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也就是开学的第三天,有一个平平无奇的好开头。我没有睡过头、没有迟到、没有忘记带作业和饭盒、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我正常地在7点半左右踩点进入教室,正常地坐在位置上,等待着早读的开始。
今天的早读是语文,老师让课代表带读。周围的声音低沉又无力,不论是谁都不喜欢在早上就大声地读书,任由声音撕裂自己的嗓子吧。所以我只是跟随着动着自己的嘴唇,并希望不要被什么人发现。
这早读实在是容易让人走神。读着读着,我的心思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今天天气很好,蓝色的天空中是些许白色的云。刺眼的太阳被学校旁边的高楼遮住,微凉的风吹过让人神清气爽。窗户旁边的树上有鸟叫声传来,夹杂着不那么让人愉快的蝉鸣。这完全是一副夏天的模样,只有树上隐约可见的黄色让人感叹秋天的到来。
看着这一片的树,我又回想起来昨天中午在树林里撞见的那个少女。话说她到底叫什么啊,见面两次还不知道名字......好吧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她对着那个娃娃露出的表情,实在是令人不自觉地心生怜悯,想要去了解她身上发生的事......
我赶紧摇摇头,断绝了这个想法。随意向他人过去的伤痕展露好奇的触手,不仅没有礼貌,还很危险。假若自以为是妄自尊大刚愎自用地向别人展示试图修复伤痕的念头,成功了还好;若是失败,需要承受的可远远不止自责与愧疚。当一个人对超出能力的事情许下诺言,那他的结局就可想而知了。总会有人擅自交付期待,又擅自用这份期待为借口,肆无忌惮地攻击别人......尽管那人罪有应得。恐怕在那些人眼里看来,曾经的那个我只是个借口,一个可以把自己的事情推脱掉的最好的借口。成功了就是他们的功劳,失败了就是我的过错。无论这是不是自愿的,人们只会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不过很显然,我自己也有错。当时的我被毫无意义的表现欲和虚荣心冲昏了头脑,一心一意只想做出些什么好事来彰显自己的优秀。是不是很可笑?所以在经过惨烈的失败之后,现在的我也明白了,自作主张为他人做些什么,只会为我带来失败与指责。搞砸了本不属于我的的事情,也没有人会安慰我。不论何时何地,我都在提醒自己,不要做那只容易被枪打死的出头鸟,不要做那个容易被天砸死的高个子。
但是,看来今天早上我是注定要比所有人都高了。因为我发呆走神被我们尊贵的课代表发现了,所以我就不得不在一声“谬木哲宇!你在干什么!”之后,乖乖地从座位上起来,自觉地走向教室最后,站在黑板上的“好好学习”之下。
哎......又是没有个好开头的一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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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在打开的饭盒里装着的,是一份炒饭配上一碗玉米排骨汤,再加上一点的炒白菜。花费大约15分钟慢慢解决完午饭后,我从抽屉里拿出作业,慢慢地开始动笔。只要我先把午休时候的作业全部做完,那么不论我在午休时候做什么老师都没办法管我——只要我没有影响到其他同学——这难道不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吗?抱持着这样的希望,我选择在此时抓紧一切时间来写作业。如果有老师看见现在的我,空拍会认为我是一个认真学习的好孩子吧,可惜,并不是。我忍不住自嘲。
随着时钟指针的转动,吃完饭回到教室里的人也越来越多。在喧闹声中,午休的铃声打响了。同学们都回到位置上坐好,拿出布置好的数学作业,(大概)在奋笔疾书中。而我,就可以在现在大摇大摆地趴在桌面上什么事情都不做,转着笔发呆!
但是事实证明,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是一个不变的道理。坐在讲台上充当探照塔的老师第一时间发现了我的无所事事,并且大发雷霆地要求我开始写作业。不过,在我拿出我(自认为)完美完成了的作业后,可以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尴尬表情,似乎在思考如何维护他作为老师的脸面。
很快,那份尴尬转化为了愤怒。他开始质问我:“谬木哲宇,你是不是认为作业做完就没事干了?是不是觉得无所事事发呆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你现在初三了,还这么懒散?!就你这样,还想考个好成绩?!看看人家......”他抬起头环顾教室,试图寻找出一个可以作为依靠来教训我的例子。不过,还真的被他找到了:“看看人家澄梓!”他踱步过去,从澄梓的桌面上一把拿起作业本,再踱步回来,展示在我眼前,然后仿佛终于维护了他的面子一般,得意洋洋对我训诫起来。
“别人做完了作业还在认真学习,怎么你就在这里发呆浪费时间?知不知道你初三的时间是很宝贵的?中午作业做完之后,你不会去做晚上的作业吗?”他停下思考了一会,班上一片寂静。他接着补充:“晚上的作业写完了,你不会去预习明天的课程吗?你不会复习今天课上我教授的内容吗?你不会都做完了,你不会去看书来充实自己吗?怎么在这里发呆?”
