大报社和新闻社投了匿名信,将尸体的地点和推测的情况告诉他们。因为钢铁工厂给城市赚了太多钱,局长哪里没被贿赂我是绝对不信的,所以不能想着先靠警方。
看着记者们蜂拥到臭水沟附近,我才安心离开,当天我没有再回警局,而是回到家中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我直接去了那家工厂,门口已经乱作一团。
媒体们堵在门口,举着今早刚印出来的报纸,上面模糊的印着尸体照片,质问着上面发生的事情。
工厂的负责人完全想不通这件事是怎么暴露的,但他们也知道,自己一定完了。
过了两天,工厂被封禁,局长也不出意外的被抓了,秃头上司失去了庇护,很快就被调离,而我在努力工作了半年后成功升职。
这半年来过的很充实,做了不少警察应该做的事情,像是重新活了过来。遗憾的是没能寻找到那具尸体的家人,他们应该不住在这个城市,所以大大增加了搜寻难度。而那封字迹难看的举报信我也始终想不明白到底是谁踹在我怀中的。
怀抱着这些遗憾,我今天也来到了咖啡店,女店长的笑容可以帮我扫去心中所有的阴霾。
咖啡店的门突然被推开,底下钻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我的心情也变得更好了一些。
“老伙计你竟然还活着,我当你已经离开了这个无聊的世间。”
太久没见它让我忘记了上次的心理阴影,老猫看上去还是一副疲倦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像全世界人都欠他一个小鱼干。
“你这是糟蹋谁家的花田去了。”
抚摸着他有些苍老的毛发,从中揪出了一朵紫色的花瓣,还有一点杂草和泥土渣。
听了我的话,他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对我吼着发脾气,而是安安静静的趴在我的怀中,等我吃完了早餐,喝完了咖啡,他也跳了下去,店长已经给他准备好了食物和水。
来到了办公桌前,我脱掉外套打算处理今天的任务,但从外套的口袋中划出一封信,信件的样式瞬间让我想起了半年前的那封,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信,果然如此,毕竟这么难看的字体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虽然感到不可思议,但我大概知道送信的是谁了,联想起半年前它身上的味道,基本上可以肯定就是它。
但现在也没时间找它确认,因为信上的内容已经让我愤怒到了极点。
上面写了某对夫妇长期利用伪造身份收养各种孩童,然后进行囚禁殴打和虐待。
有了上次的信任,我并不觉得它会骗我,这次我果断召集手下们出动。
在一处老旧的民宅中,我们将两名犯人抓获,民宅下方被改造成了一间间小小的仓库,大概有五六个,里面充满了血腥和排泄物的味道。
有两个孩子还活着,其中一个只来了两天,身上还算完整。而看到另一个孩子和那些死掉孩子的样子时,我真的差点拔出手枪将这对夫妇给毙了。
但我决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松就死掉,必须要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在悔恨和痛苦中忏悔一生,这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
不过我还是没忍住暴揍了他们一顿,但即使这样也远不够他们对这些孩子做过的万分之一。
因为这件事,我立下了很大的功劳,但这份功劳很沉重,一直压在我的胸口监督着我。又过了两年后,我被市长任命为新的警长。
虽然权利和要做的事情都更多了,但我的生活却没有太大变化,每天依然会去咖啡店,吃着熟悉的蛋挞,看着永远看不腻的笑脸。
我想,我应该上爱上了店长。
但实在没有勇气去告白,万一被拒绝,以后再来这里得多尴尬,店长的笑容和这里的咖啡蛋挞已经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实在无法想象失去它们的日子。
除了这件事以外,我再也没有见过老花猫,而店长也不知道它的去向,可能它真的老死了吧,明明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他,真是过分的家伙。
但这时咖啡店的门被打开,一个身穿绿衣的年轻邮差走了进来,他刚进门就一脸惊喜的看着我。
“雷蒙斯警长,真的是你,天呐,我前两天还在报纸上看到您的传记和您押送犯人的英姿。能在这里遇见您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肯定是搞错了,请务必给我签名。”
从他激动的样子可以看出他很崇拜我,但我打心底觉得自己根本不值得崇拜,能有今天这样的成就,也不是自己的功劳,媒体们也随意编写着我都不知道的英雄传记,但我依然要做出样子,我是年轻人心目中的英雄,不能毁掉他们心中的形象。
“你好,我很高兴认识每一个有活力的年轻人,你们才是城市的未来。签名当然没关系,而且,我还有个小小的疑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哦,不好意思,瞧我激动的,把正事给忘了,这里有您的一封信,是从奥德林寄来的,听那边的人说,寄信的是个年龄很大的老爷爷,收信人上写着您的名字,但收信地址却在这里,我一开始还以为搞错了。”
奥德林我也听说过,是一个几乎只剩下老人的城市,年轻人不是跑去繁华的地方工作,就是去参军,那座城市离这里很远,就算坐火车也得好几天。我根本不认识住在那边的人,也实在想不通那个老爷爷是谁。
但随着快递员将挎包中的信取出,我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了起来,表情也一定很精彩。
这熟悉的封皮常常出现在我的脑海中,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它的样子,本来想尽快打开信看看,但看着一脸激动的年轻邮差,我稍微冷静了一些。
给邮差签名后,他一脸开心的离开了这里。
我也深呼口气,打开手中的信件。
这难看而熟悉的字体毫无疑问就是它。
这封信和我想的不同,上面没有什么案件,而且写的很长,像是在发牢骚。
它好像住在了一对年迈的夫妇家中,那里的饭菜很不合它的胃口。还好房上的青藤长得很繁茂,可以躺在上面舒服的晒太阳,不然它怎么都呆不下去。
后面的篇幅都在变着花样骂战争,这点我和它看法差不多,战争真是一件很讨厌的事情,每次前线送回来的遗体都会让热血的年轻人更加冲动,但很少有人在乎他们妻女父母的真实感受,那不见得是恨意,有的多半是嚎啕大哭的痛苦和深夜中思念所带来的绝望。
直到信的最后,它留下了最后一句吐糟,冲淡了我心中的压抑,我也将信好好合上,放在自己的口袋中。
深深的呼吸了两次,走向了在吧台擦杯子的女店主,鼓起了自己全部的勇气。
信件的最后写着。
“蠢货,你还要让人家女生等多久!”
...................
我回到家中,女儿扑进了我的怀里,我抱着她开心的转了一圈。
“都十几岁了,怎么还这么粘人,最近功课怎么样了?”
“真是的,爸爸讨厌,一回来就问这个。”
女儿鼓气腮帮,一脸生气的样子。但落在我眼里却十分可爱,但一想到这么可爱的女儿将来会被人娶走,我就想给那家伙脸上先来一拳。
“安杰丽卡,别缠着爸爸了,快去吃早餐吧,等会还要去学校呢。”
“怎么妈妈也是的,真过分。”
虽然不开心,但安杰丽卡还是乖乖回了房间。妻子则一脸微笑的看着我,我和她紧紧拥抱,感受着彼此心中的思念。
三人开开心心的吃着饭,女儿聊着学校的事情,妻子聊着店里的事,我则看着她们两人幸福的样子,就觉得很开心。
笑声传到了后院的花园,一只小花猫正躺在草坪上晒着太阳,因为被吵醒,正一脸不爽的打着哈欠,它的身下睡着一张今早刚送来的报纸。
上面刊登着传奇人物雷蒙斯市长前往前线谈判,成功缔造和平条约的最新消息。
小花猫看了看,像是很满足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