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呜……呼。”
冷清的公寓里，盛白羽独自一个人喝着闷酒。按理说，独居的女性这么做自然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但在有人反复巡逻的研究生公寓楼里，发生不测的概率倒是会低很多。像盛白羽一样突然对酒精感兴趣起来的女研究生，不论是因为失恋，还是因为学业不顺，都是一样的大有人在。
不过，要是硬说盛白羽是在独自喝酒，倒也不是这样的道理……
“这可是伏特加！什么都不兑，一次喝半杯，脸都憋红了……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第一次喝就这么拼的。”
在盛白羽的身旁静静地坐着的，是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面容姣好、温婉大方的美人。不过除了只能勉强看出一模一样的相貌之外，两人也没什么完全相同的地方——叛逆的着装，火红的长发，令多数男性望而却步的烟熏妆，以及一看就是在酒桌上千杯不倒的不良少女……这样的女孩出现在一所大学的研究生公寓楼里，要是被发现了，多半会被当成社会闲散人员，当场给保安架出去。
“呃……你少管我。”
“我不管你不行啊，白羽。”
那不良少女的口气意外地成熟，声音也像山涧细流的清泉一般动听。如果只听声音的话，她不仅完全不像个看起来常年喝酒打架的混混，而且反倒像个和蔼耐心、无微不至的大姐姐。
“是你用强烈的渴望把我召唤出来的，所以我要帮助你完成愿望，才能理所当然地不再管你……对吗？”
盛白羽放下喝了半杯的伏特加，费力地抬起头，双眼呆滞地盯着那个与自己仿佛双生子一般的少女。
“你特么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你怎么可能知道！”
说完，她猛地抄起酒杯，“啪”地摔在了少女的脸上。浓烈的酒味瞬间在整个客厅扩散开来，而少女的脸颊也不断地传来熟悉的烧灼感。
“你要我帮你赎罪。难道不是这样么？”少女依旧不急不躁，“因为你在一部的时候犯下的罪，成立三部的时候犯下的罪，还有你对伊澜的罪、夏萝的罪——”
“闭嘴！”盛白羽毫不客气地暴吼了回去，“你……居然……真的什么都知道！”
“当然了，白羽。别忘了，我就是你，而你，也是我。”少女温柔地笑着，“就算是下意识做出来的事情，你牺牲了一半的质量，和我分享了你的躯壳，还有记忆……包括让你一直觉得愧疚的那些，想挽回而不能挽回的事情。这个选择就是你遵从本心去做的，所以你必须负责到底。”
“而我——当然也会负责帮你忘记这些不想记住的事情，仅此而已。”
“然后教我喝酒，教我写作，教我一切能够发泄自己的东西……”
盛白羽抄起见底的酒瓶，歇斯底里地砸在了少女的头顶——虽然那一下并没有见血，但是那酒瓶却碎成了好几块，被砸中少女也猛地向后跌在了地上。
这一幕的夸张与恐怖，就已经说明了盛白羽那一下的力道究竟有多重。
“我的生活都要让你给毁了！导师嫌弃我，同学瞧不起我，半个屋子的东西都在冲着我笑！是，我听了你的话，把妨碍我的东西都给烧了个一干二净。可结果呢？我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只有你在一旁隔岸观火，像个缩头乌龟一样，除了安慰我什么都不会！呵，可谁又需要你这个魔鬼来安慰！”
“是魔神。”少女仍旧坐在地上耐心地指正，“你很聪明，从召唤我的那一刻起，就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所以你怎么就不明白，之前我让你做的事情，只是在遵从你的愿望进行下去的呢？就算一时的结果看起来很不幸，那也是必须要经历的过程。”
“必须要我去死吗，啊？！”
“你还是不肯接受真实的自己……唉。”
少女叹了口气，然后慢悠悠地爬了起来，像平时疲倦到极点的盛白羽那样，瘫在了身后的沙发上。
“世间的道理，你还看得不够清楚。”
她另外开了一瓶红酒，然后把里面那令人沉醉的液体缓缓地倒在了面前的杯中。而盛白羽似乎已经没了理智也没了行动的能力，只能呆滞地听凭她像独身一人的自己一样，不紧不慢地准备品尝这香醇的琼浆。