"就凭你现在懒散的样子,还想考上一中三中?我看你连考上九中和岭中都是痴心妄想!"最后,他选择了对我的羞辱作为训斥的收尾。见我低着头一言不发,他就摆出一副很满意的神情,回到他讲台上的位置上去了,甚至忘记了把橙梓的作业本还回去。
那么,就让我在橙梓到讲台上要回作业的这段时间里,给各位做一个简短的介绍吧:一中和三中是我们这里最好的两座高中,不夸张地说所有的学霸都以它们为自己理想的高中。而九中和岭中则是我们这里一档次的学校里垫底的存在,家长们也常常“上不了岭中九中就不要读书了,出来打工吧”这么对孩子说教。可以说如果有继续读书深造的打算,而不是回家等着继承财产或者是出去工作上技术学校的话,它们就是最低的标准线。
不过对我个人来说的话,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明确的目标,也没有非要考上哪所学校那样的雄心壮志。一切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了,能上哪所就去哪所。
在被老师训斥过之后,我也不好继续在桌面上发呆,也就如他所说那般,拿出晚上的作业写了起来。至于复习和预习,如果作业里没有写出来的话,一般我是不会去做的。至于做完之后干些什么?我包里的书就是可为了这种时候准备的。
很快,就在如此这般的情况中,午休时间过去了,时间来到了下午。
下午的课程也没什么好说的,普普通通的一节节课。唯一值得说道的也就只有今天周三是学校的社团活动日。这点上我们学校就做的比较仁慈,即使我们已经初三了仍旧为我们保留了社团活动课的时间,没有用别的学科去挤占这两节课加上两个课间一共一小时五十分钟的时间。
在这些时间里,各个社团都会到各自的活动室里进行不同的活动,具体的活动类型要视社团来说。比如说数学社做数学题、体育社做体育活动、化学社做化学实验、物理社做物理实验......
没错,这些社团基本上都是和学习科目有关的。别的项目,比如说动漫社、模型社之类的那是想都别想。我觉得这也是学校没有在初三时取消我们社团活动最根本的原因。
时间到了下午3:45,周围的大部分同学都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前往各自的活动教室。少部分没有社团的则是在教室里自习,没有老师监管。所以有些时候我很羡慕这些待在教室里的家伙们。
没错,我也是有参加的社团的。不过怎么说呢......我参加的这个社团可以说是名存实亡了吧,就连正式的成员都只剩下我一个了。“文学社”正是它的名字,就挂在我那个有些破旧的活动教室的门上。
打开门,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对方到天花板上的纸箱和各种各样的杂物。我这个活动教室平日里的用途是充作储藏室,很多没什么用又不能丢掉的东西就会被放在这里。也许是看这个社团里只剩下我一个了吧,去年学长学姐们毕业之后重新分给我的活动教室是最偏僻的这个,甚至连是不是活动教室都不好说。
不过幸好这里没有什么怪味,灰尘也不是很重,我又没有洁癖之类的,简单打扫之后就在这里待下了,反正也就是再过一年而已了。不过话说回来,等我明年毕业之后,这个社团应该就不存在了吧......想来竟然有些不舍。毕竟是待了快三年的地方啊,说没有一点感情是不可能的。不过也仅止于此了,毕竟我也没有什么好方法可以让这个社团维持下去,到时候也就只能顺其自然,向它说一声再见然后离开了。
在那一堆杂物里找出我常用的那个垫子,坐在上面并且在那堆杂物里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来看。毕竟是文学社,总得做点和文学有关的事啊。我其实很喜欢靠着这些纸箱看书,有一种灰尘与上了年头的纸制品的混搭气味,很好闻,也很令人安心。不知不觉,就令人沉浸到书的世界里去了。
我手上这本书名叫《趁生命气息逗留》,是罗杰·泽拉兹尼的科幻短篇小说集。我正在看的这篇正是《趁生命气息逗留》。
弗洛斯特渴望了解人。上界司命与下界司命渴望摧毁对方夺去全部的控制权。贝塔机渴望了解。莫托尔听命于下界司命,渴望弗洛斯特的投靠。故事从弗洛斯特的诞生开始,直到弗洛斯特和贝塔机通过人的躯体获得人性结束。这个故事不长,令人思考的东西却很多。尤其是上界司命和下界司命之间的争吵,还有弗罗斯特与莫托尔之间关于“什么是艺术”的辩论,都十分有意思,读着让人忍不住露出笑容。这样不知不觉间,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我也翻到了许多篇之后的另一篇小说,《富岳二十四景》。
但不知怎么的,我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总是时不时地分了神。在我忍无可忍放下书本的时候,我才发现有阵阵的噪声从窗户处传来。于是我也就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把窗帘拉开来,想把窗户关上减少一点噪声。
可是就在这时,我看到的,是同学成群结伴回家的身影。其中不乏嬉戏打闹。我所听到的声音就是这样产生的吧。原来如此,到了放学时间了是么,那我也差不多该走了呢。
可是我却没有办法迈动脚步。在我眼中投影的,是那一个个彼此结伴的身影。而我呢?我回头,是洒满了夕阳的空荡荡的教室。这夕阳大概是在我打开窗帘的时候偷偷溜进来的吧,它让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戴上了橘黄色的外壳。无论是那些纸箱,我放在门口的书包,还有我自己。我不禁感到,这照射在我身上与房间里的夕阳是那么的刺眼,令人无法直视。
叹了口气,我在心里嘲笑自己。本来早就应该习惯的事情,竟然因为这样一点点小事就被勾起了伤感的情绪,实在是有够多愁善感的。于是我不再去看窗外,而是带上自己的书和书包,走出了教室。并且趁着门关上前的时间,最后回望了这个教室一眼。
这真是,名副其实的,只有夕阳占据的教室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