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售卖手抄本的店铺里,都能提供信件邮寄服务。

就像是在精品店里都会提供包装礼物的彩纸彩带之类的东西一样。

动辄几千里钠的手抄本被采购之后,他们往往不介意再支付千分之一的费用稍微把礼物包装一下,或者自己亲身,或者委托本子店铺将礼物转交。

店铺本身就有信使常驻,可以直接进行邮件的邮寄。

如意本子铺提供邮寄服务,仅需收取十里纳的费用,价格还是很实惠的。

在信件邮寄逐渐从“邮寄”的含义过度到“一种蕴含格调联系方式”的含义之后,在第五区就再也找不到一家能提供如此低廉价格服务的店铺了。

但薄利并没有多销,是如意本子铺的窘境。

跟混日子毫无上进心的店长不一样,乐园麻椰可是很认真的在对待着自己的工作。

她从前台旁边的落地柜倒数第三层里,端出一个盒子。

里面拥有她所需要的墨水盒,羽毛笔,还有信封。

因为乐园麻椰经常对店里的设施进行保养,这件久久未用的“三件套”居然还保持着崭新的色泽。

乐园麻椰习惯性的吹一吹盒子的表面,及时上面光滑无尘。

然后从盒子里将墨水盒取出来放在桌子右上角,羽毛笔浸润在墨水之中。

客人挑选好的本子早被店长精心包装好了,乐园麻椰也不知道没有手的店长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准备好需要的东西后,她就安静的坐在前台的椅子上休息。

和传闻不一样,乐园麻椰是一个普通的学生。

住在第五区中心草屋学院,因为是无国籍者,所以只能居住在临时宿舍里面。

没有交男朋友,并不是不想交男朋友,只是从各种意义上都非常的麻烦。

她现在如意本子铺里兼职。

兼职期间每天最晚5点会从店铺里离开,即使她从来都是早退的。

不抽烟,会喝酒,但是基本只和红酒,而且一定要加糖水,当然咖啡的话一定要加甜牛奶,她不喜欢吃苦。

晚上10点上床,躺在床上看会儿新闻,12点之前一定会合上眼睡觉,早上六点会起来上一次大号,然后继续睡觉到七点半起床去上学。

和健康的上班族不一样,乐园麻椰睡前不会喝一杯热牛奶。

不是她不想,是因为她的经济实力不允许她那么奢靡,有时候顺利的话,她能用从快餐店拿来奶油沙拉条泡一杯似是而非的饮料。

有舍友会认为这种不健康的饮料很香,还搀得流口水。

有舍友会不屑一顾,嘲讽一句,然后被乐园麻椰按着打。

闭目养神的乐园麻椰打定主意,今晚一定要比昨天稍微早一点点过去澡堂。

昨天不仅是等着别的女生全部泡完澡,主要是舍友都拖拖拉拉的,大家才踩着点到的,拜托了打扫的人好久,才泡上了热水澡,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分钟。

这是乐园麻椰为数不多享受的时候。

她决定今晚要泡半个小时。

忽然,一丝被吸入的空气刺疼着她的黏膜。

乐园麻椰微微皱起眉头,梦?

燥热的夏日,忽然出现的一丝如针刺骨一般寒冷的空气。

“喂,丫头。”

“丫头,醒醒,有什么东西。”

“门外来了什么东西。”

猫头鹰语气有些着急。

乐园麻椰睁开眼,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

“温度那么低写字可不方便啊。”

乐园麻椰扭头看着横架上的猫头鹰。

“店长,你冷气开的是不是太低了?”

“你在说什么笑话?那种费钱的玩意我怎么可能在店里装?”

平时早就咋咋呼呼把翅膀挥舞的跟割草镰刀一样的猫头鹰,现在缩得跟一只傻鹌鹑一样。

乐园麻椰呼出一口气,白雾在面前消散。

炎炎夏日零下五度。

这很不正常。

乐园麻椰看向店门。

木门上的玻璃外,倒影着一片漆黑的轮廓,像是披着大褂的人。

来客人了。

乐园麻椰翻箱倒柜找了件外套,不顾上面沾着可疑的洗不掉的污垢,披在身上。

感冒不是什么大病,但是比很多大病都要难受。

翠绿色的眸子盯着她,猫头鹰喊出了声。

“你在干什么!不要什么东西都往店里迎啊!”

