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你真这么说的？”
“是啊，这给那老不死的气的——”
这一次，伊澜没有打开通话的免提功能。一方面，喜欢凑热闹的夏萝已经和盛白羽一起去阳台洗菜了；另一方面，他也不得不考虑到这个电话对他决策的影响。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叫‘父慈子孝’——学长，亏你想得出这主意来！”
“那也是你执行得好，才能万无一失地搞定。”伊澜叹了口气，“想不到，你是真的对自己的家庭没有一点感情了吗？”
“只针对那两个傻帽，阿碧除外。我早劝阿碧跟我一起走，别在那个家里赖着了；不过她有自己的想法，而且过得也不能算不好……唉。”
听着阮青岚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伊澜才发现自己的话题有些跑偏。他“应当”是对阮青岚的家境不感兴趣的；虽然经过半年多的接触他才发现，阮青岚被魔神盯上——或者说是让他被魔神盯上的固执且刚愎自用的性格，并不是没有来由的……
“聊正事吧。那份文件他们收下了没有？”
伊澜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打开了摆在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而上面显示着的，是另外一份看起来和阮青岚手里的打印稿高度相似的“文件”。
“收下了，而且完全没怀疑里面有什么问题。”阮青岚说着还不忘调侃一番，“这还真像一篇正儿八经的文献……引言，关键词，正文配图，结语，参考文献，有学术大咖那味了。就算没这个味，我也看不懂啊……”
“看不懂就对了，而且就算不是真正的版本，也别看太多。”伊澜半开玩笑地提醒，“这玩意看多了可是掉san的，懂我意思吧。”
“懂的懂的！唉，就算是那些科创项目的带队老师找文献让我去看，我都看不进去，别说是你们特异者这些更神秘的东西了。”
一方面，阮青岚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特异者；另一方面，他对钟摆的态度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每想到这里，伊澜就忍不住感慨，明明不过短短数月的时间，却能给任何一个人的处事态度——甚至是人生观带来颠覆性的改变。
“嗯，我看看……”伊澜对着自己手里的文件一项一项地确认着，“半年来处决所有魔神的能力观察记录、纹章保留记录，这些给你的那份文件上应该都有，对吧？”
“对，都有。而且他们好像就对这个感兴趣。”阮青岚难掩得意，“看着他们馋成那样的东西捏在我手里，这感觉可爽死了。阮山嘴上说着不答应过分的条件，可真到这匹饿狼饿急了的时候，不还是全都答应下来了吗？”
“哦对——条件。”伊澜揉了揉自己另一侧的太阳穴，“差点忘了问你这个，虽然都不是我承诺的事儿……怎么样，他们答应你干什么了？”
“咳咳，”
说到最让阮青岚得意的部分的时候，他甚至先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
“由希身上的那个什么因子，反正都让他们给除掉了。不管是器械还是用药，都是他们那个什么所提供的最高品质。”
“四十二所把由希的病根治好了？那敢情好啊，她本来……也不该和我们现在搞的事扯上半点关系。”
“就是！”阮青岚当即附和，“还有，因为阮青峰伤了由希，所以他要公开发布一封道歉信，为自己的不义付出代价！”
“噗。”
伊澜“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幸好这个时候他并没有喝水。
“上次我已经收拾过他了，这个倒是不必——”
“怎么不必？我也给他留了一线，让他只在他们集团内部发布就行了。没让全人类都看看他的丑态，这才是由希和我的仁慈！”
“哦，好好好，你说得对，都对都对……”
每当阮青岚变得如此愤慨激昂的时候，伊澜就连一句话都插不进去。不得不说，就算如今的阮青岚已经对伊澜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和伊澜的性格，还是存在着根本且难以改变的差别。
“不过，学长，现在事我都替你办妥了……有个问题，还是希望你回答我一下。”
还好，阮青岚这就停了下来，转而向伊澜抛出了有些难以回答的问题：
“你让我交给他们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到底有什么用呢？为什么要把钟摆的秘密，拱手交给这帮臭不要脸的东西？”
“嗯……老子接下来说的话，你就当我故弄玄虚了。”
“放心，学长。这么多事一路走过来，你救了我、救了阿碧，不论什么我都听着。”
也许正是因为阮青岚正经起来的这股知书达理的劲头，才让伊澜不论怎么羡慕嫉妒，都对这个年轻而优秀的学弟产生不了一点恨意。伊澜思忖片刻，然后反而向阮青岚回敬了一个问题：
“青岚老弟，你觉得……是不是世上所有的谎言，都有被揭露的一天？”
“这——绝大多数是吧。”、
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阮青岚并没有犹豫太久，“就算当事的所有人都遗忘了，或者死了，过了千百年，也有被后人揭露出来的一天。”
“哈，你还挺懂历史的。”伊澜尴尬地笑了笑，“不过，有一类谎言，是永远都不存在被揭露的可能的。”
“哦？什么谎言？”
“不是谎言的谎言，比如——”
伊澜顿了顿，然后说出了问题的答案。
“——比如，部分的真相。只透露部分的真相，本身与谎言无异，但绝不可能被揭穿。”
“哦，学长你是说……哦哦哦！！！”
另一头的阮青岚如梦初醒，“我懂了，谢谢学长！”
“我靠，你谢老子干嘛？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只不过，要想求个清净，那就只能使这么坏下水的烂招数了。”
“反正能教训他们的话，让我做什么都没关系。毕竟……至少阿碧还在那里，我必须让他们，至少让阿碧知道，阮氏不能再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了。”
“行了行了，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既有妹妹又有女朋友似的。”
一听阮青岚又中二了起来，伊澜连忙打断，“快去陪陪由希吧。她一个人住了那么久，连几个活人都见不着，肯定难受得要死。”
“好，后面的事情就交给学长了！学长加油！”
“我不漏油就不错了……唉，去吧去吧。”
待阮青岚挂了电话，伊澜又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桌面上放着一份很长但能够编辑的文档，要把这整篇都给写出来，应该用了伊澜和盛白羽不少的时间。
他把文档缓慢地翻到了“参考文献”部分的后面。在最后一条参考文献后面的空白处，有一个灰色的、很难看清的字符。
那是一个大多数三岁小儿都已会写的汉字……
“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