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我们已经无法再见面了……就这样,忘记我吧。”

与我交往了五年多的女生,在我因为身体不适停学了一年之后回校复读的日子,以一封书信的形式向我做了道别。想要挽留,却发现此时的她已经身处在两万多公里外的大洋彼方了。

坐在空旷的教室之中,四下里皆是陌生的面孔。闹哄哄的对话与嬉闹,不知为何无法参与的我,被排斥在了这一“异世界”的边缘。不安、无耐、焦虑以及悲伤,馨雅的离开就像是了结了我内心最后的希望。

由于自己刚刚做完心脏移植手术,无法剧烈运动,也因为陌生感而不想与他人交谈。要说现在还有什么事情可做,除了记下课堂之上素不相识的老师那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知识之外,也就只有看看窗外的雨景了。

已经是上课时分,视野之内的操场并没有学生,雨齐刷刷地落在混泥土的操场上,偶尔被雨水打落的枯叶顺着风向随处飘旋着,直至被豆丁大的雨点重重地压到地面上。此时的我倒也和那片枯叶相似呢,在经历了疾病的折磨之后,心爱之人又在悄然间无影无踪……诺大的打击。

直到视线聚焦在校门外马路上来往的行人,因为在瞬间被什么所触动而停止了无聊地眺望——那是一抹从视野之中晃过的粉色。

那种颜色的伞,也是馨雅最为喜欢的吧……往日和她一起撑着伞逛街的情形浮现在眼前,一股悲伤又在不知不觉间充斥了全身。似乎是触到了痛处,做了手术的地方也隐隐发痛起来,仿佛要穿透皮肤,此般的疼痛。

午餐之后,耐不住内心的空虚,以“身体不适”为由向老师请完假,便匆匆离开了学校。

一手拽着馨雅的那封信,一手撑着雨伞,在纷纷洒洒的雨中漫无目的地前行着。

走在镇里的石道上,任着落脚时溅起的雨水湿透裤脚,至少那蔓延着的冰冷还能令我感受到活着的温度。

“话说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在雨天拉我出来啊?”

“不知道,大概是因为彼此撑着同一把伞,你就无法离开我了吧!”

昔时的对话随着眼前的景物在脑中不停地浮现,不受控制,最后留下的却是自己对于“物是人非”的感慨。

终点是小镇的最北端,一片充裕树林的源头。之所以会来到这样的地方,也是因为想逃离那纷扰人世吧。没有其他人,完全属于自己的世界。以至于觉得自己要是悄然在这里离去,也不会被谁发现吧……

然而,本以为唯有一人的地方,却发现眼前并非和我所料的一样。

不远处更加靠近树林边缘的地方,熟悉的校服以及披肩的长发,若要说与其他学生有何不同,大概就是在这本在在学校里上课的时段,却出现在这里。还有的便是她手中——

那纸糊成的油纸伞。

素白的颜色,与雨景完美地融于一起。

仔细一看却又不是平日里常见的油纸伞,因为朦朦胧胧之中,雨水正在浸染着那素白的一切。

出于“对还有和我一样的学生而感到惊异”的思考,方才心中那层层叠叠的思考已经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对于眼前这位女生的好奇。

想要上前,却又因为双腿不受控制而无法靠近,在一旁盯着她直到一滴雨水穿透油纸伞落到她肩上一角,我才不自觉地走上前,用自己的雨伞代替了她的油纸伞。

“你好……”

砰砰跳的心与寂静的一切形成鲜明的反差,在手术之后,自己还是第一次察觉到原来移植的心也会跳动。

女生片刻之后才意识到了我的存在,然而看到我的她却并没有多大的惊讶,而是用着略显木讷的眼神盯着我——

“你好。”

几分钟后,轻轻蠕动的嘴唇终于传出了她的声音,极细的音调,以至于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被雨水滴落的声音所掩盖。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雨伞都破了,不回家吗?”

“因为,刚才的我在等一个人……”

之后两人一起来到了树林边一家挺有名气的面店,面铺的主人听到我点了两大碗面表情有些不可思议,无聊地寒暄几句。悉心想想,应该好奇的是为什么在上学时间我们两个学生会来这里吃面吧。

现在才意识到我们稍不小心就会被不知情的路人误认为是逃学出来谈恋爱的情侣吧?只是“要是不带她来这里就好了”这样的想法,却并未出现在脑海中。这一切,冥冥之中就像理所当然。

放弃了思考,方才偶然的相遇,两人此时已经互相坐在对方面前。

一番交谈,才知道她也有着和我相似的经历,同样是“落单”之人。只不过我的另一半是与我分手离去,而她的另一半则是因为一些原因,消失于刚才那一片镇北的树林之中。

虽然她已经得知那个男生在树林之中不幸遇难,但是她却似乎坚信着男生的存在,总会翘课,撑着一把油纸伞在那里等候着男生的出现。

“为什么是撑着油纸伞呢?”不知道该不该问,但是出于好奇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女生低下头思索了一下:“因为在进树林之前,他把这只油纸伞留给了我。”

“……”

“现在油纸伞破了也就意味着他真的不会回来了,”女生轻轻地说了声,之后放下了一直拿在左手的油纸伞,露出了与刚才截然不同的轻松神情,“你好,我叫云夕,和你一样是镇里高中的学生。”

出突然气氛的变化令我有些喘不过气来,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在她那长久的等待之中看透了些什么,所以把油纸伞破了当作契机,从而走出男生离开的悲伤吧。

内心默认了看似比较靠谱的解释,于是相互认识之后,又简短地交谈了几句。

待到手表上的时针和分针显示已经是放学时间了,才共撑着一把伞,送她回家。

云夕的家离树林仅有短短的几条小巷的路,是一幢老式的古建筑。虽然说小镇身为一座有着千年历史的古老水乡,有着从古时候留传下来的古建筑也不足为奇,只是亲眼见着这么宏伟且富有神秘气息的老宅,还是第一次吧。

看着她走进了大门,约好了明天再在镇北的树林前见面,我便也踏上了归家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