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无清话说到这个份上,勾陈也不好再顾左右而言他。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出乎水无清意料的是,勾陈虽然任性,自我,还常常带着一点小坏心眼,但她每天睡觉和起床的时间却极其规律,甚至比起水无清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特别是每天早上,勾陈的起床时间是三点半。

她在天亮之前就会起床,然后到附近散步,尤其漫步在墓碑中间,会让她有一种很奇妙的充实感(原话)。

“你到底是什么毛病啊?”水无清瞠目结舌的插话道。

还好她家离闹市很远,不然有人看见一个白衣女子在黎明时分徜徉在坟地,这也太……

然后今天散步回来,勾陈恰好看见老王在厨房做饭,于是她主动走过去想打个招呼,却听见老王一边收拾鱼,一边自言自语。

原话就不复述了,大概意思就是,水君堰不见踪影,俸银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往家里递送,日常开销越来越吃紧,偏偏又多了勾陈这一口人,就连早餐的鱼都快不够分了。

这些话,一般人估计会因为不好意思而假装没听见,但勾陈不是这样,她不仅没有假装没听见,还主动上去跟老王商量此事,因为她有解决的办法。

“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水无清疑惑道。

“哼哼哼!这个!”

勾陈邀功似的把一直端着的那个盆递到水无清眼前。

她弯腰探头看去,只见盆里盛满了水,数条鱼尾在水面上拼命挣扎。

“怎么这么多鱼?”水无清惊喜道。

“哼哼哼,自然是吾的妙计!”勾陈得意洋洋道。

好奇的孟极也凑过来,它用前爪搭着水无清的肩膀,往盆里看。

勾陈继续说道:“区区食材而已,《山海经》里有的是。”

“《山海经》里?那本书里居然还能拿出鱼来?”水无清惊讶道。

她一直看着水盆,这些鱼太闹腾了,欢蹦乱跳的,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只是鱼多盆小,扎堆的厉害,所有的鱼脑袋往一处扎,害的她只能看见一堆鱼身,不过这也足够了,一看这肥美的体态,水无清忍不住就直咽口水,真是很久都很有见过这么多鱼了。

兄长大人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而家里总共才三人,也不养宠物,最多是水无清偷偷摸摸投喂一些流浪猫,按理说也困难不到哪里去。

但生活绝对称不上宽裕,水家主要的开销,事实上全在维护这间老宅上面,毕竟这宅子年深日久,有很多看得见,看不见的毛病,如果不日常维护,指不定哪天就直接倒塌了也不一定。

至于说,为什么水家兄妹一定要住在这种地方,那就之后再说了。

“哦哦哦!勾陈大人果然聪明!”孟极也惊叹道,“何罗鱼乃是佳品,一条就可供三人吃上一整天了!”

“一条就能吃一整天?那这里至少也有十条啊!”

“无清大人,您在说什么啊?这盆里不是只有一条何罗鱼吗?”孟极看着水无清道。

“啊?只有一条?那其他的鱼都是什么鱼?”

水无清仔细看去,这鱼背上的纹路看起来都是一样的,没什么不同啊。

勾陈也抬眼看着水无清,然后又看看水盆,她奇怪的说道:

“哪有其他的鱼?这盆里不就只有一条何罗鱼吗?”

“哎?”

水无清懵了,她数来数去,都是十个尾巴,怎么就只有一条鱼呢?

不过,等到鱼的脑袋从水底浮上来,额头上冷汗下来了。

的确,十个身体,却只有一颗脑袋。

这条怪鱼就在盆里面扑腾,因为闹得太欢,水无清直到现在才看清楚,她顿时头皮发麻,差点就喊出声来。

“这这这这……这是什么!”

“何罗鱼啊,有什么稀罕的?《北山经》记载:“谯明之山,谯水出焉,西流注于河。其中多何罗之鱼,一首而十身,其音如吠犬,食之已痈。”

勾陈一副大惊小怪的表情。

“汝识得火灾,却不识何罗鱼?怪哉啊,怪哉,果然城市里的小孩娇生惯养。”

“根本不是一码事好吧!”

