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他,我印象中是在大约六七岁的时候。
作为一家之主的家父,第一次,也许是在我眼前第一次,低头哈腰地邀请了客人——这个镇子上不久前任职的镇长来到家中。
大人们开设宴席,把酒言欢,桌上尽是美味佳肴。
而我们则是简单的一些小菜和干净的水。
当时作为孩子头的我,心里的玩性仍未退去。趁着看管的阿姨没注意,溜了出去。
作为小孩子的我,心里早已明白自己是不能出现在大人的宴席当中的。
但我就是要去看看,大人们都在干什么。
抱着这种大胆想法的我,选择在院子外,偷偷地往里瞧去。
桌上的菜肴几乎没怎么动,酒却已经喝去了大半。
“好浪费….”
当时的我怎么懂,只是觉得相当奢侈。
看着看着,便觉得无聊,开始在院子里四处乱逛。
但在这我几乎可以闭着眼绕上院子里,只会越逛越觉得无趣。
倍感无趣的我,望向了院子的外头——那神秘,在大人嘴里相当恐怖的世界。
壮着胆,躲避着目光,我溜达到了院子外头的大门处。
平常都有一些面目凶恶的叔叔们看着的大门,现在却不知为何,没有任何人看守。
“喂!”
就在我打算悄悄拉开门缝,打算只身进入未知世界的时候。
在不远处的一颗树下,本是家父亲自种下,意欲为财富之树的冲天大树下。
睡着一位身穿白衣的少年。
微张着一双丹凤眼,清秀的脸虽然说不上帅气,但却意外的有几分少年独特的可爱感。
“会被骂的。”
少年说着,双眼睁开,用那漆黑的眼眸,,仍有些困意,睡眼朦胧地看着我。
“你是?”
当时年幼的我,理解不了心中的奇怪感情,但凭着内心之想,本能之愿,问起了少年的名字。
“….永世,由家父起的名字。”
“那我叫白梦!也是家父起的名字!”
自报完名字,我鬼使神差一般放弃了之前想要一探外面世界的想法。
跑向了那颗树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直到天色渐渐昏暗,我与他才在这颗树下被家人所发现。
虽然家父好像很生气的拍着我的脑袋,不断地朝着镇长弯腰道着歉。
镇长倒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没有在意这些,反而还为我和永世定下了娃娃亲。
“爹,娃娃亲是什么?”
“就是说,从成人开始,白梦你就要离开这里,去与那个孩子结成一个新的家庭啦。”
是这样吗?
那这样还挺不错的。
“而且我们白家也可以顺便与镇长结成连理,一下子飞黄腾达!”
家父的这句话我就不太懂了…
我只觉得那副,将欲望暴露的一干二净的表情,我不喜欢。
第二次见到永世,则是在十三岁的时候。
我被家父带到了镇长家。
原因不外乎。
要取消娃娃亲。
很符合父亲的性格,这个趴在身上吸血的人,一看到对方没有价值了便会一脚踢开。
然后在重新找一个宿主。
镇长当然不同意,如今风声到处都在宣扬着镇长即将再次被革职的消息之下,他可是万万不愿意放开白家这条就命根子。
两个肮脏的大人,争论着,争吵着。
终于,年仅十三的我忍不可忍。
从这里跑了出去。
可他们却早已不像以前一般追上来寻找我。
而是继续在那个房间。
对峙着。
谁也不肯服谁。
而我,虽说是跑了出去。但因为门口有着卫兵的原因,我没办法从镇长家里独自一人的逃出去。
只好在这比我家大上几分的院子里,无聊地闲逛着。
走着,逛着。
便有些被这个花开叶绿的世界吸引了。
看见了飞雁从头上划过,看见了池塘的鱼儿飞跃。
看见了他。
躺在草地上的他,如今早已褪去了以往的少年感。
身体也长高了不少,记忆中那副可爱的脸蛋,早已被标致的帅脸所代替。
“又睡着了….”
如果我当时早点看到他,估计也会像现在这样,悄悄地坐在他的身旁,静静地守候着他。
看着那副睡颜,悄悄地。
心动了。
不。
不管是现在,还是当时。
我都心动了。
“真是个贪睡鬼….”
轻轻说着,我的手指戳了戳他那富有弹性的脸蛋。
“嗯….”
好似梦到什么一般,他摸了摸刚才被我戳中的脸,翻过身来。
然后才发现自己的身边多了个什么人,猛地惊醒过来。
“你好~贪睡鬼~”
好可爱。
“…你怎么在这…”永世满脸疑惑着,眼睛好像还没醒过来一样,眼皮时不时地耷拉下去,好像随时又要倒下去一样。
“嘿嘿,你猜猜?”
“不可能猜得到….不对。”
他稍加思考,便猜出了真相:“是娃娃亲那档事吧。”
“答对啦!”
