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主人!”

主人?奇怪的关系又增加了。

似乎醉酒的希尔莉雅身着黑白女仆装,从背后将卡尔抱住,脸贴在上面蹭来蹭去。

卡尔感到背后有一种柔软的触感,他从未有过与女孩子贴在一起的经验,紧张之感油然而生。

她喝醉酒了吗?不得不说,这个情况不妙......或者说,过于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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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希尔莉雅,‘主人’这个单词的发音错了哦?”

“哦?是吗......那是什么呢~~~?”她的嗓音变柔软许多,神志恍惚不清,仿佛随时会摔倒。

“咳咳,跟我念,‘够修金撒嘛’。”

“嗯嗯,你回来了,‘够修金撒嘛’!”

太棒了!卡尔内心狂喜,有生之年,能在手机电脑以外的地方得到女仆的问候,实属难得。

卡尔停下来准备点亮烛灯的手。

既然希尔莉雅喝醉了,那就早点让她睡吧,虽然,夜晚降临,本应是吸血鬼起床的时间才是。

他弯腰捡起瓶子,简单收拾了一下,至于地毯已经被红酒渗透,让他倍感痛心。

这个得让她赔,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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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莉雅,你先好好休息吧。”他领着少女在床边坐下。

这是卡尔的床,让女孩子睡自己的床真的没问题吗?

但希尔莉雅的房间在楼下,她已经醉成这个样子且神志不清,大概走不了路了吧......把她抱下去?不行不行,被仆人看见就不好了,二少爷灌醉被包养的女仆,传出去一定是社会性死亡。

虽说社会性死亡已经成事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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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她不要介意,我这也是为了她好。卡尔纠结着,与其说是在考虑她,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让自己心安理得一点。

传说在中世纪,当一名骑士不得不与女士同床共枕时,会把剑横在二人中间,以表示高洁与秋毫无犯。

卡尔没有剑,于是在床上横了根鸡毛掸子。

挺不错的,说道自己的剑,应该是昨晚被落在船上了......

这个也得让她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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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主人,你在干嘛呀......”

“早点休息吧,希尔莉雅,晚安。”

“不嘛不嘛,你答应过我的!”

“嗯?答应过什么?”

吸血鬼少女一拳打在卡尔身上,虽说醉得站都站不稳,但出拳的力度毫不逊色。

单纯喝醉酒已经够令人尴尬,若是发了酒疯,事态就复杂了啊,卡尔感到十分无奈。话说,为什么她会喝那么多?难道是把红葡萄酒当成人血了......卡尔感到怀疑,就算肉眼看上去差别不大,闻一下也该知道味道不对。

“主人太薄情了,呜呜呜呜~~竟然这个都忘记了。”少女的吵闹打断了卡尔的思绪。

“好了好了,别伤心了,我一定答应你,说到做到。”话说,究竟答应过什么啊喂?

“真的吗?”

“嗯嗯,是真的!那么希尔莉雅,能不能告诉我......”

“哇呜~~~主人太棒了,哈哈哈。”希尔莉雅仿佛突然来了精神,站起身来,如不熟练的舞者般在沾满红酒的地毯上旋转着,胸中的快乐仿佛全部苏醒。

看样子一时半会睡不了了。

虽然希尔莉雅已经醉酒,但夜晚是吸血鬼的时刻,此时的少女仿佛有着用之不竭的精力。

其实自己很想睡觉啊,卡尔倍感无奈。从昨晚的遭遇到现在,只有午饭后抽空打了小盹,哪怕穿越成为二少爷后精力管理能力日益增强,也挺不住一天只睡一小时的惨状。

唯有希尔莉雅先入睡,他才肯放心,但看这情况,怕是要闹到天亮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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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榆树被吹落几片黄叶,昏天暗地不见星斗。

窗内,卡尔注视着被酒精裹挟的少女,心中浮起几丝好奇与期待。

其实,这或许是个机会?当然,好歹自以为算个正人君子,趁人之危的事情不会做的,至于其他的事情......

都说,醉酒之人的呓语,要么是吐露真言,要么是与神对话。

趁机问问她,问关于她的来历,关于卡洛曼......和她对自己的真实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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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莉雅,还记得你是怎么认识我的吗?”

出乎意料地,少女没有作答,反而白了他一眼,眼神中的责备与挑逗仿佛不像是个喝醉的人。

......

