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
经过一天的磨砺，清晨由班头所带来的惊魂未定的感觉，现在已经化为乌有，脑袋肿胀，手指由于长时间写字已经几近废掉。周三下午的课全部上完，就要准备去画室了，即将开始对于我来说最愉快的时光。
我所在的一中，在市内的诸多高中之中属于异类，虽说是在市重点之列，但除了成绩之外的其他，却多采取放养的态度，同时校内为想要通过音乐、美术等其他渠道拿到大学推荐的人开设了相关课程。虽说去上课的大多都是打着正当理由去歇歇脑子，但相关业余课程的指导老师观点，在我们这群学生看来却是十分的奇葩，嗯，是的远比他的学生们要奇葩的多。
还记得，就在我们刚进入这所高中的第二周开始，每天早自习之前，就会有一位秃顶富态男开始鼓吹弯道超车策略，额，原话是：
“孩子们，想要上好大学只是会学习是不够的，我认为但凡是人就应该懂点艺术音乐啥的，你们听说过推荐生吗，只要学好艺术类科目，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好学校给挖走了，所以说，你们现在这样只知道埋头苦学，在我看来完全就是废了，奥不对，是荒废了自己还没有发现的才能·······”
一开始天真的我们都认为是那家培训班搞传销，后来经过班主任的无奈讲解，我们才意识到这是学校自建校以来就有的优良传统。
经过一个月的轮番轰炸，大多数人都选修了相关课程。
至于之后，我便选修了美术，之前给我们洗脑的那位，就成功成为了我的指导老师，由于头顶的一圈残缺酷似地理书封面上展示的亚欧大陆上一处气候宜人的所在，故而被我们冠以亲切绰号——地中海。
“喂，大少爷，收拾完了没，要去美术教室了”
“稍等，我马上”
简单收拾一下，提着画板就和阿爽仔走出教室。是的，阿爽仔也是选修的美术。
“早上班头问你啥了，把你吓成那样”阿爽仔忽然一脸八卦的问道。
“不就阿德和阿娟那事儿吗，我估计班头也猜到了”
“那阿德岂不是惨了？”
“谁知道呢，阿德一向福大命大，估计最多被他妈打一顿”
“那估计最近你要攒钱了”走着走着，阿爽忽然笑的十分诡异。
“为啥？”
“到时候万一阿德没挺住，你不得给他买俩苹果祭拜一下”
“这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哈哈哈哈~”
看着阿爽仔一蹦一跳的笑着前进，不得不说，乍一眼看上去还是挺漂亮的。
刚有这个念头
刹那之间，无数不可描述的画面走马灯般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让我瞬间惊醒
阿弥陀佛
再看向阿爽仔，恍惚之间，我好像看到了她屁股后面似乎是有一条别人不可见的长长的小恶魔尾巴，飘啊飘啊飘的。
无奈地摇了摇头。
“快走啊，等下放下东西还要去买晚饭”
看着前方阿爽仔招手，我赶快跟上。
“奥，来了，话说，你腿这么短咋跑这么快”
“你腿长行了吧”
“本公子脖子以下全是腿，哈哈哈哈”
······
放下东西，阿爽仔从食堂打了两份饭去音乐教室和男朋友腻歪了，而我，则走着去报亭买漫画绘本，回教室的路上看到了一道貌似熟悉的身影提前进了教室，好像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带上了卫衣上自带的大大的帽子，快速进了教室去到了后排，似乎是在故意躲着谁。
这时候当然不能自讨没趣，于是摇摇头，走到自己座位，支起画板，像往常一样，裱纸，削铅笔，练习素描。
每两周一次的美术课对于我来说就是天堂，亦或者说是秘境一般的存在，虽然教室里会有人睡觉打鼾、小声说话、偶尔满嘴芬芳并且空气中总会夹杂着油彩颜料特有的味道，但每当铅笔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音，周围的一切仿佛就全部消失了，因为谁都无法预料经过悉心绘制后的成品会是什么样子，每一刻都是自己创造的成果，自己心里的，正慢慢的经由笔尖展现出来。
慢慢的等待，然后出现惊喜或是惊吓，我总觉得这十分有趣。
