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万块自组控件如葡萄般嵌合一体,这个个头巨大、形状奇怪的东西是一台仿人脑主机。上百条缆线从四周接入这个躁响的模块组,每时每刻都在交互信息流,按设计者的原话来说,这些缆线就像是人体的呼吸管道。而缆线汇聚的终点,这个占据机房二分之一体积的构造,便是一条切实的生命。
23名测试人员聚集在主控室里,分秒不离地监控着主屏幕上反馈的数据。距离正式启动面前的人造生命,还有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他们还在等待城市进入84%的深度睡眠。
人工智能的攀升,来源于对《盖亚假说》的重新解读。
《盖亚假说》曾经提到,地球可能是一个巨大的意识体,更加准确的来说,地球是一个生命体。像是自然界中无数生命体那样,地球自身也有意无意地存在着免疫机能,近几个世纪以来自然灾害频发,便很有可能是地球自发的免疫反应,人类在这其中,既担任了病原体的角色,也参与到了免疫反应中的环节。
起初许多学者对于这样的说法嗤之以鼻——因为没有切实证据的理论只是空谈。
但是某位中国人如此思考到:
「所谓生命体,其诞生,无非就是在地表依旧是汪洋大海的时候,粒子、元素在液体环境中偶发组合成的一个可能性而已,那个时候,“生命”还未能被称作生命,仅仅只能称其为“有机体”,它第一次与外界产生了“细胞膜”的屏障,与此同时,它的身边还漂浮着成千上万种意外组合成的其他“构造”,只不过因为只有它存在着《基础生命机制》,所以它才经过进化形成了生命,而其他的“伙伴”则成为了非生物成分。
而地球的诞生,不也不尽相同吗?漫漫星尘在数不清的岁月里凝聚为星球,有的“伙伴”温度上升,有的“伙伴”则是体积过于渺小——只能围绕别人转动,而有的星球则成为了“移居”行星。
这一切都源于宇宙实在是过于庞大,以至于它能包容无数的可能性,从而使“随机”成为了“穷举”」
如上述所说,以宏观尺度去思考盖亚意识的可能性的话,便会发现它的《触发条件》和生命的《触发条件》不尽相同,而以微观尺度去思考,也能有所收获。
人体最为基本的结构单位是细胞,那么地球的基本结构单位就应该是生物。
那样的话,地球的神经系统,就理应由人类社会来构成。
各类神经冲动在系统中产生、消失、交互,每一个神经元在恪尽职守的过程中无意识地集合成了意识。
而人类则是在拼命生活的时候,不经意间成就了盖亚的人格。
如果你直接对着天空喊话,希望能得到盖亚的回应,那恐怕是没办法的。
因为你的一句话,对于盖亚而言,可能就相当于你身体里的一个细胞痉挛了一下,那对于你和盖亚而言,是连瘙痒都没办法产生的一次错误。
而就算是盖亚意外地读懂了“细胞”的话,并做出了回应,我们也没办法知晓。因为就像是我们对着自己手上的某一个细胞喊话一般,我们作为卑微的“细胞”,没有足够复杂的“耳部结构”与“神经系统”让我们能够听到和理解盖亚的话语。
「主任——要开始了」着装精练的副主任在项目主任的耳根旁提醒着。
项目主任是一个戴着加厚镜片眼镜的男人,由于一直埋案于实验室里且年过四十的缘故,身材日渐臃肿,为了应付记者会而特地打理过面容,但还能看见胡渣,不过对于一个科研人员而言是没什么能再要求的。
他深情地望着主控室对面的巨型组合体,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
「2020年十月十三日,南柯计划的首航,正式出发!」
主控室内响起热情澎湃的呼喊声,五年以来的默默埋首、苦心钻研,终于在这一刻要迎来实测,再多的情绪都能在此刻一并宣泄。
准备工作需要11名调试员进行设定,时间大约需要五分钟,那是对扫描而入的信息流进行解析与再加工的过程——也就是让“南柯”读懂。只有这样,南柯才能真正地活过来。
