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世纪最强大的恶魔‘虚荣’,是泛苏维埃同盟为沅宋留下的重要战略遗产。此次‘虚荣’访问印度,是两国之间加强友好关系、促进贸易协定等重要合作的标志......”
“刘教授,能再为我们回顾一下‘虚荣’的经历吗?”
“好的。如我们这一代人所熟知的,‘虚荣’是恶魔这个种族出现后,史无前例的强大个体。它最初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出现在列宁格勒,之后被前苏联科学家发现。经过长达三年零六个月的谈判后,‘虚荣’同意与苏联合作,并在一天之内就扫清了纳粹德国的百万装甲师,为后来苏联的胜利以及成为世界第一大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关掉电视。
我翻了个身。脸埋在枕头里。
枕头透气性不错。我没有闷死自己就是证据。
时下正值六月。我居住在某西南城市。此时,暑意已浓。明明半个月前还一天晴、一天雨。现在却动不动便从中午到黄昏持续暴晒。
生性怕热的我于是把自己关在家里,终日与空调、电视、电脑和触屏手机为伴。
由于倾斜资金到电费上,日常开销中基本就不存在零食的位置了。这一点蛮可惜的。
嘀嘀——
社交软件的消息响起。
不想看。没办法。伸手够手机。够不到。
真麻烦——我起身从茶几上拿起手机。
我最近很严肃的考虑过要不要卸载所有社交软件。但真要这样做,班委乃至辅导员恐怕很快就会打电话过来质问为什么没有在群里签到/没有来开会/没有交作业。
后果是扣学分甚至无法毕业。
想到这里,我就暂时饶了可恶的企鹅图标和绿框白色气泡一命。
极不情愿而又抱着一丝期待,我打开手机屏幕:
贞子:向我汇报昨天晚上交给你的企划进行度。
贞子是辅导员助理。
之所以叫她贞子,原因很简单。她像贞子一样有着一头黑色长发。她像贞子一样难缠。
我开始考虑要不要装作没看见消息。
这时,又有一条信息发来:
贞子:我知道你在看手机。现在不回复我就要考虑在学分评定上记你消极怠工。
我:我错了。许小姐,学分的事还望你高抬贵手。
贞子:那就快点汇报进度。
贞子的本名叫做许穆。
许穆同学五官端正,一头黑发也是加分点。虽然穿着搭配上非常简约,但用来衬托她纤细的身体曲线再合适不过。
本校长期与髪国某名校有联谊关系,还各自设立了交流班。能够当上交换生的,无非是全校排名前三十、以及家庭里有国际视野的工人贵族子女。
许穆是全校当之无愧的交流班学生。
她本人常年霸占金融与管理学院排行榜第一名,每学级领全额校方奖学金和外语培训机构的特等奖学金。
有传闻说,她的家庭,母亲是亚洲新闻界有名的战地记者,父亲是开跨国上市公司的实业家。
而我只是个低空擦过分数线,恰好是本省人所以被录取的普通学生。
在我被赶鸭子上架的劝诱进评议小组前,我无法想象我也有机会能认识这等美少女。
——然而,认识的时间越久,就越幻灭。难怪完美如她,入学到现在居然没有传出任何绯闻。
我看着许穆发来的消息犯了难。
说是要我汇报进度......
昨天晚上,许穆不由说分的丢给我一个大项目。
具体内容,大概是安排策划有关大一学生下半年交流活动的事。
复杂倒也说不上,无非就是给每个班分发一下文件,再等他们给出具体活动方案。
但随着梳理这个企划的内容,我缓缓想起了昨天晚上我下载了许穆发来的文件后,草草看了一眼就切掉屏幕继续和团友下本刷素材一个通宵的情况。
贞子:回应呢?我想该不会你因为什么原因耽误了工作吧?
我心里一凉。
这女人会读心术吗?为什么总是能够准确预判我的事!
我:没有的事。我已经通知下去各班了。现在还在等他们答复。
贞子:这样啊。
我稍微舒了口气。姑且是蒙混过去了,接下来只要赶紧补上转发文件就好......