“我想也是,反正我们家现在这个情况,论谁也不会就此了结自己大好前途的。”
“等等?我怎么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为什么连永世都开始说些特别难懂的话了?
“…你是想和我解除娃娃亲的吧?”
就像是闹别扭一样,他扭过头去,只有声音传了过来。
“嗯?我可没说哦。”
“诶?”
就像是小狗狗一下子听见主人的声音一样,他猛地转过头来,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父亲就快被革职了哦?没多久就会失去官位,从这里搬出去搬到不知道什么地方了哦?”
“那又如何?”
“什么这又如何,你知道….”
“我是跟你结为连理的,不是和你的父亲结为连理。”
说着,我不知为何突然害羞起来,双眼不住地往自己的汉服下摆望去。
“你…….”
“所以…我不会听我父亲的。”
壮着胆子,抬起头望向了那蔚蓝的天空:“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这当然啊….”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那你是觉得我是好人?”
“诶?你的确是好人啦….可也不是这种感觉。”
急得我双腿都不停地乱踢了。
“….那你就再等一会吧。”
我一听,整个人好像宕机了一下,呆呆了将视线放向了他身上。
“….这是你说的哦。”
两人一同微红着脸,互相对视着。
“嗯….”
然后我的家父便赶了过来,强行拉着我,便离开了这里。
结束了第二次的见面。
然后。
便是第三次。
那是我。
成人之时。
不愿就这样草率地和陌生人结婚的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堵上了所有能够进来的地方。
“白梦!!!!快听话!!!”
外头父亲的声音,如今显得无比厌恶,让人作呕。
“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啊!只要嫁过去,你以后可是荣华富贵,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那种啊!”
“就是啊!白梦!快出来!!!!”
“我不要!!!!!”
蜷缩着身子,我吼着嗓子说道:“我才不要和连接触都没接触过的人结婚!”
更别说….
我要等的人还没来接我。
“白公,撞门吧。”
陌生的有些可怕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好…”
大概是结婚的另一方的人,抬着什么很重的东西。
咚的一下。
狠狠砸在了被我堵死的木门上。
“….不要….”
抱紧了身体,缩在角落里的我。
仍抱着某种希望。
他会来的。
永世会来的。
所以再等等,木门啊。
再撑几刻钟。
我的天命之人。
便会降临于此,带我去往远方。
逃离这个无时无刻透露着肮脏的地方。
咚!
又一下。
木门已经出现了比较大的裂痕了。
力度之大,就连天花板都落下了些许尘埃和木屑。
咚!
啪叽!
木门破开了一个洞。
“白梦!最后一次机会!快点出来!”
门外的恶鬼凶恶地怒吼着。
再一会就好。
再一会就可以。
只需要再等一会。
他就来了…
“啪!”
天花板突然被炸开,一瞬间木屑和灰尘飞的满房皆是。
就连藏在房间角落里的我,也没办法躲避这些四处乱飞的灰尘木屑,只好捂住了双眼,希望以此能保护自己。
“….白梦。”
一个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的声音,从我面前轻轻地唤起了我的名字。
声音就像是润物之雨一般,轻巧地落在了内心早已干涸的沙漠中。
“….等太久了啦。笨蛋。”
双手仍在捂死了双眼的我,使劲的藏着自己的脸。不然面前这个少年看见自己的表情。
“对不起….”
说着,他轻轻地抱住了我。
“我们走吧。不要在这里落泪。”
“嗯….”
强忍着泪水的我还未做好准备,突然身体一晃,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诶?诶?!!!”
一瞬间蒸熟了脸的我,就这么被公主抱着,两腿啪嗒地落在了他的手肘上。
“私…私奔咯!”
说完,红着脸的他朝着被我堵死的墙壁,扔去了一个一个类似雷管的东西。
蹦!
一瞬间墙壁被炸开了一个足以让三四人并行的洞口。
“白梦!!!!!!!”
门外的父亲此时就像是流着血泪的恶魔,张开那牙缝之间还粘有肉块的大嘴:“你胆敢走一个试试!!!!!”
吼完,话锋一转:“永世你小子!!!!!!我当时就该把你一起和你爹杀了!!!!”
父亲……
“大可不必,岳父大人。”
永世却是一副平静自然的表情,完全就不像是面对杀父仇人一样:“家父早已有了觉悟,即便不被您所杀,也迟早会被其他仇人所害。倒不如说,要不会您这么做,我现在的心情也绝不会如此坦然。”
说着,将怀中的我抱得更紧了。
“您的爱女,我收下了。”
然后便从洞口冲了出去,轻巧的腿脚一下子跳上了院墙之上,又跳到了房檐之上。
只听见父亲那远远的吼声:“给我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