「CSA(意识信号采集)完成了,主任。」
「CFE(意识格式编码)完毕,主任。」
两组小队的负责人报告了准备结果,比起自己,他们是前途无量的年轻人。
「很好。开始输入!」
想要让“南柯”真正拥有自主意识,需要的不仅仅是主控室深处那个看似诡异的组合物——那是对人类身体的元件式重现,更需要庞大的储存容量——占据了这第14层面积70%左右的内存室。
当然,南柯的“知识储备”远不止扫描得来的记忆,更可以链接网络来获取。
导入进度达到了100%以后,主控台上的指示灯由红转绿,全员都屏住了呼吸——那是南柯醒来的信号。
但他们的成果是否能令南柯拥有一个完整的人格,尚要看南柯接下来的表现。
项目主任紧张之余清了清嗓子,随后靠近了主控台上的收音麦克风,以此来直接同“南柯”对话。
「你好,如果能听见我说话的话,就回复“是”」
「是」由主控室内的喇叭传出合成音。
人群稍有骚动,又即刻归于平静。
「接下来我会询问你几个问题,如果明白的话,请回复是。等会儿的问题也请一并用是和否来回复」
「是」
「请问,黑猫是猫吗?」
「是」
「逻辑能力——正常」副主任将测试结果记录在主控台内。
「请问,黑猫是猫,白猫是猫,那么请问黑猫是白猫吗?」
「不是」
全场又再次沸腾起来,主任的表情则像是尽力掩藏喜悦。
整理了一下发言之后,他再一次发问。
「请问黑猫是白猫吗?」
身后的几个年轻人听到这个问题时就开始窃窃私语,似乎是在说“要来了吗”
「不是」喇叭里的声音一下子就盖过细语声,也把气氛再次带向严肃。
「请问黑猫是白猫吗?」
相同的问题迎来的,却是喇叭的沉寂,单独的电流音在室内混响了将近五秒,似乎是南柯正在“沉思”
“沉思”了大约十秒钟以后,喇叭声里传出一声奇怪的悠长发音——听上去就像是教室里粉笔碾过黑板的声音,所有人都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并面露担忧之色。
「是BUG了吗!」背后的年轻人惴惴不安地说道。
负责即时监控主屏幕数据的男人否定了他的怀疑。
「不是BUG,南柯的各项数据还处于正常的波动范围,错误反馈也没有任何新增记录,也就是说,南柯还是安好的!」
而这个时候,藉由喇叭发声的它,终于打破了沉默。
「我刚刚不是就说过了吗——为什么还要我说一遍?」
机械处理的合成音没有抑扬顿挫——那仅仅是语言控件通过匹配文字而挑选出来的读音,但是即便是如此没有情感的回复,也蕴含着一个信号——这个信号遥遥回应着70年前图灵的提问,既平淡、又伟大。
而在场23名参与测试人员的高呼,在这一瞬间被引爆。
十月十二日
「我市南柯集团将于今夜十二点,正式启动人类历史上第一项强人工智能计划——南柯计划,据南柯集团透露,该项计划早在五年前就已经定下理论书,一直到三年前十二月,团队在解析脑电波方面完成重大突破后才正式向外集资......」
袁安家 晚七点
「似乎世界又要改变了呀,真是有点不习惯呢......」袁世奇浑哑的烟嗓说出了这句漫不经心的话。
「说的也是呢......外面变得太快,像我们这种中年大叔大妈也有点吃不消了——老头子!你又挑食了!」林女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暴躁——每当袁爸挑开芹菜找肉片时就会发生这种情况,袁安似乎也遗传了这条《芹菜绝缘》舌头。
「既然知道我不喜欢吃的话,打从一开始就不要买芹菜好啦——」
「养生食谱里的杨教授早就提过了!芹菜是能防癌的——为什么你们父子俩都是一个样的呢?!现在我们每天都遭受各种各样的电磁波辐射,就应该多吃点芹菜防癌才行!!」
林女士情绪高涨地为《芹菜教》传教,义正言辞地说着不靠谱的科学。
袁世奇转头看向电视机,把叽叽喳喳的老婆晾在了脑勺后。