但人生必定不会只让一个傻小子静待美好的到来，看似人畜无害的它，总会在你绝对意料不到的时候，给你一记绝杀。
二
“额，大家稍微安静一下，今天呢，我们画室来了一位新同学，是从隔壁音乐班转过来的，叫陈晓君，下面由她来自我介绍一下，大家欢迎”
地中海充满磁性的声音，犹如阻碍神仙飞升的雷霆，直击我的大脑，这一刻，我面无表情木讷的回头，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缓缓起身摘下帽子。
当我看到那张隐隐约约有些熟悉的脸时，手中的铅笔盒“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空旷的教室里，唯有铁质铅笔盒撞击地板的声音显得如此突兀，令人惊悚的安静，然后是地中海的声音：
“阿枫，你怎么回事儿”
“报告老师，阿枫同学和晓君同学有不可描述的关系”阿爽萌贱萌贱的发言成功引起了一阵骚乱。
“嗷嗷~~~~”
当我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听到周围各种狼嚎起哄的声音，只有这一刻，我真的想把阿爽仔打个半死，怒目阿爽仔，却看到她一幅惨兮兮、求原谅、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唉，算了。
“老师，我是才刚学素描，不太了解怎么画，能不能让他教我呀”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似乎已经自我介绍完毕。
正在我还没缓过神来的时候，却看到那个被称之为晓君的小辣椒指着我笑嘻嘻的对地中海说了一句让人十分惊悚的话。
“行啊，只要他本人没意见”
“我有意见！”开玩笑，这个活儿肯定是不能接的。
“反对无效，好了，基础部分就让阿枫教你吧，真是怂，人家小姑娘主动你害羞什么”
我想，地中海一定误会了什么。
此刻的我万念俱灰，只能无助地向阿爽仔求助。
似乎是意料之中，得到了“努力活下去”的唇语。
短短的三个小时，在小辣椒灼灼目光的注视下变得异常的漫长和惊心动魄。
我觉得，自此之后，天堂与秘境，必然地，化作了地狱和深渊。
美术课程上完，顾不得收拾东西，想着反正也没人偷，简单归置一下就赶快跑路。
回家睡觉，心里想着，今晚可千万别做噩梦啊。
······
三
“哈哈哈哈~这真是，苍天绕过谁啊~哈哈哈哈”
“我就说嘛，你惹了人家，人家早晚让你哭出来”
“哈哈哈哈，我不行了，真的是，哈哈哈哈”
“我说，这妞肯定是看上你了，地中海都看出来了，小少爷你就从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
“你都不知道疯子昨天那表情，那家伙，去变脸都不用贴面具”
“哎呦~小枫枫，乖，别哭，看把咱家孩儿给委屈的，哈哈哈哈”
“噗，哈哈哈哈”
······
阿德第二天来到了学校，从阿爽仔口中听到了关于昨天画室发生的一切的添油加醋的版本，在大笑两声之后，便与阿爽仔一起开始了相声事业，看着这俩货的疯狂架势，很显然是想先笑死自己再顺带笑死别人。
阻止几次未果后，我决定采取强制手段，在教室门后边挑了一把即将散架的扫帚，在他俩看势头刚要跑的时候，追了上去，边追边向他们的屁股上开打，一时间，教室鸡飞狗跳，笑声、愤怒的吼叫、掉落的笤帚穗、扬起的尘土、因为追逐而被风带飞起的演算纸，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聚合又分离，真是一幅好不热闹的景象。
如果没有其他人介入，我们有足够的信心让这一景象疯狂的地持续下去，但好巧不巧，正当我们打得尽兴的时候，班头面庞扭曲着把我们三个拎出了教室。
“说说吧”
“老师我命苦啊，你看他打的我屁股”
“老师，他打女人”
当班头问出以往三个字的时候，两根贱贱的手指齐刷刷的指向我，这谁忍得了。
“老师别听他们的，这是污蔑！”
“行了，都闭嘴，把书拿出来，今天早上你们仨就在外边上早自习吧”
看着班头的样子，已经离爆发不远了，已经无需言语，这时候表现的乖点才能不让世纪大战打响。