贞子:其实昨天晚上凌晨,我看到了你朋友发的动态。具体内容是在玩一个游戏。虽然我不懂是什么游戏,但从他配上的解说词来看,应该是在庆祝终于获得了一个很花费时间、难以入手的稀有道具。
我背上冷汗直冒。
贞子:而在他的截图里,小队列表里面有一个职业图标为蓝色的队友。队友的名字叫做“阿尔芒·黎塞留”。
贞子:我想那个队友应该不是NPC,而是一个由玩家操控的角色吧?
我的网名就叫“黎塞留”。
我深刻的意识到,在所有地方都用同一个网名是多么愚蠢的行为。这比所有账号都用同一个密码还要蠢。
贞子:先道个歉。我擅自对你那无可救药的根性进行了揣测,觉得肯定不会是刚好同名这么简单。
虽然说是道歉,但“无可救药”这个评价就不属于揣测的部分了吗!
贞子:所以我就挨个联系了大一所有班级的班委,确认了你并没有向任何一个班级传达工作的情况。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好了。
嗡——
催命女鬼的电话打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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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前就是边境线了。这里被夹在克什米尔和尼泊尔之间,属于边境线中段。”
秘书说到。
“真是抱歉,”
对面坐着的“存在”有着魁梧男性的身体,身穿做工讲究的定制西装。但他那无机质的脖颈往上却什么也没有。
说什么也没有,也是错误的。
确切地说,那里有一团无法被人类的眼部构造捕捉的“阴影”。
“因为我的原因,每次都只能走陆路。还要委屈你们同行。”
“您言重了,‘虚荣’先生。”
秘书毕恭毕敬的坐在一边。
两人现在正身处于大号的越野车中。
本来以秘书所服务的这位存在的规格,是不可能乘坐这种车辆进行出国访问的。但它极力提议要采取尽可能方便的安排,秘书这边才将越野车选为代步工具。
而结果,出国乘坐越野车反而变成了世界性的一种潮流。各国的上层人士、官员都开始放弃购置豪车,转向驾驶越野车。
这种出于方便的安排居然能够因为被视作这位存在的意愿,而在全世界得到广泛响应——秘书每每想到这一点,就感到心情复杂了起来。
“我记得,这里好像有边境的争端问题?”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从您在我国‘对外恶魔事务部’就职后,印度方面就主动放弃了争端土地。”
“这样啊。看来我的存在对你们也不是一无是处,哈哈哈。”
秘书不敢附和这只能被称作噪音的笑声。
眼前的存在只是在开一些并不高明的玩笑。
一无是处?有哪个国家会形容五十万枚核弹头“一无是处”吗?
为了运送这位自称一无是处的存在,一整支机动化装甲部队严密的对这辆越野车进行护送。
“你都不一起笑,这样不是显得我很尴尬么?”
面对它的质问,秘书也无法做出有效的回答。
“印度啊。听说印度的咖喱很出名。街头也有各自各样的小吃。等到访问结束,不如我们去体验一下印度的街头摊水准和国内的差距吧。”
好在它主动调转了话题,让秘书松了口气。
“好的。体验小吃也会被纳入此行的安排。”
听到身为冷酷美人的秘书说出这番话,它叹了口气,
“秘书小姐,说点冒犯的。你这样整天紧绷神经,稍微有点浪费了你的好皮囊啊。”
“您过奖了。”
“你从哪里听出来我是在夸奖你了......”
它越发的头疼了,
“再说,我提议体验小吃摊,又不是说想要公事公办。我就是想偷偷摸摸拉上你一块儿溜去而已。”
秘书对存在的任性发言不置可否。
“秘书小姐哪里都好,唯独在幽默感这方面有些欠缺......”
铛——
突如其来的刺耳碰撞声。
秘书左手反持长刀,护在它身前。
制造碰撞的,是一滩黑色烂泥般的物质。这东西熔断了长刀的合金刀刃后,滚落到车底盘上,发出极其刺鼻的恶臭,蚀透了地毯。
“有刺客,安保部队在干什么!”