按照袁安课间和段时聊天时的话来说,这两个人再这样下去迟早要离婚,当然,是说笑的。
林女士发现唯一一个“信徒”都撇头对自己置之不理,为了安慰自己,她想到了另一个家庭成员。
「对了,儿子绝对爱吃的~我赶紧问问他芹菜留不留下来——现在是七点半好像,记得是刚下课吧,好——」
她摸出裙带下方的手机,搭载了南柯研发出的收讯控件的手机在她拿出来之前就侦测到了拨号的目的,于是她直接把手机放在了耳边。
袁爸偷听着这个女人的独白,脸上还是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你刚刚自己都说了父子俩是一个样的)
金智中学 晚七点半
高三的教学楼呈“U”字形,把鹅卵石道与植栽囊括在面对面的教室中间,这个“U”的底部,并不是教室,而是一条走道——由于连接着厕所和饮水机的角落,下课时便会人来人往。
对于金灿而言,没有工作烦恼的他每天都在自家教室——也就是厕所旁边对开的二楼的走道边欣赏楼下走过的文科班妹子。尤其是楼下九班——也就是美术班的女生里,有一个女生,每天晚上都会把洗干净的长发散在背上,然后在第一堂晚修前的课间经过鹅卵石径去打水,场面异常纯情。据他所述,只要对方从自己正下方走过,那么即便是在二楼的这个位置,也依然能闻出对方洗发水的香味——他的这一段说辞,也是他把自己名声搞臭的终极发言。
袁安路过走道想要去对面打水,发现在这个课间,金灿又一如既往地站在老地方,直勾勾地盯着楼下。
他没见过那个美术班的女生,百闻不如一见,他倒是对她很感兴趣,想必班上的男同胞也是如此。
「每天晚上都守在这里,我说金灿,那女生真的那么漂亮吗?」袁安打完水回去时顺口问了一句。
金灿把头扭过来时忘记把色眯眯的眼神收住,被袁安看到这副样子让他有些难得的感到尴尬,不过还是把话题接上了。
「那是真的漂亮,伙计,你没看过不知道啊,那是看了就连孩子名字都想好的类型!」
他说得兴高采烈,像是《盯妹部》部长传教似的。
在这个当口,袁安的校裤口袋里传来了震动。他摸出手机,发现是老妈的电话,就直接放在了耳边。
「哎,妈——你干嘛。」
袁安家 晚七点四十
「儿子,今晚妈做了芹菜.....」
「不吃」做妈的话还没说完,做儿子的就已经打断。
「我知道是你听说吃芹菜有好处于是就又不顾我和爸的想法买来吃,但是那些写在工众号上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的,老妈你也该清醒一点了,别哪一天像新闻说的那样,被骗个十几万才肯流眼泪。」
(喂,袁安,她出来了,你快点过看——我去你小子的,快点过来看看!!)
「喂...喂?!」电话的那头忽然就变得吵闹起来。
「哎妈——呀,这可太厉害了」
「喂?」她的好儿子就这样挂断了电话。
袁爸叹了口气,在电视前的沙发上躺好,向她说道。
「我不是都说了,儿子是不会爱吃芹菜的——」
他在切着电视台,但是没用遥控器,靠得是脑电波,似乎是一直没找到想看的节目吧,基本上都是看上一眼就切了过去,袁爸并没有特别喜欢看的节目,也不是很钟意互联网,所以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林女士看着沙发上优哉游哉的老头子便有了满肚子的火,她暴力撵开袁爸逼他腾出正中的位置,然后自己切起了电视。
「死老头子,给我走远点。」林女士手上拿着遥控器,熟练地切换着频道,跟袁爸的电波竞争起来。袁爸本来也想和对方竞争来着,但是没想到对方是遥控器和大脑双管齐下,更胜一筹。
「你好诈哎——」袁爸控诉着不公的世道。
「让你们父子俩平常嫌弃我不会用高科技,我看现在更会用的人是我了。」
林荫街 晚十点