乖乖回教室，拿好书，拼命挤眼泪，就在我和阿德走过阿爽仔的书桌，想要招呼她一起去门外兜风一小时游的时候，看到了阿爽仔和她同桌的满脸的泪痕，和阿爽仔手里的半颗洋葱。
不是吧？这么拼？
在磨蹭两分钟索要洋葱未果后，我和阿德开始了门口吹风的生涯，而阿爽仔则凭借精湛演技和疯狂甩锅成功躲过一劫。
往昔岁月的忧伤，成就了此时淡淡地悲怆。
说好的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呢？
呵，女人。
还在相互推搡的男孩，也许就是在这时起，体会到了什么叫善变的女人。
“唉，我说疯子，你和那小辣椒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被阿德冷不丁地问这么一下让我顿时有点懵。
“你还真打算和她这么耗下去？”
“要不然呢，打不得骂不得，人家爹还管着咱们，报仇都报到画室来了”
“要不~”
“要不什么？”看着阿德一脸龌龊一幅欲言又止，这货肯定没什么好话。
“算了，我怕你打我”
“你说不说，要不我现在就打你”
“咳，我是说要不你收了她，说不定人家早看上你了”
“滚！”，阿德刚说完，我实在没忍住，一脚踹在了阿德屁股上。
开什么玩笑，老老实实活着不好吗？
一场互踹游戏就此拉开了序幕。
良久之后，我和阿德打闹完转过了身，双双和班头四目相对，那一刻，我们看到了班头那亲切的微笑，是的，那微笑亲切地有一点危险的味道。
我们总会怀疑为什么世间总有这么多的巧合，但怀疑归怀疑，有些事情是你不得不承认的，比如所有偶然的背后都隐藏着某种必然，比如这一刻的欢笑程度总是和下一刻即将新鲜出炉的猪头的肿胀程度成正相关。
······
打闹归打闹，激情之后必然会迎来的，是心情无比宁静的贤者时间。看着数学老师用着夸张的语言讲述着数字与线条之间的隐秘往事，一天的学习生活被上帝按下了开始键。
几天一晃而过，期中考试之后每个人都变得憔悴了许多，由于成绩不错我和阿德成功逃离了班头这个星期的例行忏悔，和阿德相约网吧开黑两天，由于睡眠不足而无精打采，晃晃悠悠的走路、做题、吃饭、睡觉。
下课打水，遇到了小辣椒，踢了我一脚之后像兔子一样跑开，不明所以，但却像极了暗示。
本以为是小女孩的游戏天性，但很快我就发现了，暴风雨即将来临。
因为当天晚上回家，当我整理书包和绘画材料的时候，发现装满我珍视之物的画夹，不见了。
我问过了父母，打电话给阿德，回答都是没有见过。
打电话给阿爽仔，听到了她的回答：
“那个你给我看过的黑夹子呀，我记得上次你不是留在画室了吗？”
挂掉电话，我的心里依然像是空洞，无处着落，我不知道当时的表情，我想应该是恐惧，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小辣椒，忽然感觉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辗转反侧，辗转反侧·······
千万不要啊，我心里不断的祈祷。
早上五点起床洗漱，顾不得吃饭，拎起书包，拿起餐桌上的一袋面包和两个鸡蛋，便跑出家门，顾不得回复背后母亲嘱咐注意安全的话，跨上单车冲向学校。
十分钟后，到达学校。
去教务楼值班处拿到了画室的钥匙，疯了般的冲向画室，心里不断地祈祷千万不要出事。
但有的时候许多事情总是会事与愿违。
打开画室门的那一刻，我看到，我的座位上，黑色的画夹被打开，被撕碎的纸片耀武扬威似的被摆放在摊开的画夹上。
我颤巍巍的走到座位旁，拾起那星点般的纸片，想要拼凑起来，却怎么也没法让它回复完整，无助地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我想我是流泪了······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
早自习的铃声打响了。
我的心仿佛已经变得死寂，夹杂着平静地燃烧着的愤怒，默默收拾起碎片，装进书包，面无表情的一路走回教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