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阋于墙,或为之利,或为之义;百战之军阵,其坚于外,其羸于内”。
“血亲征伐之理如此,社稷之事亦然。”
——杰弗瑞.R.李(Jeffery.R.Lee)《帝国:鹰陨》
风平浪静,正是满月。“王权”号的阴影之下,小艇触及水面,撞击声与海浪声融为一体,和煦之至。亚丽珊卓拉.莱昂(Alexandria.Lion)舰队司令正用右手,她尚且堪用的那只手,不安地抚摩着她的佩剑。在艉楼上指挥她时,她总显得与身体一样自如,在面临战列线的齐射时,时常也身体般脆弱渺小。可现在仰望她正在夜中沉寂的三层炮甲板、右舷的84个炮门,她仿佛成了幼时神话里的巨人,而莱昂也像个听了睡前故事就紧张得睡不着的孩子——在护旗军服役了将近四十年,从枪炮官一路到舰队司令,帝国衰落,巨舰化为飞灰和朽木,一头金发已经褪为银灰,唯独这点没有丝毫变化。
"王权"绝非她毕生以来所见最雄伟的战舰,这份殊荣应当归于她更加庞大的姐妹——"艾尔格兰德之耀”号或“裁决"号。然无可辩驳,在这片充满奇遇的大洋,雌师与她的姑娘便是统辖此地的,至高无上的权威象征。
而此时正值雌狮离舰,所谓权威便不过虚影,为此,她方才惴惴不安。
小艇无声离开“王权”身侧,向三级突击舰“铁骑"号驶去,莱昂身边的军士还很年轻,但沉默可靠。到了莱昂身边,便没有几个聒噪的水兵或水手,或许只有“王权"的舰长,那个老不正经的凡登(Vander),才敢在她面前打趣。思绪回归此刻,军士手下的两名见习水兵也只轻捷沉默地划动船桨,除大海的声音,世界便一片沉寂。
从一片阴影驶向另一片,感觉很怪,她如此荒谬地想道。随后是蚂蚁撼山的轻微碰撞。莱昂满意地看到不出几秒,一名水兵的头便探出船舷。“口令。”“圣旗之白。”“何人?”“护旗军中将,亚丽珊卓拉.莱昂。”
水兵默默地敬礼后,绳梯抛出船舷。莱昂缺失的三根手指让她的左手难以为战,用于攀爬绳梯则尚且堪用。待四人都已稳立于“铁骑”的甲板上,世界仍然一片寂静。那个水兵稍平摊一下右手,示意莱昂随他前进。莱昂则没有正眼看他——莱昂对“铁骑”结构的熟悉并不在海森(Hysen)之下,若她愿意,现在就可以闭着眼睛走到海森的房间。一行人在寂静中向着艉楼走去。莱昂最后转头看了远处降帆下锚的“王权”一眼,转身进入狭窄的艉楼通道。
阴暗,逼仄,波浪起伏。莱昂扶住佩剑,轻捷地走下阶梯,径自走向舰长室,而她身后的年轻士兵们正提着灯努力跟上她的步伐,油灯摇曳的微光和身影在舱壁颤抖。她身后一个“铁骑”上的下士慌忙跑下楼梯,险些绊倒。莱昂转头看着他,皱了皱眉。
“司令,海森舰长不在舰长室,情况特殊,请跟着我。”他不待惊魂落定,便急忙向莱昂解释道。
莱昂从口袋里拿出了信件,凭微弱的光亮最后确认了一遍海森的笔迹和私人印章,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正当那位下士松一口气时,莱昂将右手虚搭在佩剑上。下士慌乱地把灯扔在地上,拔出手枪,不待瞄准便——
——被莱昂斩断了右手,随后颈部又受了重重一击,他最后的惨叫就这样永远停留在喉中。
莱昂看向周围,一名“王权”的见习水手倒在地上,作为交换,另有两名“铁骑”的水兵倒地不起。莱昂此刻最为庆幸的是没有任何人来得及开枪,而短暂交锋的声响应当尚不足惊醒一整艘战舰的船员。她单膝蹲下,提起下士的领口,该死的艾尔斯尔人。做了个手势,她示意自己剩下的两名随从熄灭提灯之后跟上。所幸不是在火药库,否则刚才碎裂的灯火就足以让我们粉身碎骨。
印章和笔迹不假,可海森为什么要把我叫到“铁骑”上来?若是他要谋反,我此刻已经死上不止十次了。莱昂坚定地轻步向前走着,内心则惴惴不安。若是如此,海森目前不是身陷囹圄便是危在旦夕。他们不希望我能够去舰长室,那我便反其道而行之。
刚走到一个狭小的转角处,就有摇曳的光亮从另一边传来,莱昂示意手下停下。待那巡查者出现,他手上拔出的兵刃和领口的埃尔斯尔军团标识便宣告了他的死刑。莱昂仅仅做了个简单的手势,士官立即领会,水兵被捂住嘴,而见习水手划开了他的喉咙。
再到下一个转角,离舰长室不过几步之遥了,莱昂摘下帽子,探查阴暗的转角:没有丝毫火光,只有刀刃上银色的流光在波动。
在很久以前,莱昂便是舰队的剑术翘楚。而现在,有许多人说,莱昂缺损的手指和她的年龄让她不再是个顶尖的剑客,舰队才是她之利爪。或许,这些人说的不错,然而又有谁说过,手有残疾者只能在剑与枪之间做个单纯的选择呢?
燧石弹下,火药燃烧,片刻寂静。
随后是震耳欲聋的枪声在过道间炸开。
火光闪过,一个身影倒下,旋即又是一声,带走另一个牺牲品,再用突刺解决第三个。莱昂特制的佩剑上所携带的手枪对于狭隘舱道内的作战,再适合不过。等到她再次意识到躯体的老迈,喘息之时,敌手已经是在地上扭动挣扎的将死之人,莱昂不及擦拭佩剑,侧身撞入舱室。
黑暗中,衣衫不整的海森.普拉特中校,正拿枪指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