这座城市里的路灯,全都由南柯科技重制了一次,现如今已经是能通过计算附近智能机位置来开关灯的自动灯了,这种技术并不能说有多精尖,只是把老技术投入使用而已。顺便一提,包括摄像机位在内,也交由南柯集团重新批量开发过,如今这座被改造过的城市,则以50%左右的自动化而闻名。
晚修课结束以后,城市就迎来金智中学的回家大军,金智这座城市并不是什么发展飞速的机遇之城,这里没有水泥大厦耸立的森林,唯一一座地标性建筑便是近几年在技术上带头领先的南柯集团的大楼。被誉为“金智之光”的南柯企业一直是本土企业的领航人,日后这座城市能发展到何种地步,可以说就取决于这家黑马企业的前程。
居民宅中的厨房灯又随着学生们的脚步声亮起,每个家庭都在举尽全部的人力物力来备战中国学生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站,在某种意义上说,高考也是家庭资源的消耗战。或许家庭环境并非生来公平,但出身这一事实,又有谁能自己决定呢。
即便是没办法拿出来任何资源的家庭也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起身给自己的孩子煮点什么,这是父母最朴实的温暖。
袁安徒步走了十五分钟才回到家,他不爱骑着脚踏车上学,单纯是因为学校里的车棚位置不够,在停车这个问题上,有些人早早地退出《早起车位争夺战》,有些人则选择坚持下来,最终形成了现在这种车位刚好够用的局面,生物圈的道理哪都适用,在自行车车位这个问题上,也已经形成了一个稳态的生物圈。
门在袁安打开之前就被人从里面推开了,是袁爸。
「臭小子,今天晚了五分钟唉,上哪晃悠去了?」
他说话的时候疯狂地眨眼,那是袁爸急需睡眠时身体发出的信号。
「老爸。老妈今晚又做芹菜了?」
袁安一边在门口换上拖鞋,一边问道。
「是啊,今晚还让我在一楼等你回来,你回家了以后再给你重新热一热。不过那碟玩意儿我已经倒进她明天要扔的垃圾袋里了」
「不愧是老爹,做事有一手~那老妈呢?」
「楼上房里看电视呢,你小子可得对好口供哦——我今晚都快被她折腾没了」
父子俩交心了一会儿,袁爸就先回房了——因为实在困的不行。
洗完澡之后,袁安就直接回房间去,电视也没什么好看的,再说第二天也得七点到校,估计再躺在床上刷一会儿手机便可以睡觉了。
他直接关掉房灯,侧躺着摸出手机。虽说黑暗中玩手机对视力不好,但是等会儿就没必要再起身去关灯了——只要人一躺下,再起身就会变成煎熬。
手机屏幕直接随着他的心里所想而向下滚动,一路上都是南柯集团的新闻,还有一个半小时左右,那个《金智之光》就会再搞出一个大新闻——强人工智能的首测。
他只是觉得稍带惊讶,人工智能这个概念他算是略有耳闻,但人类原来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这使得他稍有感叹,但是南柯集团所进行的突破,恐怕在今后的五年里都很难和自己产生关联吧,即便是现在他使用手机时所依赖的《意念控物》这一技术,至今也没能在游戏领域开花结果——这让他稍有失落。
不过仔细一想,无论什么游戏一遇上意念控物这一项技术就都会变得索然无味了,这种操纵方式一下子降低了游戏的难度——游戏果然还是要有挑战性才好玩。
「啊——有点无聊~」他甩掉手机,互联网的事情也变得《日常》起来,该吃的瓜吃不到,不想看的南柯集团又在今天霸屏。于是他再看了一眼朋友圈和班群,除了金灿又在发表“危险言论”以外,其他人都在默默潜水。
「是不是都睡着了——哎呀!算了,我也睡了。」
由于对《平静祥和》感到枯燥,他不满地打算睡觉,在心里对苍天发问之后,他就渐渐进入了梦乡。
「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劲爆的《新闻》」
这是他对老天爷提出的问题。
十月十三日 早零点二十三分
「......」