站在门口,乐园麻椰伸出手,感受着从门框往室内涌入的寒气。

“要是,是在宿舍就好了。”

宿舍有冷气系统,要钱,乐园麻椰不舍得开。

乐园麻椰拉开了门。

“您好,我是这家店的导购员,我叫麻椰,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

“啊麻椰小姐,那个,您还记得我吗?”

原本红色的荧光条纹衣服沾上了污泥,水滴沿着衣角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

她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更加驼背了,不,应该说是被人拦腰打断了脊骨一样,只靠还没有腐烂的皮肉连接着。

原本如同干树皮一样的手掌,因为泡水过长的缘故,肿胀了一圈。

那只手掌努力的拨开水草一样的头发,露出里面铁青色的脸。

肉眼可见的寒霜从她的衣服上往地上流淌着。

明明是那么低的温度,她身上的挂着的水居然没有结冰。

这是什么原理?

乐园麻椰差点走神。

“记得,您是前天在店里选购了一本本子的那位顾客对吧。”

乐园麻椰扫了一眼她脖子上那可怖的勒痕,后背的手悄悄的把门上的挂牌翻了个面。

暂停营业。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就是上次您说的那个,写一封信给我的女儿,可以吗?”

“嗯,可以的,需要您提供一下您女儿的居住地址,还有个人信息,请进。”

乐园麻椰侧着身子,让客人走进屋子。

随后她将店门关上,扭上锁。

“请跟我到前台这边吧。”

乐园麻椰走在前面。

在她视角无法触及的背面,正常轮廓的阴影开始扭曲,挣扎,丝状的物体慢慢汇聚。

仿佛水草一样,漆黑的影子慢慢的跟着她。

乐园麻椰看了眼横架,猫头鹰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也许是不想吓到这位客人吧,乐园麻椰愿意这样想着。

“那个,我的本子不见了,可以吗?”

客人的语气有些颤抖,害怕被拒绝。

“可以的,方便问一下,您的本子是哪里遗失的吗?”

“不记得了。”

水草逐渐靠近她的肩膀。

“我没有钱,可以么?”

声音似乎隔着一层水膜一样,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这可比较难办了。”

水草瞬间加速,几乎要攀上她的脚后跟。

这个时候来到前台的麻椰抓起一张洁白的信纸忽然转身。

水草停在她面前一厘米处,几乎要将她包裹。

这是什么玩意!?

因为面瘫,所以乐园麻椰面不改色。

她是一个正在上学永远十七岁的女孩子,是普通的学生党。

但是现在她面前有软趴趴跟触手一样的东西。

怪恶心的。

这种触手状的东西,跟美少女简直就是天敌的关系。

但是她依旧如同一只冷漠的广告播音人偶一般。

从水草之中伸出一只肿胀的手,水草也慢慢褪去,变回头发。

那只手接过信纸。

明明是湿漉漉的手拿着信纸,信纸却完全没有被打湿。

“我,我不会写字。”

“没关系,我可以代笔,哦信纸不用给回我了,这张信纸送给您做留念了。”

乐园麻椰找了张椅子让客人坐下,自己走回到前台后边坐在那边的椅子上。

右手抓起羽毛笔轻轻蘸了蘸墨水。

“那么,请问您有什么要对您女儿说的吗?”

水草一般的头发后边,那双呆滞的眼睛,慢慢有了神采。

“我想告诉我女儿,额那个,就告诉她,妈妈在这里过的很好。”

乐园麻椰在信纸上刷刷刷的开始写字。

【你的母亲因为一些原因,暂时无法跟你见面……】

“嗯。”

“钱不用省着花,要用的时候就要用……”

【日常的开销,如果不是十分必要的,建议你节省一些……】

“天气凉了的话一定要记得穿好衣服,特别是变天的时候非常容易着凉,感觉到有点热也要穿好,不然容易感冒的。”

【你的母亲转告你要穿好衣服,当然你也可以不听,但是生病后的难受是你自己扛,希望你考虑一下得失,要不要做一个美丽冻人的女孩……】

“感冒的话一定要去看医生,不要担心钱的事情,不要自己扛着病,早点治好。”

