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如何,伊澜也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楚麒麟,那位一直被隐匿了行迹的少女,此刻就在他的面前。然而,她正像圣经故事中受难的耶稣一般,双脚悬空,被钉在背后的大型木架上。
这一定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自信满满、充满元气的女孩……伊澜从看到她的那一刻起,就对这一点深信不疑。而且,结合从前的经验,这个“楚麒麟”对自己是否有敌意,也同样未曾可知。
“喂,麒……麒麟?没事吧?”伊澜试探地问。
楚麒麟停止了兀自的念叨,慢慢地抬起头。那是一张极其触目惊心的脸——面如土灰,双眼无神,只有她本来的模样依稀可辨。
“伊澜……真的是你……”
“是我。这回还叫不叫我老油子了?”
看到楚麒麟认得自己,伊澜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光是她还认得自己这一点,就说明她并没有完全被魔神控制;只要不是和这个委托人之间发生冲突,怎样的苦战都是无所谓的。
然而,楚麒麟接下来的反应,吓得伊澜差点全盘推翻了自己的猜想:
“你——你要相信我啊!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吼声,楚麒麟的脸忽然变得极其狰狞和扭曲。那不是可能出现在人类脸上的表情——
“好,我相信你,相信你……等等。”
伊澜的思绪突然在这个时候断开了。
“相信”?
从见面开始,楚麒麟就一直在强调要其他人“相信”她。然而,伊澜却一直不知道,楚麒麟到底要他相信什么。
“你——你也——你也不相信我!!!”
就在伊澜迟疑的一瞬间,楚麒麟的表情便变得更加恐怖。随之而来的,则是伊澜单凭直觉就能意识到的攻击……
“是箭!”
他毫不犹豫地挥起镰刀,将向他涌来的箭雨悉数挡下。然而,随着楚麒麟的哀嚎一声比一声高,那令人眼花缭乱的箭雨也越来越密集。
“照这么下去,还没见到魔神本体,就要被打成筛子了……”
伊澜一边吃力地抵挡,一边用仅剩的一点精力反复地猜测楚麒麟的话究竟是为何意。
“啧,这样吗……”
在屏障后面的代一维,虽然无法让自己的声音和思绪透过屏障,但却能清楚地掌握伊澜在屏障另一侧作战的情况。
她看着伊澜被越来越猛烈的箭雨淹没,不禁皱起了眉头,拳头也跟着捏得咯吱作响。
“伊澜……就这样你也好意思说了解自己的老乡……你,真的了解她吗?”
不知道是心灵感应还是恰巧想到了一起去,伊澜突然间觉得自己的思绪变得清楚了起来。
“等、等等。”
他继续顶着一支又一支向自己飞来的箭;甚至有几支角度比较刁钻的,已经在他的双臂上留下了擦伤的痕迹。然而,他相信自己还有时间,更相信自己还有机会。
「Psycho Extraction」——
他还有作为代理人的能力可以用!发动「Psycho Extraction」的一瞬间,整个意识空间的流向都发生了变化;箭雨变得稀疏了起来,而楚麒麟也在被读取思维的痛苦当中猛地向后倒了过去。
“和老子猜得一样……明白了,终于明白了。”
在自己的猜想得到了验证了以后,伊澜收回了能力,同时将挥舞着的镰刀也一并收了起来。
“你——你干什么?”
这一幕似乎把楚麒麟也吓了一跳。惊讶的情绪和还没过去的痛苦,使得她停止了手中的攻击。
“麒麟,我错了——盛白羽也错了,夏萝也错了。整个西清大学的所有学生,都错了。”
“错?你们有什么错……错的都是我。”
楚麒麟别过头去,“我不该多管闲事。那些别人用不用电的事情……与我何干?”
“不。”伊澜当即摇了摇头,“错的确实是我们。一直以来,我们都默许了一件根本没有发生的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道出了那个从一开始就被所有人忽略了的事实。
“——向宿管告发用电问题的,根本就不是你。”
“诶?什……什么?”
楚麒麟听了,忽然抬起了头——伊澜从她的双眼中看到了一丝不被察觉的光;仅凭那束光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赌对了。
“从前我们都认为,这件事确实是你出于正义和认同规则去做的;但这么做无可非议,所以我们后面的努力,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证明,你的告发没有错,这是应该做的事情。”
“不过这不是你想要的,对吧?谣言一传十、十传百,每个人都在说是你干的,可你只是出面说了一句,‘那个人也是在遵从规定办事’……这不等于,做了这件事的就是你。”
“伊澜……”
“检举揭发,这种事由你来做,简直是天衣无缝的合情推理。所以,就算是我,也会第一时间、下意识地选择相信这件事确实是你做的。不分是非地把它强加在你身上,这就是我,就是我伊澜身为你的朋友的错。”
“不,你也是因为……”
“那么,现在开始,可以相信我了吗?就像我相信你那样,去相信我。我记住了,性格和思想不能成为判据——”
伊澜面对着无助与动容的楚麒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不论是这次,还是以后,我都会无条件地相信你。”
“我、我……”
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杂音,楚麒麟背后的巨型木架忽然变得透明和脆弱。不消再多的正面攻击,它便和楚麒麟的心理防线,一起轰然倒了下去。
“好,委托的前半部分算是解决了。”
伊澜的双手稳稳地托住了楚麒麟倒下的意识。然而,不论是他还是屏障以外的代一维,都知道这件事还没结束。
“咻——”
在倒塌产生的浓烟中,忽然有一支冷箭窜了出来。当然,早有防备的伊澜甚至都不需要亮出镰刀,徒手便接下了那支速度并不快的暗箭。
“剩下的账,就要跟你好好算算了……”
伊澜将楚麒麟安置在一旁,然后挺起了身子。
“少跟爷玩捉迷藏啦。出来吧,列拉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