和每天早晨六点的时候一样,袁安睁开眼的那一刻身体就习惯性地坐起来。他边搓着迷迷糊糊的眼睛,边探着左手去找床上的手机——这些都是他每天的习惯动作。
奇怪的是今天的天特别黑,让他怀疑是不是睡前拉上了窗帘。
黑暗之中,他探不到手机的位置,但是这很奇怪——因为手机肯定会在床上才对,也许是自己睡着动身踢下了地。
他决定先把灯打开,但是却在灯座旁边按了个半天。手指按下去的反馈是极其建议的触感,仿佛是开关已经牢牢地锁死在了关灯的状态里。
「这是坏了吗?」
在开关上愈加烦躁的他也因此从朦胧的状态睡醒过来,忽然意识到现在应该还是半夜——因为就算是拉上了窗帘加上外边乌云密布,也应该会有微光的才对,而现在却是黑漆漆一片。
他看了一眼窗户,才发现自己肯定是睡迷糊了,外面明明还是一片黑,唯一透进房间里的光便是街景映出的月光。
也就是说自己偏偏还是在半夜醒过来——这样一来就起码要等到两三点左右才能继续睡下,对于今天早上(或是明天)要六点起床的他而言简直是死亡预告。
「袁安......你醒了吗?」
走廊里传来老妈的声音,由于看不见人影,只能凭声音判断是他们房间的方向。
「你们也醒了?!」
「是啊,而且我们这条街应该是停电了吧,怎么按灯都没有反应......」
在三个人隔着漆黑的走廊对话时,楼下响起了敲门声。
袁爸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楼下边敲边喊的人是邻居家的麦叔——五十多岁,跟老婆和寄宿的孙子一起住。
「这......麦叔搞什么啊?!不是有门铃吗?」
「可能是停电之后就用不了门铃了吧,所以我才说新东西都很麻烦——」
袁安吐槽着“门铃也不是什么新东西了”,随后说道。
「总得下去给麦爷开一下门才行吧」
袁爸似乎是在黑暗中咂了下舌。
「也对,袁安你从房间里找一下手电筒。然后下去给你麦爷开一下门看看是啥事」
袁安“啊”了一声,心想怎么是我,不过他还是接受了,毕竟这是做儿子的一定会面对的问题。
「在我的房间里吗?我怎么没什么印象?」
林女士拍了拍手,想起了上个星期的事情。
「我记得是你上星期在他房间里换灯泡时候的事情吧」
「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放在了床头柜里」
袁安按照他们的线索,一路摸到了床头柜,又仔仔细细地抠出床头柜用来抓手的缝隙,随后轻轻一拉——
「啊?!」
他再一次尝试,以确认是否是有什么东西卡住了抽屉的轮轴。
「老爸!抽屉卡住了——你过来帮我拉开它」
「傻小子——只要下面的抽屉能拉开就好了,手电筒就在那里,你赶紧拿完之后......」
「两个都卡住了!!」
袁爸又一次咂舌。
「我过来了!真的假的,这种时候两个抽屉都卡住了,看来袁安你真的要收拾一下抽屉才行啊。」
他边说边来到袁安的身边,袁安引着他的手一起放在了着手的缝隙上。
「袁安,三二一之后一起用力好吧?三、二、一!」
父子俩都发出了使劲的声音,然而整个柜子就像是固定在空间中一样,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啊?!哎袁安,你是不是偷懒不使劲?!」
「老爸你说个鬼!我很用力唉——」
袁爸觉得不对劲,两个人的力量,就算不拉开抽屉,也足够拉动整个柜子了,可床头柜还是没有半点响动。
「好了好了。再来一遍,啦听好了,三二一开始用力哦,不准偷懒知道没?!三、二、一!使劲啊!袁安!用——力——啊!!!」
两个人都快把口号喊干了,但是依然没能有任何改变。
「见鬼了?!」袁爸心里有点发毛地想到。
而与此同时,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响的敲门声是更加变本加厉。
「没办法了,袁安,你陪我下楼给老大爷开门吧,别到时候两个人都摔了,我们互相搀着啊,稳稳地下楼」
