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父亲……我又耽误您的时间了。”

阮氏总部大厦顶层,阮山的办公室。

“今天叫你来,不是为了训斥你的。”

身着办公装的阮山在自己的桌边正襟危坐,将厚厚的一叠文件撂在了他的长子面前。

“‘钟摆’,Pendulum。除了接触‘特异者能力’的时间比我们早一些,他们剩下的方面和整个阮氏集团相比,一无是处。”

“是的。”阮青峰如应声虫一般应允,“我们有他们没有的科技,有自己的特异者培训机构,也有庞大的对魔科研部门……”

“这些我们都有,同时这些,‘钟摆’都没有……是吗?”

见阮青峰没有翻开那叠文件,面色铁青的阮山忽然拍案而起,转手就抄起那叠文件,“砰”地甩到了阮青峰的脸上。向来顺从的阮氏长子自然不敢有一分违抗,只是低眉顺眼地无视脸上的疼痛,依旧如石像般垂立在原地。

“那你看看这是什么!特异者中的天之骄子!‘钟摆’履新的代理人部长!看看他完成的都是什么奇迹!”

“这是……”

阮青峰俯身拾起材料,简单地翻看了一下。然而,他刚翻了几页,脸上就显现出了平日难得一见的震惊之色。

“这、这是‘钟摆’的材料?!”

“给我认真地看,一字不差地看!”阮山气急败坏地反复捶打着办公桌,“你怎么还能如此木头疙瘩!这个叫伊澜的年轻人不比你小上几岁吧?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接连参与处决八个魔神,甚至收容了菲利克丝!‘钟摆’,那具食古不化的僵尸里已经有开始尝试收容魔神的年轻力量了,你居然对此一无所知!糊涂!”

“……对不起,父亲。我这就让四十二所开始调查他们,一定会把落后的科技弄明白的。”

“落后?!我阮氏凭什么甘居人后!你居然这么轻易就认同我们已经落后了,啊?!”

阮山气到急处,转身拔出座位后面悬挂着的太刀,便要劈到阮青峰的身上。而阮青峰对此毫无反应,似乎早就习惯了和这把刀的一次又一次亲密接触。

然而,和他童年的无数次经历不同;这一次,阮山手中的刀,在距离阮青峰的肩膀只有一寸的位置上停了下来。

“青峰……你是我最骄傲的儿子。”他最终还是把刀放了下去,“阿碧一心求学,至于那逆子……不提也罢。如今你都二十多岁了,我也不该次次都用你儿时害怕的东西来惩罚你。

“一个战士,应当时时刻刻都在克服着自己的恐惧。你执掌四十二所已经三年了,早就不怕父亲我手里的这把刀了,对吧?”

“不。”

阮青峰不顾额头渗出的冷汗,依旧条件反射般地回答着父亲的问话。

“父亲对我的谆谆教导,对我的提携,我自然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尽力让自己的话语中听不出一丝一毫的颤抖,“这不是恐惧,而是不可斩断的纽带。父亲,就算您用同一把刀惩戒我几十次、几百次、几千次,都不可能斩断这强韧的纽带。”

“你果然是长大了,会说漂亮话哄骗我了?”

“不,这不是哄骗,这都是我掏心窝子的话。”阮青峰有些急了起来,“只要是您的教导,我就没有不去遵循的理由。因此,我敬重您的惩戒,更敬重您!惩戒……完全无所谓,这是我应当承担的!请您动手吧!”

“……唉。”

阮山踌躇了许久,最终还是长叹一口气,然后将自己的右手轻轻地放在阮青峰的肩膀上。

活了大半个世纪的他,感官却是依然不减——他清楚地感觉到,儿子的肩膀在不住地发抖。

“既然连‘钟摆’从不收容的规矩都敢坏,这伊澜想必也是个离经叛道的年轻人。”阮山的语气恢复了平静,“那帮活到三位数的老家伙们倒是不会松口,但这个风头正盛的年轻人可不一定。”

“您的意思是……?”阮青峰不解。

“学着用聪明点的办法了解他们,单向的渗透往往无法解决问题。”阮山正了正西装上被自己扯歪的领带和纽扣,“四十二所的老办法对‘钟摆’绝对不可能奏效,这一点你我早就见识过了。

“所以,这次必须由你亲自出马——亲自找那个伊澜谈,借合作之由,把那个新部门的底细给我摸明白了。”

“合作……是面上生意的合作吗?”

“怎么可能是面上的生意,两边摆在面上的生意是对等的吗?”阮山对儿子的提问十分不满意,“一个做心理咨询和测评的医疗机构,和一家经营日用品和文体用品的企业合作?你在想什么?”

“那……难道是……”

“地下点对点,四十二所对‘钟摆’代理人三部,双方负责人亲自对接——那个伊澜不可能不在这件事上亲力亲为。次次都要我把话说这么清楚,你还真是……”

“明、明白了。”

虽然嘴上这样应允着,但阮青峰对父亲的提醒依旧一知半解。

“钟摆”,那是他的父亲常常提及的,腐朽不堪、拒绝现代科技而且行将就木的特异者组织。如果硬要说有什么能够现在就和他牵扯起来的联系的话……

“铃铃铃!”

是阮山桌前的固定电话。他桌上的电话有两部,而响起的那一部,是处理牵涉阮氏血亲内部事务的专线。

每当这部电话响起,背后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在阮青峰这样的担心中,阮山镇定地拿起了电话的听筒。

“是,1127,我是阮山,请讲。嗯……谁处理的?又是他?好……我知道了。”

虽然这通电话很简短,然而这短短的数十秒内,阮山震惊和不解的神色,在阮青峰与他的父亲一同度过的二十余年的时间里,几乎没有出现过几次。

“阿碧被一个魔神暗算了……处决了恶魔,同时把她完好地送回来的,还是这个‘钟摆’的伊澜。”

话音未落,阮山就气得一拳捶在了桌角上。

“看来刻不容缓了……青峰,现在吩咐下去,着手处理四十二所和‘钟摆’代理人三部之间的合作事宜——阮氏已经颜面扫地了,下一次拿到‘纹章’的机会,绝对不能再让‘钟摆’抢去!”

“是!”

阮青峰机械地选择了应允,然后快步转身退出了父亲的办公室。然而,不知道走了多远之后,他才头一次正面地思考起了一个自己始终想不明白的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合作……为什么,偏偏就轮到我们‘阮氏’要去低声下气地渗透那个‘钟摆’了呢?”

“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