她左手贴着胸口,右手高高抬起,仿佛话剧演员般浮夸且富有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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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成为酒精奴隶的少女,用眼泪洒为夜晚的露水,用真话赞美月边的云雾,她无所不说,无所不诉.....可是一等到苏醒众生的太阳从天边升起,揭起黎明女神床上的黑色帐幕时。那昨晚曾信誓旦旦的聆听者,就会逃避着发疯般的少女,逃避着被袒露的真实,披上名为矜持的虚伪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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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改动过的话剧台词,究竟是真心流露还是疯言疯语,卡尔分不清。

一开始,少女的中二行为让他觉得特别尴尬。

卡尔生前是天朝人,对西方话剧文化接受程度不高,就算是面对专业的表演,他也会感到些许不自在。

更何况,眼前根本不是什么“专业表演”。少女步伐混乱,神情恍惚,动作浮夸,嘴里却叨叨有词,仿佛舞台中央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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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他来了!是什么让眼前的男人这样迷茫。”

希尔莉雅走来,摆动着并不存在的裙摆,向卡尔伸出手。

......

明明是两百高龄的堕落血族,希尔莉雅的脸上,却是纯洁与忧郁交织,仿佛女神的孩子。光洁如玉的额头,微微泛红的脸颊,映着月光的银发略显空灵。

少女的台词柔软又振奋,表情俨若光明,声音犹如音乐,如话剧演员般做完几个浮夸动作后,她突然静下来,眼神与卡尔交互,这是一种美丽而倏忽的瞬间。

挺美的......卡尔心想。

恰到好处的浮夸,带来的不是尴尬而是情感,双颊上醉酒的红晕,给人的不是颓废而是沉沦。

她是吸血鬼啊,卧室里,月光所及之处,本来就是她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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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莉雅对他做出一个期待的眼神。

哎,就陪她玩玩吧。

反正她酒醒后也会忘了这件事。

如果没忘的话,她也会记得,她昨晚自己的行为比卡尔更加令人尴尬。

卡尔笔直站立,然后手在胸前,深鞠躬行礼,仿佛现在的自己名为塞巴斯蒂安。

他上前搭着希尔莉雅的右手,仿佛骑士对公主做的那样。

迎合希尔莉雅的酒后雅兴,尝试着西方话剧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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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想不到,猩红的公主外表这样坚强,内心却又如此脆弱。不袒露真心,怎能得到聆听者的同情?”

“你教我怎么袒露真心?”

“听我的劝告吧,小姐!不要去在乎虚文俗礼,不要去在乎是否伤害他人,隐瞒真心令你痛苦,你本有袒露真心的权利,无需考虑旁人,忠实的聆听者只需要一个足矣。”

只需要我一个就够了,卡尔心想。他搂住希尔莉雅的腰,如同交际舞的舞者。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吸血鬼的人类,只有我能接受吸血鬼的存在,也只需要我,来接受她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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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誓言令人动容,但也无用。”

她一遍念着抑扬顿挫的台词,一遍望向窗外。

“男人们敢于亲吻美人的娇额,只因她们戴着黑色的面纱,追求者们常常想象被遮掩的脸庞是多么的美丽,保持着完美的幻想。”

“幻想只是轻浮,真心才能换来真爱。”他回答道。

“黑纱之下的脸庞若非想象中那么美丽,聆听者还会耐心地守候吗?不如索性沉浸于幻想,就像少女沉浸于酒精一样。”她手贴胸口,仿佛朗诵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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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台词,究竟是酒后乱语吗?如果不是,卡尔可能听懂了什么。

希尔莉雅是吸血鬼,有着神秘的过去,而这份过去,其中有些东西是不能为人所知的,尤其不能被卡尔——这个唯一的聆听者——所知。

从昨晚起,希尔莉雅对关于吸血鬼和卡洛曼哥哥的细节闭口不谈,只是倔强地强行让卡尔认她为妹妹。

卡尔现在才明白,她之所以隐瞒,并非是不信任卡尔,并非是有所警觉。

只是因为,她害怕,有些东西说出来后,卡尔会拒绝自己,不愿意继续当她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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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家伙.....卡尔在心中苦笑道。

表面上是不可一世的血族公主,其实充满了不安全感啊,简直和小姑娘一样。

我不会抛弃她的,无论她告诉我什么,我都不会抛弃希尔莉雅。卡尔心想。

就算单纯为了利益与机遇,他也不会擅自离开这位吸血鬼女孩。

更何况......这个女孩曾说,自己是她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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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踩着舞步,停在卡尔的眼前。

她的手搭着卡尔的手,另一只则在他的肩上,慵懒、醉意、私密的眼神,让他的心感到烧灼。

“那么,卡尔,你知道我其实是什么吗?”