放弃了和床头柜争斗,父子俩达成一致后扶着对方下楼,走廊和楼道里都黑得要命——因为没有窗户,根本就没有外面的光线照进来。
下了一楼后视野就明显明亮了不少,愈发狂暴的敲门声和麦爷在门后心急地等着。
「来了来了,麦叔你再等一下哦~」袁爸一下子就切换到对待外人的态度,袁安不得不感慨成年人世界的可怕。
他跑到门后,由于光线相比刚才充足不少,他轻易地握住了门把手,而正在使力转动时——
「......啊?!」
门把手没办法被扭动,不如说跟刚才的抽屉情况一样——门把手也好,抽屉也好,都是存在着一定结构的物体,即便缝隙再怎么紧密也好,只要用力就能让它们发出声音。但这个门把手包括刚刚的抽屉都是一样——仿佛和空间是一个整体。
「世奇,你不用试了——关上的门是打不开的!你家的窗户哪里是没装防盗网而且是没关的,去看一下有没有足够你通过的缝,从那里出来。就算是在二楼的也没关系,放心爬出来就好了,你是摔不死的。」
「你说什么啊,麦叔?!来袁安,跟我把这扇门撞开吧?!」
袁安听到老爹的这个决定,一下子慌了。
「老爸,你冷静点啊,既然门打不开的话,先问一下麦爷有什么事再说吧,犯不着撞门啊?等明天开锁公司来上班吧」
「不用问了!」门后的麦爷如此说道。
「我要和你们说的话已经说完了。首先,门是打不开的,窗户也是你想办法撞也没有办法;其次,所有东西你都没办法拿起来,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最后,你是死不掉的,不信的话也可以试试——」
麦爷的最后一句话,让气氛显得尤为诡异,空气似乎都在这瞬间冻结了起来。
「袁安,先不要想着开锁公司了,你明天还得上学,这扇门必须要撞开的,过来,我数三二一,一起撞开他。三、二、一!」
门板丝毫没有反应,只是传来一声闷响。
「再来,三、二、一!」
门板依旧不为所动。
「来!三、二、一!!!!」
这是迄今为止最大的一次动静,但是这扇门已经是紧闭的状态。
袁安感觉自己的身体受到的伤害比这扇门还多,表示不要再试了。
“首先,门是打不开的”麦爷的话就像是游戏的规则一样切实地出现在现在的情况上——不仅是门,就连柜子,灯的开关,统统都没办法打开。
「可恶!!!」袁爸转身走入客厅,他来到饭桌旁,试图一把抓起椅子然后砸坏门把手——
——椅子却也一动不动。
「什么?!」
“其次,所有东西都没办法拿起来”麦爷的话就像是规则一样在袁安的脑海里复述了一遍。
他惊呆在了原地,老爸还在饭桌旁做无用功,而此时,第三条规则在他耳边绝望地响起——“最后,你是死不掉的”
「麦爷!」他向门外的人大声叱问道。
「为什么你会知道现在,人是死不掉的」
门外的人许久不做应答,数十秒后说了一句:
「你出来我再告诉你——」
「爸?!天台的门应该没关的对吧?!妈每天晚上都会去看种在天台上的葡萄和多肉的,而且还经常忘记关门!!!!」
「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喂!你等一下!不是吧!!!傻孩子你别乱来啊!!!!!」
袁爸才意识到自家孩子要做什么,于是弹射般地冲出客厅,追在袁安身后。
袁安不顾天黑看不清台阶,径直跑向顶楼,在快要到达终点之前,便能看到——天台的门依旧是敞开着的。
「好!!!」他一路冲出天台。
天台上,月光透过葡萄架子把斑驳的影子打在地上。袁安看向那颗奇幻的地球卫星,一时间竟觉得它像是魔法使手中的水晶球,把充满着魔力的月光照耀在大地上,为魔法使施展的奇迹提供能源。
接着他缓缓站在天台边上,这使得他仅需一个侧身就能落下,但是他会不那么做,他只是想要看看今晚这一切到底是什么人在作祟。
放眼望去,自家的周围,或者说是这一带的街上,都站着零零散散的人,似乎人们都已经从家门里走出来了。
果然是在搞什么鬼。
那么麦爷在哪?
