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盯着。
绝对被盯住了。
我在心里哀嚎。用余光瞥见那辆黑色的商务车在不远处停下来后，我就难以抑制地不安了起来，我本来以为我会对那些警察的存在有所准备，但果然还是不行。装模作样地对前辈的约会邀请作出了“乐意至极”的回答后，却没能维持住平静的心情。
然后，现在除了那些警察造成的困境之外，放在我面前还有另外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
——约会，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流程？
在我的印象当中，上学期间，总是会有一些现充在班上炫耀说“放假期间约会去了”，我也有幸听过一耳朵。
以我贫瘠的认知看来，所谓的约会，应该就是指男女在空闲时间到处闲逛的行为，包括吃、喝、玩乐。
只要能从这些活动中获得满足感，那就是一次完美的约会，这应该是从根本上概括了约会的含义。
但是，至今为止我都一直过着与桃花运无缘的生活，上学期间被冠以“书呆子”这样的称号的我，根本无法理解那些现充到底是怎么安排约会流程的。
当我和前辈沿着银舍街向前走的时候，前辈既没有向我提及要去哪里，也没有向我搭话，从我的角度看来，气氛陷入了尴尬。
“前、前辈，这是要去哪里？”
最后，我还是挣扎着向前辈问了。
前辈对我说起了今天约会的首站：“首先去买手表，最近我有点想买一块手表，想让你帮我掌掌眼呢。”
……这样啊。
我点了点头，有种随波逐流的感觉，毕竟我也是第一次约会，是零经验者。前辈却好像早就规划好了路线，进入银舍街后便带着我朝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一家手表专卖店，招牌上写着[一见钟情钟表店]几个字，我看到这个招牌的第一瞬间，就诧异地望向了前辈，前辈几乎没有任何动摇，仿佛不知道这家店的含义似的，硬是把我拉了进去。
“欢迎光临，请问二位有预定吗？”
一个笑容甜美的店员小姐在看到我和前辈的时候就问道。
“有的，我三天前就打电话过来，预定了一款女士腕表。你们这里应该有记录。”
店员小姐在柜台后面操作了一下电脑，然后礼貌地询问：“请问是沈女士吗？”
“是的。”
店员小姐从柜台后绕了出来，走向了玻璃展柜，从玻璃展柜中拿出了一款主体呈现银色，表盘周围镶金边的方形腕表，对沈京甜美地笑了起来：“您三天前在这里预定的是这款Longines黛绰维也纳系列石英女表，请问需要再让我为您二位介绍一下吗？”
前辈看了我一眼，笑了起来：“介绍一下也没关系，正好我也要让我男朋友了解一下。”
男朋友——听到这个称呼的一瞬间，我僵滞住了身体，然后我扫视四周，看到了了放在店内的某个角落里[情侣购买8.9折火热活动进行中]字样的立牌，一切都明白了。
前辈肯定是提前知道这家店有打折活动所以才拉我来这里。
或许背后还有警察指示的缘故，但我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
“这位先生……请问要如何称呼呢？”
僵硬过后，我保持着微笑答道：“我姓林。”
“好的，林先生。”
店员小姐捧着手表对我露出了公式化的笑容，然后对我展示起了手表的细节。
“这款手表是Longines品牌的，它的机芯是石英设计，表壳材质是精钢的，请您看一下表面，这里的表面选择的是蓝宝石玻璃，整只表的防水深度可达30米……”
店员小姐对着我滔滔不绝，但对腕表品牌不太了解的我却听得云里雾里。老实说，每次在商场购买什么东西的时候，遇到总是从口中冒出一大堆专业术语的销售人员，我总会想我又不是什么专家，说这么多我根本听不懂。
简单来说，我是一个不懂风情的男人。或许有人会因为销售人员说了一大堆专业术语而感到“好厉害”，随即产生购买欲望，但我却不会这样，我更在意的是实用性。
对任何东西都奉行着“勉强够用就行”信条的我，平时根本不会来这种奢饰品专卖店来看一眼，尤其是才大学毕业，根本毫无积蓄的我，就算有什么想买的东西，也会首先掂量一下我的钱包是否充盈。
刚才我瞥了一眼售价的牌子，上面标注着一万多的数字让我望而却步。
“秋生，你觉得怎么样呢？”
不知何时，店员小姐对这款女士腕表的讲解已经停了下来，前辈和店员小姐都齐齐朝我看过来，两人的视线还挺有压力的。
“诶——我来决定？”
我既有惊讶也有犹豫。
前辈是不是入戏太深了？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我和前辈只不过是为了促销而假扮情侣的关系，前辈却把选择手表的权利交给我。
前辈看向了玻璃展柜里的其他款式的女士手表：“其实我也拿不准，所以我才带秋生过来的嘛。”
是这样吗？我看向玻璃展柜中的其他手表陷入了沉思。
前辈到底想做什么？跟我假扮情侣，让我来决定选择买什么手表对那些警察来说有什么好处吗？如果只是挑选手表的话，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我有点拿不准，前……小京你自己决定就好了。”