秘书冲别在衣领上的微型麦克风大喊。
“没用的,”它轻松的说到,“这是我的老朋友‘蚀’的能力。现在车内与车外,已经是两个互不相通的世界了。”
“......‘虚荣’先生,您有能力逃脱的话,还请快点行动。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遭到袭击。”
一滴冷汗从秘书的额角流下。
周围太过安静了。没有安保部队的声音,没有越野车引擎的声音。风声也没有。
看来的确如它所说,车内的空间因为某种原因被隔绝了。
“放心,‘蚀’想要解决我,还早了一百年。来,闭上眼。到我告诉你可以睁眼之前,可不要偷看哦。”
它冰凉的双手蒙上秘书的双眼,秘书一个激灵。这实在不像活人的双手。
秘书恍惚了一下,想到,它本来就不是活人。甚至连人也不是。
“恶魔”。这是世人对它和同类的称呼。
秘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某种近似于寒冷而与真正的冷感又有所不同的感受堵满了她的感官。
眼睛、鼻子、耳朵、舌头,然后是皮肤,再一点一点深入皮下组织、肌肉、内脏、骨髓。
到最后,她已经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这不是“虚荣”第一次对她使用能力了。
从她来到它身边起,已经过去了三年。
秘书最初并不想接受这份工作。
毕竟,如果接受,就意味着要与世界上最危险的存在相处。
但这是命令,不是选择。于是秘书就来到了它身边。
随着时间过去,秘书一点一点的了解了它。
传说中,光是其存在本身就能够轻易左右世界格局的存在,其实只是一个时常充满了好奇心,爱讲低水平的冷笑话的“男人”。
这三年里,针对它的暗杀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有时是人类进行的暗杀,有时是恶魔进行的暗杀。
每一次暗杀,它都会对她使用这个能力。
每当秘书的知觉恢复后,都能看到“虚荣”淡然的坐在一边,面前一滩是暗杀者的残骸。
所以“虚荣”是最强的恶魔。
哪怕人类会灭绝,恐怕它也不会死吧。秘书是这么相信的。
“呀。你醒了?这样真的好吗,最重要的保护对象都已经变成这样了,却还在睡懒觉?这根本就是渎职吧!”
有什么人在放肆的大笑。
秘书还没能睁开眼。但她能够感受到,一个气息与“虚荣”不同的存在,正蹲在她面前,脸挨得非常近。
“仔细一看,你还真是漂亮。也难怪这混蛋从头到尾都不肯专心对付我。原来是交到女朋友了?”
它在说什么?
一种令秘书从背脊深处发寒的猜想,浮上她心头。
“Bingo!你猜对啦!本大爷——‘蚀’恶魔,干掉了人人追捧的‘虚伪’!本大爷才是最强的恶魔!”
不可能。
它一定是在......
“嗯?难道说你不相信本大爷吗?真是顽固的女人。好吧,本大爷毕竟也不是什么魔鬼——是恶魔,就大发慈悲送你去见你亲爱的男朋友吧。”
有什么潮湿的东西蒙住了秘书的头。
这些东西像是活物一样,从秘书的眼眶、鼻腔、口腔、声道侵入。
同时,凡是与它接触的地方,都被一点一点的腐蚀。
好痛。痛的秘书想要哭出来。
但泪腺已经被这东西腐蚀坏了。
她发不出声音。除了感受逐渐增加的疼痛外,她什么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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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的说,许穆的声音很好听。
打个比方说,就是清冷的静静流淌着的溪流。
不懂什么意思?那就发挥一下想象力。
但是,尽管很悦耳,现在她的每一个字都让我的胃疼加重一分。
“该说真不愧是你吗?还是说,从一开始对你抱有期望就是错误的?”
哪怕只是隔着电话,我也能想象出许穆那略带蔑视的失望神色。
这不是她第一次表示对我不满了。
“许小姐......许同学,不,同志。请你相信,我绝对不是有意......”
“只是偶然把我下达的工作当成耳旁风,一心沉醉于和朋友一起玩游戏?”
我哑口无言。
“我说你啊。你结婚以后一定会被妻子嫌弃吧。一定是整天什么也不做,只会蹲在电脑桌前的那种丈夫。”
“......和那些没关系吧。再说,我压根就没打算......”
“我对你那贫乏无味的未来人生规划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哦。毕竟那是和我无关的规划。”
“......我知道错了许助理,学分评定那边,无论如何还请你通融一下!”