水无清总算是搞清楚老王到底为什么吓得心脏病都发作了,任一个人看到这种怪物都会心脏病发作的好吧!

她真是一阵头晕,一大早起来就遇见这么多的破事。

“无清大人,请保重身体。”

孟极一看水无清有些摇晃,连忙从后面将她支撑住。

“谢谢你,呃,我该叫你二白还是孟极呢?”

“无清大人请按照您自己的心意来称呼在下,在下本无名字,孟极也是方便分属种类而起的,和猫、狗无异。”

孟极的声音是磁性十足的中年男人的声音,非常动听悦耳,加上语气措辞也很谦逊,让水无清顿生好感。

“是吗,那就叫你孟极好了,”水无清欣慰的说道,“还有,勾陈,这怪鱼等会儿再说,厨房是如何烧着的?”

“呃……”勾陈一时语塞,她忸怩着和祸斗面面相觑,好像在寻求帮助一样。

“我都说我不会生气了,不,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力气生气了,一会儿还要上学,但早饭还没吃。”

水无清嘴上说着不生气,但她的表情就连勾陈都感到害怕了。

真不愧是白泽书院的偶像,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无比热爱的无清大人啊,坚毅,果敢,心胸豁达,高瞻远瞩,无论大事小情,永远都能找出最关键的点,同时又具有高度的领袖风范。孟极在心里评价道。

“是,是这样……”勾陈少有的弱气道,大概她也知道说到底,这件事还是自己理亏。

老王被水无清搀扶走后,勾陈无所事事,她看见炉灶却还生着火,于是灵机一动:为什么不自己帮忙准备早餐的呢?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勾陈大人,您是如何冒出这种念头的?”

水无清和孟极几乎异口同声道。

“吾蒙王叔一日三餐之恩,自然也想知恩图报,只是一餐饭而已,对吾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不,我知道,虽然你是这样的人,但本质不坏,我只是想问,你是哪来的自信……”

“还有勇气能自己做饭?”

水无清和孟极一唱一和的,这两人或说一人一兽感觉上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变得越来越有默契。

水无清扶着老王去休息的时候,勾陈就开始准备早餐。

老王晕倒之前,炉灶上坐了一大锅的水,大概是想煮粥吧?勾陈觉得水烧的太慢,她就往炉灶里面添柴,然后柴禾填的太多,动作有太粗暴,火花溅到外面,点着了堆在旁边的稻草,勾陈连忙想把火扑灭,却不小心把灶台上的一大桶油当成了水,想当然耳,自然是越泼火越大,火势凶猛,勾陈又异想天开,想用柴禾压灭火苗……

总之,她一会儿倒点油,一会儿又添点柴,不一会儿,火势就变得不可阻挡了。

水无清都快听不下去了,她捂着脸,一旁的孟极善解人意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最后,吾只来得及把装着何罗鱼的水盆抢救出来,虽然吾一不小心点着了厨房,吾也在反省,但这只是意外,不能说明吾不具备准备餐点的能力。”

“你……”水无清想说什么,但是却又说不出来,话始终梗在喉咙里,不过,当她看见勾陈那被烟熏得黑乎乎的脸蛋的时候,终于叹了一口气,“算了,事已至此……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烧到啊?”

这突入其来的关怀,让勾陈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吾没事……”

“呼,那就好,没事就好了,王叔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不能丢下他一个人去上学了,今天就请假好了。”

“不!汝去上学,一切交给吾好了!”

水无清一脸怀疑的看着突然自告奋勇的勾陈。

“勾陈,我多谢你的好意,但是……”

她又看了一眼勾陈身后被烧的好像“艺术品”一样的厨房。

似乎是明白了水无清的担忧,勾陈急忙辩解道:“那只是意外,再说现在有阿斗和窃脂在,不会再起火了!”

