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跳了起来——是真的跳了起来。要是听说哪里起火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那儿才奇怪了。根本不需要望远镜的映证,因为只要趴在玻璃窗上就能能清楚地看见瑞娜家方向的火光。夜幕已落,火焰刺眼的光芒和浓烟一起窜上天空,周围的邻居也注意到了从这边传来的诡异动静,纷纷抄起水桶跑了出来。若小澍紧张地回头看方羽,想得到他的指示,却见方羽早已按下了全镇的火警警报,从四面八方的广播塔上皆传来高频率的鸣笛声。

“留一个人在这儿播放火灾情报,剩下的人跟我一起去救火!”

他留下这句话,就疾步向楼下冲去。

“那我留在这里吧。”兔子先生看了看周围的人,说,“就算站在远处,我也能听到你们的声音。”

“那就万事有劳了!”

林染对他点了点头。不论他们平时的关系有多恶劣,到了关键时刻,二人的配合却十分默契。他们一行人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往瑞娜家奔去,雪停得差不多了,但地上却有一层厚厚的积雪,走起路来十分缓慢。脚插进雪里再拔出来的摩擦力大得惊人,会消耗掉大量体力。这种时候,只有身体机能超出常人的林染第一个感到了现场。

“喂——!!”

他一边试图呼唤屋里的人,一边寻找解决火灾的方法。

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她们住在平房里,完全可以在火灾引燃的时候就跑出来逃命。可以她们却没有。这可以理解为屋里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林染面不改色,打开羽绒外衣的扣子,拔出那把短刀——他果然还是最习惯这柄武器。然后,他右手一抬,将刀尖直直地插入了玻璃窗里。

“哗啦——”

玻璃渣儿碎了一地。火势正旺,林染能明显感觉到里面的火苗在疯狂地向外扩张,再往前走很危险,但他不怕。他不假思索地再度举刀,把窗上的破洞捅得更大一些、让一个人的身体足够通过,才起身轻松地跃进了火场。

屋里的家具已经烧得面目全非了,要是他再晚一点进来,肯定都没法在浓烟滚滚的室内多呆一秒。他迅速扫视着屋子里的情景,在远离火苗的一角找到了手臂被烧伤的女人以及睁着双眼蹲在地上的瑞娜。

“你们为什么不出去?!”

林染不能理解她们的脑回路。门从里面反锁了,但是他进来之后却并未发现任何堵死出口的障碍物,只要她们愿意,完全可以开门逃生的。

“……呵。”忍耐着手臂上的灼痛的女人向后抬了抬下巴,“反正……都已经完了。”

“什么意思?”

林染厉声质问道。

“他死了。”女人的衣服也开始被火苗吞噬,可她却不为所动,脸上没有半分求生欲,完完全全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坐在那里,“他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你是指你的丈夫吗?”

林染还想问些什么,但火势越来越凶猛,就在他们勉强对话的时候,头上的一根横梁已经因为燃烧而坠落在他面前,“咚”地一声,热得令人窒息的温度挡住了他的前路。他知道自己必须离开这里了。

“瑞娜,快!爬到我背上来!”

他在面色惨淡的瑞娜身前蹲下身子,向她招呼。

金色卷发的洋娃娃般的少女摇了摇头,并不想听从他的指挥:“妈妈不让我走。”

她的理由如此站不住脚,他连嘲讽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个孩子曾经在这间屋子里度过了怎样暗无天日的生活,又怎样在精神上被她的母亲支配着,他都通通不想知道,他只知道,现在他唯一的目的是把她救出去。

“……真是麻烦的小鬼!”

林染恶狠狠地嘟囔了句,敏捷地抓住瑞娜轻轻一转,就像拎婴儿一般,毫不费力地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在真正火烧眉毛的情况下,他可没耐性对她进行说教!

“放我下来。”

瑞娜平静、却固执地挣扎着。林染一言不发地跳上了窗台,从那里向外一跃,赶在火焰把自己的鞋烧坏之前逃出了火海。他被烟呛得很是狼狈,落到雪地里之后还咳嗽不止,好在这时若小澍等人及时赶到,接过了瑞娜,顺便帮他拍打着后背:“你还好吗?林染?”

“咳咳……我……我没事……”

他的眼睛有点红肿,大概是在里面熏了太久导致的症状。若小澍连忙扭过视线,望着被火焰笼罩的窗口。

“你刚刚是从那里面跳出来的吗?瑞娜的妈妈呢?”

“她不肯走。”

“啊?”

若小澍不太明白林染的意思。她等他缓了一口气,又把地面上的雪揉在他被烫伤的皮肤上,希望他能尽快恢复行动能力。看着这么恐怖的火势还敢往里跳的人,找遍世界应该都很难找到第二个。尤其是,在被困在火场里的人非亲非故的前提下。

“是妈妈点燃了家。”瑞娜忽然张口了,“她把烟头丢在了地毯上。”

“诶?!”若小澍感觉自己的眉毛都僵硬了,“你说什么?是你妈妈……”

“爸爸死了。”瑞娜冷淡得好像不是在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他们寄来了他的讣告。妈妈很难过,她不想再活下去了。所以她打算带着我一起去死。”

在说出这些话时,她始终淡漠地望着被火焰包围的小屋的方向,以旁观者的身份见证着自己母亲的劫难。消防员们也赶到了,他们想冲进去,无奈火势过猛,根本无法突破,只能用水车里的消防枪先控制住它的边界,免得火灾蔓延到别的房子上。

“瑞娜……”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瑞娜轻描淡写地瞥了若小澍一眼,似乎很瞧不起她,“我不需要同情。在那里死了也没什么不好的。当我得到同情的时候,我才真正失去了一切。”

在夜晚寒冷彻骨的狂风中,她的金色长发狂乱地飞舞着。前方,是一片腊红色的舞台,无数的火星子从妖艳的火苗里飘飞而出,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随后,从屋子里传来了女人的惨叫,而她的惨叫又被房顶坍塌的声音掩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