我有不得不向她卑躬屈膝的理由。
这学期我有两门主课半点没听。好在最近学院调整方针,提高了平时成绩的比重。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也是灾难。
因为平时成绩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辅导员助理的决定。
也就是说,不管再怎么不甘心。许穆这个女人的的确确手里抓着我的命根子。
电话那边传来长长的叹气声。
“原则上来说,我是不能对你有任何徇私舞弊的。”
这么说,莫非还有转机!我来了精神。
“但考虑到上半学年以来,你确实是和我合作最多的干部。那么我就破例一次,这次的问题我就当做不知道。”
“好耶——感谢许助理!”
“别高兴的太早了。该做的工作你还是一样不能漏。并且,如果后续交接因为你的延误而出了什么问题,我就不会再包庇你了。”
“您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这下我悬着的心总算放心。瞟一眼挂钟,也差不多该弄午饭了。
我于是来到厨房,思考中午该吃什么。
“对了。你吃午饭了吗?”
“......许小姐,莫非你真的会读心术?还是说你其实是‘预知’恶魔?”
“说什么傻话。只是例行问候同僚罢了。”
同僚啊——虽然只是在同一所大学里做着不甚密切的工作。但她原来是这么看待我的?
“好吧。我还没吃,正准备随便弄点什么。”
“呵,‘随便弄点什么’。这种对饮食结构毫不关心的想法,的确很有你的风格呢。”
我总感觉许穆在嘲讽我。但又不太像。果然就是嘲讽吗?
这女人经常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虽然结合她平常的态度来看,多半是在拐着弯骂人吧。
“许小姐吃了吗?”
“已经在最佳用餐时间吃过了。不如说现在已经下午一点了。你居然拖到现在才准备午饭?”
“事啊。你不也知道嘛,昨天我一晚上没睡。”
我在厨房转来转去,试了试打开煤气灶。但并没有点燃火,索性放着不管了。
许穆那边出现了明显的停顿。
“喂喂?许小姐?挂了吗?”
“......我不知道你一晚上没有睡觉。我以为你只是熬夜到很晚。正常人会一晚上不睡觉吗?”
“正常人会不会我不知道。不过大学生一般通宵还是挺常见的吧。”
“我改主意了。你吃完午饭后就去睡觉。”
“啊这,那工作呢?”
“还是我亲自来执行比较省心。听好了,你吃完午饭之后就去睡觉。给我好好睡满八个小时再醒来。”
“我没有午睡的习惯啊,而且八个小时是不是太久了......”
“还想要学分的话就听我的话。”
“好的许助理。”
没办法,既然搬出学分来说事,那就听她的咯。
我开始翻冰箱,想找找看有没有吃剩的食材。
“白痴。你要是猝死了怎么办?搞不好我也会有连带责任......”
“啊什么?我刚刚在翻冰箱没听见,许小姐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是白痴。”
“哦......”
好直白而不做作的训斥。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还嘴。
“对了。只是顺便,并不是出于任何私心。我问你,你老实回答。周末你有空吗?”
“嗯嗯......周末?你问这个干什么......”
“等一下。现在不少是说这个的时候。”
大概停顿了一两秒后,许穆稍微有些颤抖的声音传来,
“你现在快去开电视,随便哪个新闻台。快。”
我满脑子疑惑。虽然刚刚她还没问完的问题占据着我脑内的大部分回路,但还是姑且照她说的,回到客厅,打开电视。
“......根据前方记者报道,护送外事部成员‘虚荣’恶魔的车队在边境线附近遇袭,目前‘虚荣’恶魔及其贴身秘书暂时下落不明......”
“这很糟糕吧。”
许穆的声音仍然没有平静下来。
“嗯,很糟糕。”
作为当代无知大学生的代表,我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关注世界新闻,分析世界格局。
但眼下,对我来说,世界格局再怎么动荡,也不及她刚刚的问题重要。
“那个,许穆同学。虽然现在可能不是时候,但我还是想知道刚刚你的问题......”
“抱歉,我这边有点事,先挂了。”
手机里传来挂断的回音。
与此同时,一场爆炸从厨房里发生。
我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有两个念头。
第一个是,淦,煤气。
第二个是,她到底想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