似乎是想向水无清证明,勾陈几乎是把祸斗怼到水无清的脸上。

然后,正在这时,祸斗的肚子里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

“勾陈,怎么了?阿斗的样子不太对劲啊。”

“啊,不用担心,这只是日常的排便时间,毕竟刚才它刚刚吃了一顿‘大餐’,喂,阿斗,有规律按时排便是好习惯,但也不要给吾丢脸。”

勾陈把祸斗放在地上,水无清看着它全身用力的样子,看来确实是憋坏了。

毕竟是狗,刚才还吃了那么多的火焰,她自然也没放在心上,正想回头跟勾陈说话,却听见孟极慌忙的提醒道:“勾陈大人!不行!祸斗要在水边排便才……”

话音刚落,水无清都没有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瞬间变得炽热无比,紧跟着空气中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并伴随火花闪烁不停。

下一秒钟,如山崩一样的巨响,从祸斗身后,一股红色的冲击波喷薄而出,本来还剩下“半壁江山”的厨房瞬间就被吞没了,等到水无清睁开眼睛之后,之前本来应该是厨房的地方,只剩下一块平地,就连背后围墙都被炸飞了,墙外一座座墓碑正在对她们行“注目礼”。

现场安静极了,谁都不敢再说话了。

祸斗用后脚刨了刨地面,就好像能把“拉出去的东西”给埋进地里似的,然后一脸邀功抬头看着勾陈。

勾陈汗如雨下,她小心翼翼的看向水无清。

水无清也是满眼发愣,她伫立在那里良久,才回看勾陈,嘴巴张开了数次,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太荒诞了,这噩梦太荒诞了!啊,这不是噩梦,这是真的!太荒诞了!

水无清内心里嘶喊的撕心裂肺,面上却冷若凝霜。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你……你不是说窃脂可以防火灾吗?”

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只能选一个明显的漏洞来打开话题。

闻听此言,勾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啊,对啊!窃脂……”

后面似乎想说什么,但当看到在火灾现场……的二次受灾现场的黑炭里,浑身毛都被烧光了,就差着一口气倒在地上抽搐的窃脂时,勾陈把话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还是孟极出来打圆场。

“祸斗据传乃是火神的化身,将其造成的灾祸称之为天命也无不可,以窃脂的能力,大概不足以应对吧?”

它走到窃脂面前,用爪子拨动了它一下,嗯,还活着。

“可怜的家伙啊,虽然回到《山海经》里很快就能恢复健康,但怕是会留下心理阴影吧?”

祸斗也走到跟前,一脸好奇的看着这个被它无端殃及的受害者,然后又拿鼻子嗅了嗅。

“我真的无话可说了。”水无清手按着太阳穴,“兄长大人回来之后,我到底该如何跟他交代啊?”

“这次不是吾的错,没错都是阿斗,它……”

勾陈急忙辩解,水无清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汗从勾陈的额头留下,在熏黑的脸蛋上滑出清晰的痕迹。

“噗嗤!”水无清突然觉得好笑而忍不住笑出声来。

“汝为何要笑?”勾陈不明所以,下意识用手背蹭了蹭额头,结果弄花了一大片,搞得她好像画着京剧脸谱一样,水无清笑的更开心了。

这时候,突然听见一声惨叫,勾陈忙转头,只见窃脂一半身体都被吞进了祸斗的嘴里,孟极正在拼命咬住祸斗的尾巴,阻止它咽下去。

“阿斗!快吐出来!那不是给汝吃的!”

“没错!祸斗!你吃了火焰以外的东西是要拉肚子的!千万别吃啊!那会把整座京城都烧掉的!”

勾陈和孟极软硬兼施,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把可怜的窃脂从祸斗的嘴里抢了出来,由于惯性沾满了口水的窃脂被用力拍在勾陈的脸上,勾陈连忙将其扒下来,结果她脸上出现一个清晰的,好像扒鸡一样的印子,更是惹得水无清哄堂大笑。

勾陈把窃脂送回了《山海经》内,回头看着水无清大笑的样子,她一脸困惑的看着她。

水无清笑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