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鹿酒店的主楼是附近几个街区最高的建筑，一条气派的回旋式楼梯盘旋而上，将各个楼层连接起来。
或许是因为早晨的缘故，楼梯上空荡荡的，除了杰拉尔三人之外几乎没有其他人。
高个子男人健步走在前面，伊哥达紧随其后，杰拉尔远远落在后面。
“呼哈……呼哈……呼哈……伊戈，等等我……”杰拉尔像烂泥一样扶住楼梯护栏，气喘吁吁地说道。“我、我们休息一下吧……我、我不行了……”
“这才三楼！”伊哥达忍不住吐槽道，“你的体力到底是有多差啊！”
“哼哼，不是我吹、吹牛……我、我可是标、标准的法师型体力……”
“才爬到三楼就累趴下的体力干嘛要一脸骄傲地说出来啊！而且你喘气喘得这么辛苦就不要勉强挺起胸膛了好吗！话说，你们法师的标准体力水平就是这样子？爬个楼梯就直接战斗不能了？”
伊哥达的吐槽像连珠炮一样轰炸个不停。
“不要小看我们法师啊！我们法师里面也有体力很强的好吗！”
“有多强？”
“能爬到四楼呢！”
“这不根本没区别吗！”伊哥达忍不住再次大声叫道，“你们这些法师也太弱鸡废柴了吧！”
“不要拿你们战士的标准来跟我们法师的标准作比较好吗？别废话了，赶紧来帮我一把。”
伊哥达无奈，只得返回杰拉尔身边。
杰拉尔张开双臂。
“抱我上去。”
“抱你个头！”
伊哥达一记手刀劈在他的头上，然后架起他的一边胳膊，像搀扶醉酒的人一样，一步一步地架着他往上走。
高个子男人在高处的台阶冷冷地看着他们，没有任何要帮忙的意思。
“拜、拜托……”杰拉尔气喘吁吁问那高个子，“这地方就没什么升降绳梯之类的先进玩意儿么？”
高个子冷冷说道：“很抱歉，这里没有那种东西。这条楼梯是通往各层的唯一通道。”
“说真的，杰利。”伊哥达对杰拉尔说，“你应该锻炼一下体力了，不然迟早会吃亏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个简单的体能训练计划。放心，保证很容易做到而且很有效果。”
“虽然我不是很感兴趣，但你姑且说一下好了。”
“首先，早上六点开始……”
“很好，计划驳回。谢谢你的宝贵建议。”
“你还没听完呢！”
“任何早上十一点前起床的计划都没有讨论的必要。”
“你是睡鼠吗？”
“真是失礼呢！至少用树懒来打比方好吗？”
“为什么？”
“那样显得可爱多了。”
两人一边进行着毫无意义的对话，一边沿着阶梯继续往上走。在花了正常人好几倍的时间之后，他们终于爬到了酒店的最顶层。
“好了，我们到了。”高个子男人停下脚步，“这里就是兽人特使下榻的地方。”
杰拉尔望了望四周。
酒店顶层的装潢比一楼大厅更加华丽。楼道走廊里铺着厚厚的斯菲尔伦多地毯，墙上挂着一幅幅不同风格的油画和昂贵的奥尔梅挂毯，走廊的拐角处立着气派的骑士全身盔甲作为装饰品，头顶上则挂着精美的水晶吊灯。杰拉尔还注意到，相邻两个房门的距离相当远。他可以想象出房门背后空间的宽广和奢华，也可以想象出在那种空间里住一晚需要花掉他多少年的薪水。
杰拉尔忍不住问道：“你们不会替兽人特使租下了一整个贵宾套间吧？”
高个子男人看了他一眼。
“一个贵宾套间？不，这怎么可能。”他说，“我们租下了这一整层楼。”
杰拉尔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液。
“好啦，这层楼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其他人，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谈正事了。” 高个子男人说道，“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王家骑士团德尔塔中队的潘恩中尉，负责这一次兽人特使的警卫工作。是的，就如你们已经知道的那样，兽人特使就是在我们的保护下被绑架的。这是我们的责任，我无法推卸，也不打算推卸。我们现在唯一想要做的，就是尽力弥补我们造成的损失。我已经接到命令，全力配合你们，不管你们要问什么问题，只要我知道的，我都会一一作答。”
杰拉尔举起手：“我能问一下租下这一整层楼需要多少钱吗？”
潘恩中尉皱了皱眉头：“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就随便问问。”
“我觉得我没必要回答这样的问题。”
杰拉尔提醒他道：“你刚才说不管我们问什么问题，你都会回答的。”
潘恩中尉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怒容。
“你的问题与兽人特使的失踪没有任何关系，我拒绝回答。”他不悦地说道。
“是否有关系由我来判断。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你这是在浪费时间！”
杰拉尔板起脸来：“国王命令我全权负责调查兽人特使失踪的事件。现在我以国王陛下的名义请您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潘恩中尉恼怒地盯着杰拉尔，两眼几乎要冒出火来。
杰拉尔耸耸肩，一脸和我有什么关系的无辜表情。
一旁的伊哥达看着潘恩中尉和杰拉尔这个架势，心里有些提心吊胆，生怕两人当场打起来。他有心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但他向来不擅言辞，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正在伊哥达不知所措的时候，潘恩中尉长长地喘了口恶气，强行将怒火压了下去。
“行。”他冷冷地说道，“既然是以国王陛下的名义问我，那我当然会如实回答。你是想知道我们包下这一整层楼需要多少钱对吧？”
“是的。”
潘恩中尉说个数字。
——伊哥达连忙扶住杰拉尔。