他往脚下看去,那应该是麦爷的位置。
「哎,麦叔啊,我不敢往下看啊——」这时,自己对面那家人的窗边传来一阵哭嚎连天。
对家的陈叔抓着防盗网不肯放手,他就那样挂在了半空中——因为往下就没有着力点了,放手的话就是从两侧楼高的位置掉下去。
「没事啊小陈,听叔的,放手就好了,来——」
「好吧!」
袁安的脸色忽然大变,对着对家喊道。
「不行啊!陈叔你不能放手——」
但是已经晚了,对方竟然真的松手,狠狠地撞在了水泥地上,那里传来一声闷响。
袁安不忍心看到血流成河的画面,一下子别过脸去。
「哎,真的唉,麦叔,我真的没死!!啊哈哈哈——我连骨折都没有——怎么会这样啊!」
「我也不知道,但我也是不小心掉下来的时候发现原来死不掉,啊哈哈——」
袁安听到这句轻松的对谈,还在想说话的人应该不是陈叔,没想到那个人确实在地上活蹦乱跳的。
「啊?!」他吃惊地大叫。
听到骚动的麦爷抬头看见了袁安,然后招呼他道。
「哎袁安,你快下来吧」
在他看来,那就像是阎王爷在招人。
「住嘴吧!你不是麦爷吧?故意封上我家里的门窗是想做什么?对面陈叔也是你的同伙对吧,真的陈叔已经在刚刚摔死了,现在的那人只不过是早在地上躺好的演员而已!」
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自己的父母,他们一脸惨白的模样。
「不要啊傻小子——」
「袁安你不要做傻事啊———」
「老爸老妈,你们别怕,我是不会跳下去的......」
「真的吗?那你在原地不要动哦,爸妈这就过去把你接下来!」似乎是真的怕他跳下去,两个人小心翼翼地靠近,然后伸出手。
袁安也小心翼翼地转身——再怎么说现在也是在天台边上。
他正准备下去时,忽然发现远方是一片鱼肚白的天空,还抹着几片油画风十足的彩云,当光线充盈地那一刻,他不由得说道。
「天亮了......」
随着话音落下,太阳泛出的光愈发强烈,充满了整个视界,却不刺眼。
父母、天台、天空、彩云,一切都浸在漫开地阳光中,渐渐连外形也失去踪迹——白光吞噬了他的视觉。而刚刚还能听到的麦爷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了,难道说白光也一并夺走了他的听觉吗?
下一个瞬间,眼前是一片黑色。
「!」
他乍惊之下张开了眼,眼前却是一片柔和的阳光,懒懒散散地照进窗边地书桌上,烘出木头和阳光的味道。
手机设下的六点闹铃依然响个不停,他看了一眼,却是已经迟到的七点,闹钟只是因为没有划停而一直在响。
但他根本就没有思考空裕去为迟到的事情烦恼尖叫,现在满脑子都是杂乱的信息。
他下床先是到灯座旁按下开关,开关啪的一声活动,灯也随之亮起。
更诡异的是,他之后又蹲在床头柜前,试着能不能拉开抽屉,结果轻轻地便能拉开下层的抽屉,而且手电筒也确实在那里.......
走廊里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担忧比人先一步来到耳边。
「袁安你没事吧?!」
他的父母看见蹲在地上不知所措的袁安就双双抱住他,就好像是他随时会消失那样。
此时楼下响起了一阵门铃声。
「不是梦......」
他摆脱父母的环抱,一步一步来到客厅,看着饭桌的位置。
轻轻抬起椅子确认过一遍后,他战战兢兢地来到大门后面,把颤抖的手落在门把上。
深吸了一口气,他下了决心让手腕使力。
咔嚓的一声,门把手也轻而易举地被拧开。
推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一脸不可思议的麦爷。
「卧槽!!!」这是他和麦爷异口同声的惊讶。
「袁安,你也做了同一个梦对不对?!」只见他如此幸福的事情。
「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啊,居然整条街的街坊都做了同一个梦,而且啊!大家都能在梦里说话聊天咧——哎,我这么大的人,从来没听说过这么诡异的梦」
「邻居们......都做了同一个梦?」
「何止啊!你没看新闻吗???昨晚啊,整个金智都是这样的呀——哎呀,昨晚别提有多乱了。」
「整个......城市,都做了一样的......梦?怎么可能——」
此时,那句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跟着刚听到的信息一起就像是魔咒般萦绕在他耳旁。
“不是梦......”
“同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