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8月27日,晚上8:56,E区西半边,克拉伦特处

改造人再次躺上了专属于他的手术台,当然,没有麻药这种东西供他使用。

当改造人一瘸一拐地走入克拉伦特的屋子里时,看上去就像普通人被车撞过一样惨烈。衣服破破烂烂,有几处皮肤消失露出下方的黑色纤维,甚至能从外表看出胸前凹下去一小块。

“疼疼疼。。。。!”

将改造人强行固定在白色台子上后,浮士德先用等离子刀将改造人的右腿处完全切开,露出来内部的纤维,将等离子刀调成特殊的振动频率,将纳米肌肉纤维一点一点切开,两节断裂的腿骨呈现在克拉伦特的操作台显示器上。

“胸部肌肉层下凹近1厘米,肩关节移位5毫米,肋骨有轻微裂口,右腿胫腓骨与小腿关节下方连接处完全断裂等等。”

“就只有这些吗。。我还以为会更严重的才对。”

以那种高强度的战斗来说,这些损伤相当于彻夜酒会狂欢后留在衣服上那微不足道的啤酒印迹。改造人原本是这么想的,但回答他的却是躺着的台子将他强制在半空中180°旋转。

“我说了【等等】。”

克拉伦特的声音通过对外的通讯机传来,他操控台子上的小型机械臂从上而下地开始对改造人的身体进行修复。等离子刀划在身体上刺痛感传来,改造人没有继续开口的余地,只能默默忍受。

“以你的年纪如果死了,相当于英年早逝。虽然你没有这个意思,但似乎你倒是一直在向这个方向努力。”

“唔。。。。真是辛辣的感想,博士。”

面对克拉伦特阴阳怪气的评论,改造人自知没有反驳的立场与余地。

“你应该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

“对,而且我也知道不可能毫无代价的胜利。”

“即使如此依旧受到了原本可以避免的损伤,让我猜猜,你有那么几次在完全不必要的情况下和他正面对抗了?”

等离子刀将改造人胸部的皮肤切开,将下凹的纳米肌肉纤维通过某种方法复原到原位,随机第二个机械臂上附着着某种黑色的物质将纤维之间的裂缝填充起来。

忍着疼痛,改造人想起来,确实有那么几次,原本可以避免交战,却因为自己的原因而选择正面迎上,也导致自己的右腿骨头折断。

“。。。我总有一种感觉,要是想要创造出最后一击的机会,就必须先正面面对他。”

“既然你回来了,也就证明在浮士德真正找回原来状态之前,你就抓住了那个机会。”

“你好像很了解他,应该不仅仅因为是改造者与被改造者的区别吧?”

尽管改造人头上的汗珠正和小雨一样不停滴下,但他注意力似乎被另外的事情吸引住了。将胸前凹陷填充后,等离子刀切换模式将皮肤焊会原地。

“你应该知道盖尼.亚当斯,就是塔洛斯的首领才对。”

“是这样的。”

“不过说回源头,这个组织的前身,最开始由三个人组成。”

“你,首领,和浮士德吗。。。”

“。。。很遗憾你说对了。”

克拉伦特操纵机械臂依次修复肩关节与肋骨部位,接着又将台子180°旋转,使改造人面朝上,进行对右腿部位的精细修复。

“抱歉,博士。”

“不要怀疑自己的决定,他只是一个过去。”

即使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足以将年轻人变为老年人的日月,即便他是错误的存在,也不妨碍现在的博士面对故友的死亡感到的悲伤。

尽管认为自己已经抛弃,掩埋了什么东西,在饱经风霜后,又会因为某件事情再度出现,人的内心终究是无法背叛自己的。

改造人在某种意义上可以感同身受。但同时也和克拉伦特说的一样,他不会去后悔。不会再去后悔。

“你对我说过他收到攻击人类的命令后不久就离开,他也对我说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对抗什么。”

“。。。。在他发觉到盖尼的命令已经偏移原先的目标,便拒绝继续执行。从这一点上我可以做出一定的保证。。。他没有杀害过任何一个人类,但是这不代表他没有做出伤害他们的举动。”

克拉伦特的眉毛抽搐了一下。他并没有在为浮士德辩解的打算,只是说出了自己见到的事实。

浮士德与其他改造人完全不同这一点,改造人早就在战斗中了如指掌。但是这样一来,反而显得另类。改造人0097与0199的战斗方式与其说是战斗更像是高效率地捕猎与屠杀。而浮士德的每一击却充满了要确实打击要害了解对方的意图。一方是如同遵循本能一样追捕猎物,而另一方像是为了击杀与自己对等的对手。

