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麒麟是个直性子。
身为和她同一年来到西清大学的老乡,伊澜当然最了解她的性格。
按章办事,从不含糊,不会打圆场,一心做工作……因为这样的风格,大学两年多下来,楚麒麟已经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多少人了。
和绝大多数的大学一样,西清大学也有一个知名的QQ公众号,名叫“西大撕x墙”。至于上面的内容都是些什么,单看这个所谓的“墙”的名字,就很容易猜到答案了。
而楚麒麟,正是被这面墙挂起来的常客;只不过她自己倒不是很在乎。相反地,她依旧我行我素,只认自己的想法,而且从来都容不得别人的“好言相劝”。
“我又不是你那种老油子,再加上我也没犯错,没吃他家大米没烧他家房子,凭什么要我让步啊!”
“没吃他家大米,没烧他家房子”,这句话伊澜至少听楚麒麟说过不下三五十遍了;而过了今天这件事情,说不定还要让他再听一遍。
“不过,要是她真的还能淡定地保持这个样子,那反倒还好了……”
伊澜打开自己的手机,迎面而来的是如潮水一般刷新着屏幕的QQ消息。
“曝光她宿舍!曝光她学号!弄死那只贱狐狸!”
“不会还有人不想楚麒麟死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伊澜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场面——他加的所有群,都在同一时间发出了这样的声讨;所有西清大学的学生,仿佛在某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的团结之下,拧成了一股绳,形成了超越伊澜理解能力的舆论力量……
他不想反复查看同样无脑的消息,所以打开了自己的宿舍群。
“挂了那个骚狐狸!”
这句话是吴鑫说的——确实是从来不留口德的他能说出来的话。其他的舍友自然是纷纷响应,而伊澜是唯一的例外。
或者说,找遍整个西清大学,都找不到几个和伊澜一样的例外。
短短几小时之内,团结如此庞大的人群……这不是学校的一等宣传,更不是那些一夜走红的明星或者烂梗。伊澜确实想不到,仅仅是自己和夏萝打个游戏、切个西瓜的工夫,他的老乡就陷入了一个席卷全校的舆论漩涡。
于是,他一条一条地屏蔽了所有正在声讨楚麒麟的群。比起那些喧闹的声音,他更想付诸行动,亲自去求证。
“出来吃个饭吗?不方便的话,我找你也行”
他打开和楚麒麟的对话窗口,敲下这样一行字,然后发送了出去。
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他快要走到楚麒麟的宿舍楼下了,但是却并没有收到任何来自她的回复。
“妈的,这算什么事——嗯?”
忽然,他的手机响了一声。然而,这条意外的回复却并不是来自楚麒麟,甚至不是来自QQ。
而是那个身披黑衣、站在伞下的女孩,从微信给他发来的消息。
“代……代一维?”
他直勾勾地盯着手机屏幕顶上的那条简短的消息。
“有委托了,我刚接。宿舍楼下见。”
宿舍楼下……伊澜在一息之间,就猜到了代一维所说的“宿舍楼下”,究竟指的是哪里。
“我去,电子工程学院和计算机学院的女生,住的是同一栋宿舍楼啊!”
“下午好——”
果然,那个曾经让伊澜脊背发毛的女声,又从他的背后响了起来。
“不过,你好像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像是恰好路过,对吧?”
现实世界里的代一维依旧是那套令伊澜有些熟悉和亲切的装扮:披散到腰间的长发,淡紫色的蝴蝶结和发带,灰黑的长裙,加上一件披在外面的奶白色薄棉衣,被清新的薰衣草香层层围绕。
当然,最能注入灵魂的,还是那副在意识空间里绝对不会出现的金框眼镜。
“什、什么怎么回事?”伊澜红着脸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哦?看来真的不知道……不,你一个男生到女寝的片区来,是打算找楚麒麟的吧。”
说到这儿,代一维摇了摇头,“不可能了。现在的她,是不可能回复你的。”
伊澜还想再说什么,却发觉代一维的脸色并不好看。
诚然,她是个名震西大的学神,只要公开露面就很少给任何人好脸色看,包括讲师、教授,甚至是亲自给她颁发国家奖学金的校长。
然而,这次代一维难看的脸色,比起那副被世界各地的人传唱至今的扑克脸,更像是真的有些担忧和关切。
伊澜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她——当然,个中缘由,如果她真的不愿意说的话,自己也是猜不到的。
“五六点钟,差不多该吃晚饭了吧?”代一维微微挑了挑眉毛,“估计你也不会介意这种事情。咱们到商贸楼找个包间,边吃边说吧……怎么样?”
“喂,这——”
“这是我们当初在咖啡厅谈好的条件,一米七三。”
代一维收起了那丝自己禁不住流露出来的担忧,又恢复到了平常的模样。
“你确实是你们部门的负责人——你们的‘零号代理人’。但是,你无权干涉我自行接受的委托;所以我按照你们的制度把情报汇报给你,已经是出于对你的身份的尊重了。还有问题吗?”
“啊,这……”
代一维的连珠炮,又让伊澜想到了些不好的回忆——
那是上个学期的期末,伊澜刚刚接任钟摆代理人三部部长,也就是三部的“零号代理人”的夏天。
刚刚完成工作交接的盛白羽,嬉皮笑脸地让他拿着被术式处理过的显影纸,去找一位神秘的人物。
于是,他兜兜转转,才在小巷的咖啡厅里,见到了那个熟悉的倩影。
“哈哈,原来你在这里啊?”
听到伊澜恍然大悟的笑声,代一维板着脸转过身,手里还捏着她自己的人事简表。
代一维本能地讨厌着伊澜——不仅是因为魔神,更是因为,她能自由吸收和保存的记忆,好像凭空缺少了点什么东西。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也没有得到当事人的直接确认,可她总是觉得,自己缺失的那部分、自己在医务室醒来之前的记忆,一定被牢牢地攥在了这个名叫伊澜的男人的手里。
“那么,把你该负的责任做到就可以了。地方你挑,客也你来请。”
“喂,代一维,你丫别做得太过分——”
“你也不想让我再问那些问过你好几次的事情了,没错吧?”
伊澜听罢,沉默片刻。随即,他在代一维略显惊讶的神色当中,拨通了一个保存在自己通讯录里的、唯一的公开电话。
“喂?艾丽莎咖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