“有一列长队要过一座独木桥——自然，走在中间的人是最多的，因为他们不想在前面探路，也不想在后面被落下。”
“现在我抛给你一个问题，白羽……”
她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立刻又续上了一杯。
“你觉得中间的那些人，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这……”盛白羽的眼眶已经有些红肿，不过她的思维居然尚算清醒，“当然是过了这座桥，然后各自散了伙，奔他们的前程去……不像我……”
“呵，果然错了。”少女一边轻轻地鼓掌一边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中间的人最大的愿望，一般有两个。”
少女将这杯快要倒满的红酒，递到了盛白羽的面前。
“第一，看着前面的人掉下去——因为他们不希望看见引路的人受到赞誉。第二，看着后面的人掉下去——因为他们喜欢看到掉队的人为掉队付出代价。”
“呵，这话真混账。”盛白羽把双手撑在茶几上，狠狠地瞪着那少女，“照你这么说，前面和后面的人都掉下去了，中间的人也会变成前面和后面的人吧！”
“所以没有人能通过这座桥——看起来很荒谬，但这就是事实。”少女戏谑地晃了晃那杯酒，“但是只要你听我的，就能避免这个结局。”
“你……什么意思？”
“咱们俩是一样的，都是走在前面的人。可身后那些中间的人，巴不得看着我们出笑话。好好想想吧，那些酸你的同学，还有阻止你研究下去的钟摆……哪个是省油的灯？他们都是一副嘴脸，只希望你从这独木桥上掉下去。然后还会有人希望他们掉下去，最后变成一个可悲的循环……就像那队要过独木桥的人。”
“所……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
“本来，并没有人能过这座桥。但是，如果我们作为前面的人，在他们想要推我们的时候，把他们推下去……”
“什么？”
盛白羽因为酗酒而有些涨红的脸颊，一下子被少女的话吓得苍白。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白羽。所以，有些话不需要我替你说透的……现在再回忆一下之前所有做过的事吧。”
听了少女的话，盛白羽似乎已经完全从醉酒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认真地思考了十秒钟。
“我……明白了。”
“哈哈，你确实没说谎——我看得出来，你真的明白了。”
少女欣慰地笑了笑，然后毫不费力地起身把酒杯递到了盛白羽的手中。
“喏，这是你的奖励。以后，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一起来完成。”
接着，还没等盛白羽把酒饮下，少女便潇洒地回头，向身后的地上猛地挥动了一下自己的手。
“轰——”
几乎是在她动手的一瞬间，凶猛的烈焰便从每一个角落里喷薄而出，把那些洒在地上的酒液燃烧得一干二净。
可在盛白羽的预想之中，因为酒精挥发而产生的爆炸之类的事情，却根本没有发生；同样地，在没有沾上酒的地方，也丝毫没有烧灼的痕迹。
她惊愕地看着这个骤然变得陌生了起来的少女。而少女对此丝毫不在意，回过身来的时候，依旧那样灿烂地笑着。
“这肮脏的世上，谁没有几件罪业呢——我们都不干净。所以，赎罪并不是人一生最重要的事情；只照着既定的方向，保护好自己，完成自己最希望完成的一切，人生就不虚此行了。”
她轻轻地合上双眼，然后撩了一下有些混乱的刘海。忽然间，那些之前还在肆虐的火焰，就像被切断了根源一样，一同寂灭了下来。
……不，并不是寂灭！盛白羽清楚地看到，那些火焰的根渐渐移动到了少女的长发上——它们竟正在少女细腻的发间肆虐地燃烧！
“那么现在，我总算可以认真地重新自我介绍一下了。”
此般轻声自言自语的少女，再次睁开了能够窥探一切的双眼——那令人震怖的眼瞳中，溢满的是焰心幽蓝的颜色。
就这样，盛白羽在极度的恐惧和兴奋之中，接下了少女的问候、邀请和温热的手——
“菲尼克丝，向独行的精英致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