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北段长城千里之外的洛城,蓝茗国的早朝拉开了序幕。

像往常一样,当今皇帝邓泽云早早地出现在了龙椅上,等待着大臣们的前来。

丞相方成来得最早。他静静地等待着其他大臣的到来。

过了不久,一些大臣来了,脚步匆匆,脸上有难以隐藏的怒色。邓泽云记住了他们。

还有一些大臣,脚步不紧不慢,来得最慢。邓泽云也记住了他们。

还有个别大臣根本没来。

龙椅上的邓泽云笑了笑:未经世事的家伙。再等等吧。

又等了一会儿,已经没有大臣再前来了,邓泽云这才开始宣布开始早朝。

他选择放弃长城的事,想必早在命令下达之前就传遍了京城。这几天即使在皇宫,邓泽云似乎也能隐隐听到百姓的骚乱。

最近几天,邓泽云都没有上朝。今天命令已经下达到秦战手里,他才在这帝国灭亡前的最后一天上朝——只是单纯为了给大臣们一个答复。

顺便看一看大臣们的忠心如何。

邓泽云朝着那个看起来最愤怒的大臣说了一句话:“有话就快点说吧。”没有殿头官,没有繁琐的礼节,君臣之间就这样开始了今天的朝会。

“皇上为何放弃长城?”大臣单刀直入,向前迈出一步,质问邓泽云。“长城据险而建,红盟人也不能迅速将其攻克,为何要就此俯首于夷族?”

邓泽云摆摆手,缓缓说出了早就想好的理由:“红盟骑兵极其彪悍,攻克长城只不过时间问题,朕宁可留住士兵的性命。”

“那皇上是要弃长城后的万千生灵不顾吗?”听完皇帝的理由,大臣愈加激动了。

“汝等在多少天之前得到朕弃长城之事?”邓泽云反问大臣。

“……七天。”那个大臣回答这个问题不到两秒,就意识到了什么,沉默着退下了。

“七天,够你们逃跑了吗?”邓泽云微微冷笑,这件事还是他特意让人散播出去的。“不过如果红盟人真的想杀你们的话,你们跑到哪里也没用。”邓泽云的意思是,届时红盟人必定进去洛城,并建立起一个新的王朝。到时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人们根本无处可逃。

不过邓泽云估计红盟人是不会搞屠杀的,他们需要人手来为他们种田。

而且,有“那件事”在,他们没那么大的勇气。

“好了,诸位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如果没事,那就退朝了。”

“陛下,红盟入关一事,大局已定,臣等无能为力,望陛下保重。”另一名大臣上前说道。

“其实如果有心的话,应该还是守得住的吧。”邓泽云又看了那名大臣一眼,似乎在考验他的忠心。“我记得,京城的城墙可不啻于长城的城墙。”

“可惜无兵。”大臣又说。

邓泽云大笑:“笑话!我京城中有禁军五万人,予汝守城,让你做个力挽狂澜的人如何?”

那名文臣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另一名武将又挺身而出:“陛下,我愿率军守城!”

邓泽云心中有些触动,却没有答应他的请求:“诸位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个国家眼见已经病入膏肓了,就是可以击退红盟人,也难得民心啊。”

这话不假。这几年里,蓝茗国境内天灾频出,粮食减产严重,百姓早已怨声载道;再用百姓的积蓄和红盟人打一仗,无论输赢,这个国家都会覆灭。

——就让这个烂摊子,留给红盟人收拾吧。

邓泽云继续对面前的所有大臣道:“禁军我早已解散,诸位也快点回家吧,莫要让家里人担心了。”这句话是从普通人邓泽云嘴里说出来的,而不是皇帝邓泽云。

“陛下,保重。”这一次显然比上一次真诚许多。

众臣说完这句话后,便一一退去——他们还有自己的家事。

只有方成留了下来。君臣二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

“……准备得怎么样?”邓泽云终于开口道。

“陛下,一切准备妥当。”方成办事一向高效。

“好。”说完这句话,邓泽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大殿中又陷入了一片沉寂。虽然邓泽云不到三十,但可以看到他的头上已经生出了白发。

接下来的日子,他可能要迎接比政治斗争更加可怕的挑战。为了江山,他不得不遁入黑暗。

尽管这片江山,本不属于他。

七年前。

“二皇子,不好了!”宫内,一名太监惊慌失措地跑向邓泽云。“皇上病危!”

邓泽云心中一动,紧跟着太监前去父亲所在的寝室。

作为蓝茗第十二代皇帝,邓白山并不称职。尽管在成为皇帝之前,他的表现非常优异:不好女色,勤奋,善于处理政务。但上位之后,他一直在逃避着政务,不去上朝,每日醉生梦死。大臣们也对他产生了诸多猜疑,多次上书,甚至还找过太监,委托他把奏疏交给皇上。但这些都被当时的丞相压下来了。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招。皇帝不上朝,朝廷自然丞相说了算,结果便是朝廷拉帮结派之风盛行,混乱不堪。

父皇和丞相的所作所为,都被二皇子邓泽云看在眼里。

直到最近,邓白山忽然就病了,估计是沉迷酒色,在寝室里躺了好几天。什么名医都找过了,但全部都束手无策,一口咬定道:“这是心病,除了皇上,无人能解。”

现在眼看他就要驾崩,朝廷必定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当邓泽云来到邓白山寝室时,里面已经来了一些人:除了已故的大皇子,三皇子邓泽雷,四皇子邓泽霖都来了。

令邓泽云有一些意外的是,丞相也在。

邓白山已经气若游丝。在这弥留之际,他吃力地伸出手指,想要指向谁,却再也没有力气,手又垂了下去。

“父皇!”三个皇子都不约而同地喊了出来。泪从他们的眼眶中流出来,掉在他们下跪的膝盖前面。

顿时,寝室里一片哭声。

蓝茗建国二百九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二日,蓝茗第十二代皇帝白山驾崩,年四十六,谥号文顺。

哭完之后,邓白山先前亲自任命的顾命大臣拿出遗诏,大声宣读起来。

“……今立二皇子邓泽云为帝……”

此言一出,整个寝室里面的空气都躁动起来,尤其是丞相。

——明明他最厚爱四皇子……把赌注压在邓泽霖的丞相手心开始冒汗。

邓泽云心中冷笑:

——遗诏,从来不是本人写的。

第二天,邓泽霖已经不见踪影。

成为皇帝后,邓泽云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

“捉拿当今丞相,问罪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