“他同时说了很多词,扭曲、愿望、自愿、威胁。告诉我吧博士,在最开始,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将我们这样的存在创造出来的。”

原本自己认为,自己本来就是作为一台专门猎杀人类的机器被改造出来,被当作棋子利用。但是浮士德却不是这样,甚至他和自己一样,将其他改造人类称为杀人机器。

【盖尼.亚当斯扭曲了众人的愿望】

浮士德的话语中,似乎充满了对与塔洛斯首领的不满与厌恶。

既然这样,在一切的源头,克拉伦特又是为了什么才将改造人类创造出来的,自己想要了解清楚。

或许,自己曾经有过正确的用处也说不定。

“。。。。”

克拉伦特博士沉默了一会儿,但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依旧进行着对于两根断掉的骨头之间的快速修复。

“可能是一个比较长的故事。”

“就当是我在和人造人开打之前的消磨时间吧。”

克拉伦特轻微笑了笑。随后,做好决定,像是叙旧一般娓娓道来:

“在至今三十多年前,我们认为,为了在可能到来的巨大威胁中,让人类可以尽全力挣扎,他们需要做出巨大的改变。而当然,这个所谓的威胁并非由我们臆想出来,而是已经客观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事实。。。。。。。。。。。。。。”

老人将原本以为再无可能向任何人告知的,隐藏在这三十年中的真相,以及一切事情都一一道出。

人类被刷新认知,却仍未放弃挣扎。

这是一个刹那间的童话,如钻石般纯粹的善恶。

改造人知晓了自己诞生的缘由,身边这位老人的坎坷,名为浮士德生命中眨眼间的光芒。

然后,改造人在心里认定。

现在,就是需要自己去履行原本职责的时刻。

就让自己最后作为改造人类0100,消灭这座城市中最后的巨大威胁。

修复结束,历经将近两个小时的修理,改造人终于是能恢复到可以用右腿做出攻击的程度了。

“就算如此它也只是用来应急用的,如果同一部位再次遭受到同等的冲击就会恢复成断裂的状态。而且就算骨头完全长好,也不可能和以前一样灵活了。”

克拉伦特叮嘱着改造人,同时进行着最后的收尾工作。而改造人则是伤口被缝补好,站在地上快速左右移动来感受灵活度。

从只穿了一条内裤的改造人身上,可以看见数个有焊接痕迹的伤口,这些都是在来到伊维加后的战斗中收到的损伤。

而改造人右腿骨头似乎是通过用来填充胸部凹陷肌肉纤维的黑色物质来强行将断裂处进行连接,只不过是要通过两边断面的匹配度连接,需要丝毫不差地胫腓骨断面与小腿关节下方断面完美对其才行,所以是个耗费时间的活儿。

“应该不需要提醒你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家伙了吧?你应该比我还清楚才对。”

“当然,博士。”

究竟该怎么做,改造人心里已经有了一定的想法。

改造人重新将手表状的增幅衣容器戴到左手,顺手拿了件全新的衣服穿上。

“听到了这么让人震惊的事情,让我有了那么一丝活下去还有事情可做的想法。”

“事实上我们已经无计可施了,在盖尼已经露出本性的现在,他不会让改造人类进入阿洌娜,当然现在也没有什么改造人类了。”

“如果我自己一个人过去呢?”

“你应该记得我刚才说的,孩子,就算因为浮士德一个人没有办法解决,所以才会增产改造人类。”

“而如今只要一增产改造人类,他们就不可避免地会被首领洗脑为杀人兵器。”

“所幸的是,只要我们不主动接近那里,【那个】也不会攻击过来,但我们也没有任何可以接近那里的手段。世界统一联合早就在阿洌娜围了一层封锁线,就连塔洛斯手下的执行人员都没法进入。而且当时,盖尼也没有派遣改造人类进入。”

“。。。不管怎么说,先着重于眼前的问题吧。人造人是为了杀我而来的,不消灭他的话连自己仅有的这一点都保不住。”

改造人甩甩头,重新将目标变为人造人的问题上。现在一切都做好准备,只需要等待那个头发比较少的警官和自己联络就好,今天早上自己给过他联系方式,为了这种时刻改造人之前专门让克拉伦特告诉自己这里的电话。

而刚想到这,地下室手边的有线电话就响了起来,克拉伦特似乎翻了个白眼。

改造人则是快步上前,拿起了听筒。

“我在找金发绿眼的改造人类协助者。”

“是我。”

威严满满的声音从听筒另一侧传来,似乎是那位局长没错了,不过听上去似乎有一些疲惫。

“发生什么事了?”