“别紧张，大口喘气，”伊哥达一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心，一边劝说道。“然后慢慢呼吸，慢一点，千万别急。”
“他怎么了？”潘恩中尉忍不住问道。
“没事。”伊哥达有些尴尬的解释道。“这家伙与金钱绝缘惯了，所以一旦接触到数额太大的金钱都会有些……嗯，不适应。您就当做是一种过敏反应好了，这是常有的事情，不用担心。”
潘恩中尉看着一脸震愕四肢抽搐嘴唇微颤的杰拉尔，一脸莫名其妙。
过了几分钟，杰拉尔慢慢缓了过来。
“该死的！”他怒声痛骂道，“有这么多钱让一头未开化的兽人住这么奢华的酒店，却一直没有钱把我们宿舍漏水的屋顶补一下！这些该死的财政部官员！这些该死的兽人！我那被扣掉一半的年金里肯定有一部分花在这上面了！该死的！”
杰拉尔怒气冲冲对亚尔诺王国所有行政部门都抨击了一番，才终于平静了一点。
“对不起，中尉先生。”杰拉尔对潘恩中尉说道，“刚才是我失礼了，请您原谅。”
潘恩中尉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并不在意。”
杰拉尔盯着潘恩中尉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对了，中尉先生，我以前似乎没有在德尔塔中队见过你啊？”
潘恩中尉反问：“你对我们德尔塔中队很熟悉？”
杰拉尔耸耸肩：“有一个在阿尔法中队任职的童年玩伴，对德尔塔中队自然而然也会有所了解的。更何况，”杰拉尔观察了一下潘恩中尉的脸色，笑嘻嘻地继续说道：“更何况一直以来你们德尔塔中队惹出来的麻烦都是我们帮忙擦的屁股。就像这次一样。”
潘恩中尉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我是最近才调入德尔塔中队的。”他板着脸解释道。
杰拉尔追问：“具体是什么时候？”
“上个月。”
“哦，最近的事情啊。”杰拉尔沉吟了一下，然后继续问道：“那么中尉先生，请问你在调入王家骑士团之前，是在哪里任职的？”
潘恩中尉陷入了沉默。
杰拉尔等了几秒钟，提醒他道：“中尉先生？”
“在调入德尔塔中队之前，”潘恩中尉不情不愿地说道，“我在边地堡骑士团任职。”
“边地堡骑士团？”
“对，亚彭龙将军的麾下，我想你应该听说过。”
“当然。”杰拉尔点点头。“传奇的部队，传奇的将军。”
“是的。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说，在将军麾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最特别的时刻。”
“在吟游诗人的歌谣里，你们被称为‘北境守护者’。”
潘恩中尉扬起头，骄傲地说道：“我们亲手挣到的名声，我们配得上这个称号。”
“你们还有另外一个称号。”杰拉尔指出，“‘兽人屠戮者’。”
潘恩中尉脸色又沉了下去。
他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杰拉尔笑了：“指派你来保护兽人特使的那位大人物一定很喜欢黑色幽默。”
潘恩中尉恼怒地说道：“你是在嘲笑亚彭龙将军吗？”
“不，当然不是。我只是很好奇，作为一个长期与兽人作战的北方指挥官，对于这次保护兽人特使的任务——或者我应该这么问，对于兽人们，你是怎么看的？”
潘恩中尉冷冷道：“你是在怀疑我。”
“不，我只是好奇。”
“任务就是任务，与我个人的看法和感想无关。只要国王陛下和亚彭龙将军下了命令，我就会抛弃所有个人看法，竭尽全力完成任务。”
“令人敬佩的职业精神。”杰拉尔赞道。“但是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潘恩中尉沉默了下来。
他脸色阴沉地看着杰拉尔，目光令人害怕。
而杰拉尔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无辜表情。
有那么几秒钟，伊哥达以为潘恩中尉会恼羞成怒爆发出来。但是，中尉却反而冷静了下来。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对兽人们的看法，那我就告诉你好了。”这个高个子军官以几乎不带任何情绪、平静得令人不安的语气回答道，“在我看来，那群肮脏的野兽是造物主在这个世界上最错误的作品，我们人类的职责就是将这些错误全部消灭，彻底净化它们存在过的任何痕迹。”
伊哥达惊愕地望着潘恩中尉。但是潘恩中尉眼神坚定，没有任何开玩笑或者说气话的样子。
杰拉尔吹了声口哨。“谢谢你，中尉。我明白了。”
潘恩中尉冷冷说道：“如果你暂时没有别的问题，我接下来就带你们去兽人特使失踪前住的房间，或许你们需要在现场勘探一番。”
“好的，请带路吧。”
潘恩中尉也不管他们是否跟上，径自大步流星地沿着走廊往前走去。
伊哥达小声埋怨道：“杰利，你说话的方式就不能婉转一点？”
杰拉尔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婉转？”
“你这样会把中尉惹火的！”
杰拉尔表现得很无辜：“可我目的就是要激怒他啊……”
“啊？”
“愤怒的人往往会比冷静的人露出更多的破绽，从而透出更多的线索，你不知道吗？”
“潘恩中尉已经说了，无论我们问什么他都会如实详细回答。我觉得你没有必要玩这些心理学的把戏。”
“你觉得他真的会什么都告诉我们吗？”
“难道不是？”
杰拉尔笑了。
“动点脑子吧，伊格。”他看了一眼前方潘恩中尉的背影，低声说道：“从见面到现在，他至少已经对我们撒过两次谎了。”
伊哥达惊讶道：“有吗？”
杰拉尔没有回答。
“赶快走吧。”他说，“让我们到兽人特使失踪的房间去看看能找到什么线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