“不清楚。”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吗?”

“不知道。”

“那么......你有凭什么觉得,自己有勇气一直站在我身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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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有点不理解,既然不了解彼此,那就上前一步了解好了。

她又在担心什么呢?他回想起昨晚的河边,自己失言后,希尔莉雅暗淡的眼神。

之前已经说过,只要甜言蜜语就能解决问题,但他不愿意撒谎,越是觉得重要的人,他越是不想包裹着虚伪的外衣。

她重要吗?不一定,他和希尔莉雅是合作关系,他不想撒谎。

她不重要吗?也不一定,既然不重要,那又何必纠结真心和谎言?奉上最殷勤的表情、最虚伪的承诺,就和对其他陌生人一样......

卡尔猛然发现,希尔莉雅对他来说是什么,他自己都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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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我,卡尔。你是怎么看待我的?”

房间沉浸在月光的氤氲里,烘托着奇怪的氛围。

卡尔沉思着,咽了口唾沫:

“希尔莉雅,我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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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触感抵上嘴唇,吸血鬼少女用食指封住他的嘴巴。

她亲昵而纯真地微笑着,摇了摇头。

“你不用说,放在心里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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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你别误会了,我可没打算说什么深情的话。”他撒谎道。

“那就更不必说,给我留个幻想吧。”

她将头抵在卡尔胸口,轻轻依偎着,白发耷拉在脸颊、肩膀,仿佛银色的奶猫。

被美少女依偎着,本来是快乐和轻松的事情,他却觉得莫名地紧张。感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

所以,以后该如何与她相处呢?卡尔烦恼道。

“!?”

他的心头一紧,猛然想到什么。

回想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他只觉得抓住了什么线索,并为此感到激动与后悔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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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莉雅。”

“嗯?”

“你没醉啊......”

“当然没~~~我可没说过自己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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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马灯在脑中闪现,刚刚那浮夸的话剧演技、真情的流露,自己如同小丑般演出,原来是她一手导演。

对啊,这下能解释得通了。为何烛灯被吹灭,为何味道浓厚的酒能被当做人血“喝”掉大半瓶......从进门的一开始,他就踏入了希尔莉雅的圈套。

果然,吸血鬼是邪恶的生物,教会的说辞还是有点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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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我可是血族第七公主呢,区区酒精怎么能打倒我,哈哈哈。”

她开心地笑着,然后在床上浮夸地滚来滚去,放肆的大小仿佛是在卡尔伤口上撒盐,让他有点无地自容。

“啧,有那么好笑吗?”

“当然,‘幻想只是轻浮,真心才能换来真爱。’哈哈哈哈......哥哥你念台词的时候一本正经,还挺帅的呢。”

“真受不了你了。”

“至少,我更了解你了呢,哥哥。”

“嗯,是啊。”他漫不经心地回答,迎着月光走去,拉上了窗帘。

其实,也挺开心的,卡尔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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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希尔莉雅。”

“嗯!”

“你说过,你没有醉吧。”

“对啊。有什么事吗,哥哥?”

“那个地毯值四枚银鹰,所以......”

......

道晚安后,他与希尔莉雅同床共枕,鸡毛扫横在二人中间。

几小时后,天色微亮,门口传来仆人急促的敲门声。

他睁开惺忪的睡眼,希尔莉雅已不在床上,窗帘不知被谁拉开,早晨的阳光令他刺眼,也让他的精神迅速苏醒。

他打开门,男仆对他鞠了一躬。

“加洛林先生,帕斯卡先生的消息到了。”

仆人递给他一枚小十字架。

“晚上八点,阿尔斯封教堂。”

“谢谢你,退下吧。”

卡尔道谢后,在仆人手里塞了两个铜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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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人离开,他披上外衣,从抽屉里取出两把燧发手枪。

“先民区吗?”

希尔莉雅问道,她裹着黑袍,坐在阴影的角落。

“是啊,得有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