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到这儿来。”

这个声音,已经是第四次在月见由希的心里响起来了。

那声音说不上有多亲切,或者说,多么具有魅惑性。不过,每当这个声音在由希的心头出现,她都会不自觉地认为,这是个很温暖的声音。

如何描述这样的“温暖”呢?

“大概,就是每次听到你的声音,都能想起远在东京的妈妈……吧。”

“哈哈哈,傻丫头,你这么说,老朽可有点受不住。”

在B楼楼下的废弃仓库里,摸黑走近来的月见由希坐在一个已经长满铁锈的油桶上,再次和那个脑海里的声音开始了每次都会贯穿整夜的对话。

“你看你,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在这脏兮兮的地方坐上一宿,第二天回去上课的时候,舍友们就会笑话你,说你身上都是铁锈……啧啧啧,这年头的小姑娘,居然都不爱美了吗?”

“啊!等等……”

月见由希急忙触电般从油桶上跳了起来,猛地回身摸索。然而,她那红黑格短裙的裙摆上,居然连半点锈迹都没有。

“铁锈当然不是这么用的。”那声音顿了顿,“虽然咱们进出的时候,不会通过那里的那道门;不过里外的脚印,还有其他有人活动过的痕迹,还是需要用铁锈来掩盖一下的……”

由希抬头看了看那道紧锁的仓库大门。门上挂着的那时日已久的大铜锁,早已被蓝花花的锈迹遮盖了本来的颜色,看起来只需要用力地撞一下便能当场碎成两半。

“呐,你说,我为什么非要选择留学这条路呢……”

也许是因为仓库里令人不安的漆黑,又或者是因为内心一直被掩盖的孤独,由希的神情骤然变得和平时截然不同——失落,忐忑,甚至带有一些悔恨和恼怒。

“西清距离东京城,就算是陆地上最快的高铁也要十二个小时。更何况还需要转车、转飞机,还有西清复杂的地铁网……不论是心里还是实际的距离,家都离我……好远。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就算是女孩子,离家独自历练,也是必须要经历的过程嘛。”那声音耐心地宽慰她,“只不过,你和其他早就能独当一面的姑娘相比,还缺了些东西。”

“缺了些……缺了些什么?”

“你缺的,是勇气。”

忽然,一个赤红色的圆形法阵在由希的脚下亮起。上面复杂的符号她一个都不认识,不过她只觉得,被这法阵包围着的自己,内心变得无比舒畅,仿佛过去所有的烦恼都化成了灰尘,早已随风离她而去。

“男朋友不愿意听你的意见,学长和学姐也只会在你面前摆架子……你比其他的留学生更懂事,可受到的关注却反而比他们少,就算成绩再好也没多少人喜欢和你说话……因为你胆子太小了。”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仓库里,这唯一的法阵,随着声音的指引,逐渐成了由希面前和心中唯一的光——那些符号虽然奇异而扭曲,但由希的视线却再也难以移开哪怕一点。

“你需要多一点勇气,去打破那些东西……凭什么你是外国人,就要被人看扁?凭什么你是女生,就要在男生的阴影底下生存……凭什么,你不说自己的诉求,别人就不尊重你的权利和自尊?姑娘,你已经被委屈得太久了,所以现在,你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把那些东西挨个夺回来!”

“那、那我……”由希一时变得有些局促,连完整的话也难以说出,“我……我该……怎么办……”

“本来这件事不太好做,需要让你的性格一点点改变才可以。”

那声音逐渐变得空灵却又狰狞,让由希感觉到它正变得越来越遥远。

“不过,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求我来帮忙,我可以帮你开一条明路……”

说完这句话,那声音瞬间便消失不见,连回声都未留下半点。

“安朵斯先生?安朵斯……先生……”

没有人回应。或者说,也许会回应由希的,只有她面前那把由法阵幻化而出的,被赤红的血气围绕的长剑。

那剑柄上复杂的纹路,显然比法阵上的符号还要令人混乱。不知道是这种混乱起了作用,还是由希十分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选择,总之她在看清剑身的一瞬间,就从法阵中央一步迈了出去,同时将这把充满戾气的剑紧紧地握在手中。

下一个瞬间,她的瞳色和头发,也都化成了一样如残阳般血红的颜色。

“要靠自己去争取……要靠真正的暴力,击败虚假的暴凌……呵,我明白了……安朵斯先生……”

……

“唔,头疼得要死,跑不动了——”

刚刚跑完两圈的伊澜,忽然觉得自己全身都失掉了平衡,差点一下子栽在跑道边。

“学长?才两圈啊,一直都这么不注意锻炼的吗……”

阮青岚看着伊澜倒地时夸张的样子,有些百思不得其解。而一旁的盛白羽却一脸严肃,急忙跪在伊澜面前,把他仰起来的脖颈用最快的速度扶了起来。

“哪个部分疼?左边还是右边?天灵盖呢?”

“大概……就是天灵盖吧?”伊澜费力地摸了摸自己头部最顶端的位置,“刚才刚跑完这一圈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但是,又想不起来具体是个什么玩意了。我这脑子——”

盛白羽思索了一阵。忽然,她把伊澜从跑道上搀扶起来,然后回头对阮青岚说:“电话留一下。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现在就准备调查,一有进度就会通知你。”

“啊……就看着学长这么晕过去就能——好好好,我号码是……”

虽然阮青岚被盛白羽忽然变化的表情震惊到了,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把电话号码交给了盛白羽,然后呆滞地站在操场的边缘,看着盛白羽扶着伊澜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

“他们两个,真的能……”

阮青岚还没走出自己的思考,他的手机上,就弹出了一条剧烈的窗口抖动。

“嗯?啊——什么……”

他一下子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连手臂都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一下子瘫了下去。

被荧光围绕的屏幕上,显示着这样的一行字:

“岚哥,由希没去上晚课,好像彻底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