“我已经和E区政府做好了协商,从明天下午4点开始将以演习的名义强制要求E区全体民众进入地下避难所躲避。而在全部完成后,我将使用全城广播,把那个人造东西引出来交给你解决。”

改造人似乎听到局长深吐了一口气。

“等等,你说明天下午4点开始?你能确保人造人在人群避难完成前不会突然大开杀戒?”

“呃,我认识你吗?”

不知什么时候,克拉伦特突然走到改造人身边,一把夺过改造人手中的听筒。

“人造人现在夺走了浮士德的遗体,你该如何确保没有了浮士德这个保险,人造人依旧不会做出出乎意料的举动?”

“你是怎么。。。该死的算了。我派出的小队并没有在浮士德的宅邸中发现任何人影,所以人造人肯定还在外边晃悠。从现在开始我会强制实施宵禁知道明天下午4点,派出所有局内或是正在巡逻的警力站在E区每一个路口,确保不会有平民在不知情情况下外出且第一时间形成情报网,万一人造物出现我就会告诉你。我们会做好准备,你那里也给时刻做好准备。”

“只有警察在外?这样一来就只有你们会有死亡的可能,就算我这边的小伙子可以处理,但是那个时候你们也许会全灭也说不定。”

“比起E区整体居民去死,还不如由我们顶上。不管发生什么,就算根本不会被理解,也要尽全力保护好民众,这才是我当警察的原因。现在老人家,请你把电话给我们的协助者。”

克拉伦特默默得点了点头,将话筒还给了改造人。

“听好了小伙子,我不知道你对于我们这帮曾经攻击过你的人怎么想,但你拯救过E区人们的性命这一点无可否认。虽然之前谈过,但是我还是想啰嗦一句。我知道这很厚脸皮,但是,如果有什么不满,给我留到一切完事之后,我选择了相信你,希望你可以回应我们到最后。这个E区只能靠你才能解决它了。”

局长的声音铿锵有力,话语随显小小卑微却毫无颤抖。

改造人感到一丝安心,同时也有一丝愧疚。

突然发现,双方的想法是多么的相似。

自己即使有可能遭受到被自己保护的人们的敌意,恶意,也要确实地贯彻自己的目的,将威胁铲除。

警察们即便怀有着恐惧,不安,依旧选择了相信自己,他们只有这个方法可以选择。

尽管知道了所谓的改造人类诞生的真相,原本是那么的纯粹,带有希望。但是自己依旧认为,包括自己在内的这类通过人为创造出来的拥有巨大力量的生物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因为即使那么纯粹的目标,在带头者的一个念头之下,便足以成为今天这般的恶。

自己绝对会去回应他们的期待,这同时也是为了不辜负对自己的信赖。

“相信我,局长。就算我支离破碎,也不会让米歇尔警官的悲剧再次上演。”

听筒那一边沉默了几秒钟,现在的局长究竟是什么心情,改造人也不清楚。但是,自己绝对不会背叛对自己说过的话。

这个城市,还需要自己最后一次。

“是么。。我知道了。告诉我那个人造物的名字。如果全城广播中只说了人造物这三个字,恐怕连对方都不知道说的是谁。”

名字。。。人造人的名字。改造人快速回忆起昨天的事情。那个时候,浮士德确实对自己说过什么。

【给那个人造人,DVL333,我起了个名字叫特瑞波.苏芮】

字母与数字组成的代号,以及,浮士德怀有某种心情给予它的名字。

“人造人,代号DVL333,姓名:特瑞波.苏芮。”

“了解了,如果它企图混入避难人群,我们会第一时间判断并通知你。”

随后,没有再说什么,电话被局长挂断。

克拉伦特看向改造人,说:

“现在该做好准备了,从现在开始直到明天避难完成为止,都要睁大眼睛观察才行。”

随后,他在此走向了拥有数个屏幕的电脑面前,设置了一会儿,一副巨大的俯视平面图便出现在屏幕上,随后克拉伦特再次敲击了一下键盘,那副平面图作为全息投影投射在了前方的地板上,且视角也变为可自由调节。

“我会用这东西双视角监控地表的哪个地方会出现不稳定的能力波动,那就是人造人有动作的证明。”

“听那个局长的,去避难如何?”

“那种东西只要被发现就会连带入口一并被掀起来,总归都是被踩死。”

“话说的太难听了,博士。”

改造人嘴角轻轻笑了笑,克拉伦特依旧不回头地观察着眼前的电脑。

“我会留在这里等着修复你的,孩子。”

“谢谢你了,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