【如果你感冒了,我建议你要去看医生,我这里介绍一位曾经在战场上包扎过很多人的军医给你,他现在开了一家诊所,他是个心软的人,你也许可以赖账……】

“要好好努力的读书,也不要太长时间的看书,这样对眼睛不好。”

【建议你把玩游戏的时间拿来读书,要是你想未来能够跟同学炫耀……】

“一定不要熬夜,要早点睡觉。”

【你可以试着熬夜,如果你不在意黑眼圈……】

“要好好听老师的话。”

……

代笔可是很考验作者的笔力的,乐园麻椰的笔力比起一般人很有限度的稍微好一些。

她拒绝复读,决定用自己的理解,加上令人容易理解的文字,然后写下来。

写信,普通的家书,不涉及到窃取神明的知识,即使她只是个半吊子的信使,也能够轻易完成。

因为要边听边记忆着书写,不可避免的导致听述和书写有一定的时间误差。

好在误差应该不大,乐园麻椰自认为。

似乎刚才的讲述耗尽了力气一般,客人整个身子都瘫在椅子上闭着眼休息。

客人结束讲话之后的五分钟,乐园麻椰才收笔。

乐园麻椰从盒子里取出一封信纸,将三页信纸对折之后塞进信封里,然后写上收信人的信息。

客人睁开眼睛,看着乐园麻椰将信封收回到桌子下面的抽屉里。

“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对,稍后我们这边的信使会将信送到您的女儿手上。”

“那麻烦您们了。”

客人起身离开,沿着她到来时的那条路带着路上湿了一地的液体。

门好像还锁着的样子。

乐园麻椰拿着羽毛笔遥遥的指着门锁。

——我发誓我将不拿一针一线。

在客人的手搭在门把手上时,门锁自动旋转。

叮铃叮铃。

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扑棱扑棱的从楼上飞下来一只猫头鹰,弯喙念着无声的文字。

——安全用火。

屋内寒冷的气息瞬间消失殆尽。

翠绿色的眼睛咕噜咕噜的转动,要不是那搁在前台边的椅子,这里似乎完全没有什么客人来过的痕迹。

猫头鹰用完全不符合一只鸟的灵活性,用它那爪子拉开存放的钱财的抽屉。

只看了一眼,它就有些语气不确定的说。

“喂喂,你在拿我的东西给一只水底的玩意做慈善?”

乐园麻椰将桌子上的东西收回盒子里,不过羽毛笔还放在外边,这个待会要拿去清洗一下。

“我没有在做慈善,只是她说她没有钱。”

“她当然没有钱,她甚至都不是一个人了,哦不对,我这样说不对,如果她能把自己的躯体带出来,你就完全可以从她的袋子里把那湿漉漉的里钠全部都拿出来。”

“只需要一张一张的在窗台上摊开,用石头压着防止被风吹走,嗮个半小时就能够重新拿来用了。”

“稍微用点麻烦的办法也没有关系,可是你现在不仅没有拿到钱,还拿着我的财产去免费的送给别人,这不是在做慈善是在做什么?”

像是还拥有手一样,猫头鹰用翅膀拉开抽屉,从里面夹出一封信。

“你还给我整了给那么麻烦的东西出来!?我警告你,我可不是那种傻乎乎的猫头鹰,我绝对不会用嘴巴叼着这信往天上飞。”

将东西收拾好的乐园麻椰,安静的听着猫头鹰抱怨了一堆。

这胆小鬼刚才的时候一下子没影了,现在人家跑了立马就出来抱怨了。

“可是,咱们店里只有店长您是信使。”

“那是我还是个人的时候!”

猫头鹰暴躁的回答。

“不要说我现在这副样子,你没收钱,没收钱,我凭什么要干?快点,你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这玩意给丢了,烧了还会碎了全都随你,别让我看到。”

乐园麻椰指了指前台边的椅子。

“这位客人她姑且还是留了别的东西,店长你确定不再考虑考虑吗?”

“考虑什么啊?那玩意的东西指不定沾着什么脏东西……”

虽然嘴里嫌弃,猫头鹰还是像一只高傲的鹅一样,散步到桌子边缘,往下一看。

乐园麻椰刚才递给客人的那张信纸正躺在椅子上,上面放着一个银白色的小球,大概有拇指甲大小。

“嘶!这玩意难道是……”