……差点露馅了，现在我和前辈是情侣，尽管已经假扮过不下一次，但我还是没能习惯。
“我还有其他的手表很中意来着，要不秋生你帮我一并看了？”
前辈就好像真的在选手表一样试探着问我，我再次斟酌了一下这其中的含义，犹豫着作出了回答：“如果小京你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忙挑选。”
“太好了！”
前辈就像个小女孩一样露出了纯真的笑容，然后兴致勃勃地趴在柜台上看起了手表。看着这样的前辈，我的内心不知不觉间放松了警惕。我可以感受到，前辈的心情不是假的，只要确认这一点就足够了，这背后是否有警察的指示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么秋生，你也来选一款手表试戴一下吧，让我看看最终效果。”
前辈指向了其中一款。
“这款Casio好像有点适合你呢，要试戴一下看看吗？”
“诶，我不用了吧。”我又没有想选手表，前辈的提议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但是前辈的兴致不减半分。
“诶——试试看嘛。我觉得秋生你戴上去一定会很帅气。”
什、什么啊——心跳不自觉地加速了。
我连忙扭开视线，前辈向上看的视线太过犯规，我差点的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了。我和前辈现在是假扮男女朋友关系，如果对视都没办法做到的话，那也太不正常了一点，于是我在移开视线的同时顺势看向了玻璃展柜。
“好、好吧，那我试试看。”
就像是被驱使着，我看着店员小姐满面微笑地从展柜中拿出了一款男士手表。
“这款手表是……”
“解说就不必了，还是给我男友试戴一下吧。”
前辈打断了店员小姐的讲解，看样子她也是那种不喜欢听这些话的类型。
店员小姐展现了超高的专业素质，就算被打断了解说，微笑的表情也没有半点变化，而是继续甜美地说了一声：“好的，这位先生，请把您的手伸出来，我来为您试戴。”
“这……这就不用了吧，我自己来也没问题……”
在我下意识想要拒绝的时候，前辈一把抓住我的左手，往店员小姐那边送了过去。
“……”
前辈是不是忘记了我和她现在是男女朋友的设定？哪有女朋友喜欢让其他女人跟男友有身体接触的啊？
我看向前辈，想要善意地提醒一下前辈的时候，忽然间，我发现前辈盯着店员小姐的眼神中充满了认真的色彩。那表情就好像是在面对什么困难的挑战一样。
这种异样感让我下意识地想要把手缩回来，但是前辈抓着我的手超乎想象地大力。
店员小姐面色不变，从善如流地伸手搭住了我的手，把我的手腕翻转了过来，给我戴上了手表。
我不明白这个过程有什么含义，但却见前辈看向了我的右手。
我现在戴着手表的手是左手吧，前辈为什么盯着我的右手？这个问题的答案下一刻我就明白。
“其实……我觉得秋生可能把手表戴在右手上可能会比较好看呢。”
前辈这么说着，然后对店员小姐笑了起来。
“那么麻烦你了，店员小姐，请试试看我男友的右手吧。”
这说法——
我脸色微变，看向了店员小姐。令我心中生寒的是，面对这个请求，店员小姐的表情依然没有半分变化，微笑着的，眼中却没有笑意，说了一句“好的”后，把手表从我的左手摘了下来。
真的有普通人能够一直保持同一个表情吗？
我的内心出现疑惑。
就算是奢饰品专卖店的店员，在面对客人繁琐请求的时候也至少会有一点表情变化吧？但我却没有从这个店员小姐的脸上看到应有的细节。
“秋生，把右手伸出来试戴一下手表吧。”
前辈微笑着看我。
“左手戴完了，又试戴右手吗……前辈，其实我还是更习惯把手表戴在左手呢。”
我的口中故意漏出了“前辈”二字。
这是为了试探。
如果这人是真正的店员的话，面对这个明显宣告了我和前辈不是情侣的称呼，应该会有异样的反应才对。
然而结果是并没有。
一张仿佛训练过度的专业格式化笑脸上没有丝毫变化。
前辈固执地抓起了我的右手递给了店员小姐：“试试看再说吧，我想看看秋生把手表戴在右手的样子。”
店员小姐把我的手腕翻转过来，小心翼翼地给我带上了手表。
在这期间，我有所注意之下，发现了很多东西。
这个店员小姐，在给我试戴手表的过程中一直在打量着我的手掌。甚至还仿佛不经意似的轻轻按了按我的手掌——她好像对我的左手也做过类似的动作，原本我还以为这是戴手表时的正常接触，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这是在检查我的手有没有经过锻炼的痕迹吧？
忽然间，我的脑袋里自然而然地冒出了只有接受过清洁承包公司的训练后才能意识到的可能性。
自从加入清洁承包公司以来，我就一直保持着在周末前去接受专业训练的频率。
每周两天，从不落下。
这并不是在浪费时间，至少我的理论知识丰富了许多。很多平时注意不到的内容在我的眼中都有了隐藏的含义，就像现在，我自然而然地就明白了店员小姐所做动作的意义。
明白过来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家伙，是便衣警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